顾屿先前说的千余两银,似乎成了个笑话似的,他也不觉得生气,看上去反倒十分真心诚意,叹了一口气,说道:“是我想差了,还是夫人通透,这些……报官吧。” 他这么一说,不好意思的却是陈若弱了,她面上冷静,脑袋已经不自觉朝他的方向偏了过去,低声音说道:“别了吧,你刚才不是说不好去报官,会伤了咱家的脸面吗?” “我也没想到他们的胆子这么大,这些生意是必要上给朝廷的,虽则不少底子亏空的人家都会放利子钱,朝廷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种事镇国公府不能做,自然也不能白给这些刁奴担了恶名。” 底下的管事们也没想到陈若弱居然能让人查得这么细,一听顾屿这话,当即就有个上了年纪的妇人软了腿,回过神来,连连对着顾屿叩头,“世子爷,世子爷!老奴猪油蒙心被张老三那个天杀的欺瞒,求世子爷看在我们一家侍奉五代的份上……” 她这一嗓子,也带动了其他的管事们,底下顿时哀求哭叫声不绝,响彻连绵。 顾屿站起了身,浅的衣袍映衬着如玉的容貌,越发相得益彰,他微微地叹了一口气,眸光轻动,就好像漫天的星辰落进了冬的冰湖里,星星点点,好看得紧。 “若只是钱财的事,我也不至于报上官府,这些罪名不是替镇国公府算的,顾家也担不起,你们好自为之。” 顾屿的神很平静,说这话时语气也没什么起伏,陈若弱看着,总觉得自家夫君的反应不对,好像早就知道似的。 她眨了眨眼睛,又摇了摇头,就算是他早就知道了,借着自己的手把这些人办了,也没有什么可计较的,她才进门三天,在这之前,她和文卿就是两个素不相识的人,即便是夫,也总要有个悉的过程,他本就没有把什么事情都向她解释清楚的必要,而且这还是给她立威了呢。 顾屿不知道她的心思,其实他也是有些惊讶的,本以为那些罪名小部分是真,大部分都是瑞王编造出来的,却原来大部分是真,小部分渲染夸张了一些,是他低估了人心的贪婪,小看了底下人的野心。 去报官的人倒是回来得很快,今是大朝会,大理寺只有两名小官当值,听了原委,却也不敢擅自处理,只记录了案情,按律收押了镇国公府的管事们,留待大理寺卿回来再办。 顾屿知道,如今天子还没下定决心处置勋贵,世家和寒门之间的斗争也都是暗地里烈,面上还维持着岌岌可危的平衡,镇国公府主动报案,手头上又确实有证据,即便有那个心思,也没有理由处置。 陈若弱一回到听霜院,整个人就瘫倒在了上,忙活了一个早上,搞出了那么大的一个案子,表面上还要装出一副有成竹的样子,这实在不是她擅长的事情,在上来回打了两个滚,她陡然反应过来了什么,脖子僵硬地朝后转去。 一张温润俊美的笑颜在不远处看着她,似乎对她滚来滚去的动作有些好奇,顾屿还挑了一下眉头,看上去……好、看、得、要、命! 她有些哭无泪地从被褥里抬起头来,弱弱地商量道:“你以后能不能不要用这样的表情对着我?” 顾屿这下不是挑眉了,他的角又勾了起来,人得紧,“好。” 陈若弱顿时心如死灰,用枕头盖住了自己的脸,总觉得再这样下去,她会是头一个活活被自家夫君看死的人。 第十八章 头尾 顾峻是被他的贴身侍女秋儿给生生哭醒的,他一天一夜不曾合眼,才睡下不久,头疼得要命,可那哭声哀哀切切,得他烦不胜烦,拧着眉头睁开了眼睛,果然见秋儿红着眼睛坐在前做绣活。 秋儿比他大两岁,已经是放出去嫁人的年纪,前些子她娘给寻了个府里的管事儿子,她自己也说不上来愿意不愿意,偶尔还要为这个掉眼泪,这会儿哭得眼睛红红的,眼泪一滴一滴掉在地上,不知道的还以为不是放她嫁人,是要卖了她。 顾峻困得很,到底想着从小到大的情分,打了个哈欠,着眼睛道:“行了行了,不就是嫁人吗?等明儿我去跟你娘说,让你自己在外院挑个合意的,上回我见了一个小子,能说会道,长得也俊乖,等我问他娶人了没有……” 他一边说,一边打着哈欠,以为这话能管用,就要倒头再睡,不曾想秋儿的哭声更大了一些,他翻过身,戳了戳秋儿的背,“怎么回事,有人惹你生气了?谁给你委屈受了?” 秋儿呜咽一声,拿帕子擦了擦脸,泪水把她的妆都晕花了,几发丝贴在脸颊上,凌又狈,顾峻极少见她哭得这样凶,愣了愣,睡意都惊得消散了不少。 “三爷……夫人把我娘押到官府里去了,外头都说,等案子判下来,我就要跟着我娘放发配,可能以后再也见不到三爷了。” 秋儿说着,呜呜咽咽地捂住脸,哭声低低的,却分外惹人怜惜,顾峻顿时睡意全飞,眉头一跳,“到底怎么了?你娘犯了什么事?” 秋儿只是哭,话也说不太清楚,顾峻拧起眉头,叫外头伺候的小丫头进来,没成想小丫头没叫来,另一个贴身大丫头儿推了门进来,也是哭过一场的样子,看上去却比秋儿冷静得多,虽然也是红着眼睛,却没有太多情绪表出来。 “你怎么也哭了?”顾峻拧着眉说道,“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李嬷嬷……” 儿面上冷冷的,见秋儿哭得凄惨,还冷笑了一声,说道:“发生什么事情……东窗事发罢了,她娘占着府里采买锦缎的便宜,不知道捞了多少,我那个死鬼爹贪拿府里的银子放贷,她娘也入了股,我竟不知他们两个蛇鼠一窝,勾结来去,这些年卖了多少好人家的姑娘,死一万回也赔不得,就是判了我跟着一起死,我也没话讲。” 秋儿哭骂道:“你没长心肝,就不知道有了心肝的疼不疼!” “我就是长了心肝,才知道他们做的都是下十八层地狱的污糟勾当,活该死了被油炸,你娘就是个畜生,我爹连畜生都不如,为他们掉眼泪,值当个!” 两人一时闹将起来,顾峻按了按太,自己把衣服穿了个齐整,洗漱干净,推门出去了,他住的是内院,少有小厮来往,平时里见了他就笑闹成一团的小丫头们今个个低眉顺眼,几个眼的家生子倒也像秋儿那样哭着,只是不敢哭出声来。 一出小院,府里不同往的气氛面而来,顾峻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走去正堂,他现在还没理出头绪来,不过要是真像儿说的那样,那这事不管怎么说,他是不会管的,至多护着她们不教被发配放。 一靠近正堂,就闻见了一阵悉的饭菜香气,顾峻脚步一顿,如果仔细分辨的话,能闻得出来,那里头有前天吃过的龙凤丸子炸的味道。 今大朝会,镇国公还没回府,大理寺的案子就已经进了他的耳朵,饶是他久经人事也吓了一跳,匆匆回府,府里的管事人手已经押走了大半,长子立在府门口等他,负着手,神情平静,他看着,不知为何也就跟着平静了下来。 等再听了前因后果,大热的天,镇国公只觉得背后发凉,一股一股透骨的寒气直往脊背上窜,顾屿只是笑了笑,没有安抚没有解释,过不多久,镇国公也就理清了头尾,长出一口气。 他不怪儿子自作主张,要将此等事情揭出来,这是最好的时机,长媳进门管家,查账不可避免,由此带出后续一系列的事情,可谓是顺理成章,提早告诉了他,反倒会有出马脚的可能,现下他受惊回府全无伪装,即便落进有心人的眼里,也只不过是一场凑巧。 “只是到底太过急躁了些,不曾徐徐图之,一则旁人府里不是没有这种事,且并非奴才自作主张,水至清则无鱼,偏咱们家急得什么似的撇开,恐要生事,二则若弱刚进门,查个账就闹出这一场来,她怕是要落下个太明的名声。”镇国公叹了一口气。 顾屿摇摇头,并不在这个上和自家父亲争辩,他重活了一场,知道一旦天子起意,这些看似庞然大物的勋贵人家倒得会有多快,父亲即便是信了他的话,也没有过那些经历,更看重眼前,谁都没错,磨合得好了,反倒是互补的好事。 至于若弱……他忍不住弯了弯嘴角,他知道她是最不在意名声的人,比起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她更在意他的看法,他说一句,比得上旁人千万句,也许这就是夫。 镇国公摆摆手,随他去了,这一个早上得府里人心惶惶,连下厨的采买也被押走了,加上一般大朝会后,都是周相爷做东,宴请同僚,下厨就没做几个菜,陈若弱问过,听说有新鲜的河虾,剥了一半做了盘白袍虾仁,另一半仍旧和一起做龙凤丸子,清炒一盘素三鲜,又加炖了一锅排骨冬瓜汤。 掌勺大厨做的是素菜,素菜很少有香味浓重的,倒把她做的口味不算太重的几样菜衬托得香气飘飘,顾峻一进门,就忍不住了口水,差点连自己是来干嘛的都忘了。 镇国公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这才有点想起来他了,眉头一挑,声音低沉:“谁把你放出来的?” 顾屿道:“爹,三弟他身子不好,这两天没吃没睡,家规也抄了四百遍有余,我看他也受到教训了,就饶他一回吧。” 顾峻连忙眼巴巴地朝着镇国公看,他确实没睡多长时间,少年漂亮的几乎有些凌厉的脸庞上几乎都没什么,眼底下一片青黑之,看着可怜得很,镇国公哼了一声,让他入座。 托那一食盒甜心糕的福,顾峻是没什么脸给陈若弱脸看了,闷不吭气坐下来,喝了两口素汤,就着龙凤丸子埋头吃饭,顾家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他平时不太守礼,这会儿当着个他认为的外人,不知道怎么地也学得规矩了起来,一心赶紧吃完饭找父亲兄长问个清楚。 顾屿吃得斯文,他一直都是如此,一口饭一口菜,荤食和素菜各占二分之一,绝不多下一筷,也不少下一筷,看着倒是分辨不清楚他的偏好来。 陈若弱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终于只能宣告放弃,给他盛了半碗排骨冬瓜汤,这下,一口饭一口菜变成了三口饭三口菜一口汤,仍旧是规律无比。 镇国公看着有趣,也让丫头给自己盛了一碗,放得远不觉得,汤端到眼前,就是一股温温的热香,煮的排骨香气和冬瓜的味道融洽在了一起,喝上一口,没有夏里吃了荤食的油腻,反倒了连绵的火气。 冬瓜和排骨本就是天作之合,在炖煮的过程中,排骨多余的油脂被东瓜瓤收干净,骨中的鲜美滋味被全然炖进汤里,拿捏着火候,炖煮到排骨不烂,冬瓜不软的时候起锅,即便是剩下的汤料,也有独特的口。 镇国公不住眯起了眼睛,把一碗排骨冬瓜汤吃得干干净净,等他抬起头,就见顾峻正把最后一个炸得黄亮焦脆的龙凤丸子朝碗里夹,靠近他那侧的白袍虾仁已经空盘,这会儿他仍旧是那副眼底青黑,面容憔悴的可怜样子,却是端着碗吃得嘴角油,两颊鼓起的模样,瞧着可恶极了。 顾屿的碗里已经见底,桌上的菜也吃得差不多了,陈若弱让喜鹊去端了冰梅汁来,她给顾屿盛了一碗,伺候用膳的小丫头各自上前,给众人都盛了一碗。 镇国公府有自己的冰窖,只是顾家人身子虚,每年六月上才能用冰,陈若弱也是昨从放了冰盆的茶楼回来才想起这回事,她没有一定要用冰的意思,毕竟初来乍到,不好生事,不过点解暑的甜饮倒是不越什么。 渍过的乌梅煮开,加一点冰糖和陈皮,放凉之后入冰窖,不必冰到结块,碗面上浮冰渐起就成了,要是一时不喝,还可以放进井水里冰镇,放上一两会更甜,这样做出来的冰梅汁喝起来酸甜可口,沁人心脾。 顾峻吃了饭,又一连喝了两大碗冰梅汁,肚子里踏实了,又去了暑气,顿时舒服得一个指头都不想动弹了,暖思困,他又是一天一夜没合眼,竟就坐着打起了小盹。 顶着自家长媳惊奇的视线,镇国公的脸都黑了。 第十九章 瑞王 正如顾屿想的那样,镇国公府的事情闹得可谓是纷纷扬扬,元昭帝却没有下罪的意思,开国数代,大部分的勋贵都是暮西山,也就只剩下了这几条来钱的路子,要借着这个理由强办镇国公府,必然要引起朝廷震。 元昭帝五十多岁了,即便对勋贵的势力十分头疼,一时半会儿也没有那个力来一场大清洗,何况镇国公顾家是勋贵中难得的清,开国之时尚高祖亲妹安平公主,两代之后尚英宗嫡女惠公主,又是瑞王族,镇国公府倒台,就打破了他一心想要维持的几个儿子势力的平衡,得不偿失。 不必过多思量,元昭帝隔就命人拟旨,斥镇国公府御下不严,着瑞王查办此事,一经查证,从重处理。 镇国公府是瑞王的族,把事情给他去办,用意就很明显了,文武百官也没有什么异议,立在太子身后的瑞王从兄弟中出列,恭恭敬敬接旨,俊秀的少年脸庞上带着一丝无奈的苦笑,看得太子分外同情,散朝之后,拍了拍他的肩。 “成了,父皇把事情给你,就是想给你留个面子,顾家也太糟心了,好在他们自己没掺和进去,你从实查,有什么不懂的,我让黄轻去帮你。” 太子自小习武,手劲很大,瑞王被拍得背后直发疼,还是撑着笑了笑,顺着太子的话说道:“多谢大哥,其实这会儿查出来也好,埋着这些祸,也不知什么时候就让人捅了出来,反而生事。” 太子不以为然,咧嘴笑道:“这话跟外人说说也就罢了,咱们是亲兄弟,我说句不好听的,顾家就是缺心眼,让那起子奴才哄了不知道多少年,那白花花的银子水似的进了奴才的口袋,好在他们家人少,顾文卿又是个当用的,等这事过去,你让他到我这儿报个到,我给他找个差事做。” 瑞王恰到好处地出了一丝的笑,复而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有些为难道:“大哥好意,原本是不该推的,可我那舅兄心高气傲,一心科举入仕,做父皇门生,我看得等几年,他考中了……” 果然见太子脸上出了不耐烦的神,瑞王垂了垂眸子,就听太子道:“我最烦那些文人的清高把戏,罢了罢了,等他什么时候想通了让他找我,过些子是你嫂子的生辰,我了个戏班子,走,瞧瞧去。” 瑞王想说些什么推过去,可抵不过太子的力气,一个停顿的工夫就被带着走了好几步,终究是怕挣扎起来太丢人,只得跟着太子走。 镇国公从接了旨就等着瑞王上门,从中午等到傍晚,才等来瑞王府里的宦官报信,说瑞王伤了肺腑,太医看过,要休养两三,案子先由大理寺审办着,又说圣旨上已经讲明是御下不严,天子并未牵连,让镇国公不必担心。 送走了瑞王府里的太监,镇国公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倒是顾屿心下了然,瑞王如今依附于太子,就算心里已经有了打算,也没有那个能力去实施,又被他们提早将了一军,如果这还不能够让他方寸大,那他的城府也太不像个少年人了。 只是即便这样,他也不会因此就放松警惕,瑞王早有染指储君之位的打算,那出现在京中的定北侯正是佐证了这一点,他是臣子,而非天子,想同一个他对上,就必然要步步为营,占尽先机,容不得一丝差错。 顾屿记得很清楚,他自江左归家之后,就一直闭门研读科考书目,三年苦读,殿前钦点状元,本是三元及第,却只因为形容比一甲另两人出挑了些,改为探花,仍旧降一品入翰林院,辗转两年,外放为官。 当今之世,歌舞升平,想要科举入仕,诗赋为重,经史为轻,殿诗只言诗才,不提策论,许多真正有治世实才的人难以晋升,清高的苦守寒窑攻读诗文,肯咬牙低头的依附朝中勋贵世家,往往辛苦做出些成绩之后,就会格外针对那些科举入仕的官员,寒门世家两派纷争,也有一部分是为了这个。 他不想再浪费时,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五年的时间太长,入仕之后,还有更多的事情等着他去做。 镇国公对此是没什么意见的,事实上他已经是顾家人里很能变通的了,上一世他也曾劝过顾屿直接入仕,只是顾屿想要堂堂正正科举为官,并没有动摇。 如今千帆过尽,他反倒是明悟了过来,这世道从来就没有什么堂堂正正,科举取仕本是为国遴选治世之官,如今不过是浮华诗文的戏台,真要说不公正,不公正的是如今的科举,而非是他。 镇国公府作风清正,自上代镇国公老顾相起,就经常引荐一些有才华的年轻人入朝为官,但不争抢那些所谓肥缺,府中的门生大多外放做官,偶尔有些散落六部,彼此之间联系也少,没有结的条件,且多是实干官员,权少事多。 京都之地,一个官职底下有四五个备选,且枝叶连绵,错综复杂,顾屿无意去蹚浑水,他要去的,是江淮。 江淮两道,鱼米之乡,天下粮仓,通疏阔,是仅次于京城的为官好去处,也是世族官员聚集之地,但就像寒门世家在朝廷里一直维系着的平衡一样,江淮之地的平衡是世族之间多年来摩擦斗争出来的,就像一紧绷着的弦。 当初他在陇右道为官,抗西蕃,杀豪强,除贪官,兴商贾,鼓励农耕,初见成效之时,便遭逢家中变故,失官归京,不了了之,之后陇右道重归混,到新君登基,仍旧没有得力的官员能接过他未成之业,可他那时已经被新君忌惮,不可能再外放为官。 他原本该去陇右道,可到底山高水远,即便掌握整个陇右道,也无法左右京中动向,江南道和淮南道则不同,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这江淮两道,是天下的命门,握其一便成举足轻重之势。 而且,这是顾峻积劳成疾,死在任上的地方。 顾屿闭了闭眼睛,不愿再去回想当年的事情,但他的心意却十分坚定,他不会让自己落入上一世的境地,于他有生之年,必肃清江淮,整顿陇右,一为顾峻,二为自己当年许下的诺言。 镇国公见顾屿去意已决,也不多言,只是道:“你这一去,没个三年五载回不来,府里的事务又离不得人,不如等到年底,峻儿也成了婚,你再带着若弱赴任,正好借着这个空当,为父给你寻个合适的差事。” 顾屿沉了一会儿,说道:“三弟的婚事不急,赴任也不急在这几个月,当务之急,是先把二妹接回府里。” 上一世,瑞王借除族之势大肆铲除勋贵,是在二妹数度小产,抑郁而终之后,两世为人,他有太多的记忆模糊,但最清晰的,除了归京那若弱和父亲的灵位,顾峻临终前郁瘦削的样子,就是二妹几次小产,他去探看时那苍白又勉强上了妆掩盖的骷髅似的脸。 他的妹妹,家世才情相貌无一不佳,出嫁前是千娇百贵的公侯小姐,出嫁后是堂堂正正的亲王妃,最后却是死于万念俱灰。 镇国公听的毕竟不如顾屿亲身经历的那样清楚,此时就不免有些犹豫,他的犹豫是很正常的,出嫁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寻常人家尚且没有把女儿扣在家里的道理,更何况公侯府邸,天子姻亲。 顾屿却自有打算,借了镇国公的印章,亲拟了拜帖,着人给瑞王府送去,他明要和若弱一道去瑞王府,一是姑嫂相见,二是探看瑞王伤势。 镇国公虽然心有忧虑,但到底心疼女儿,又见顾屿有成竹不似作假,只得抱着沉重的心情,随了他去。 倒是陈若弱,一听要去见瑞王妃,整个人就吓懵了,她来京城不到一年,家里又没个长辈帮衬,基本上没有在人前过面,这次去见顾屿的妹妹,也许连带着还要见到瑞王爷,她这个样子,怎么好去给顾屿丢人? 顾屿却不觉得有什么,见陈若弱惊慌的样子,反倒出了些心疼的神,替她拢了拢散的发丝,安抚道:“二妹情很好,你跟她一定能相处得来,至于瑞王……他在人前总是不愿意失了礼仪的。” 说到这里,顾屿顿了顿,想起瑞王做了一世表面君子,二妹离世之后却以镇国公府罪犯欺君为由,连孝都不肯守,连纳三房美妾,又封一位侧妃,若非之后废太子突然发力,让他应接不暇,大约还没坐上皇位,他已有三六院之底。 这样的人,要是被他看去了若弱的容貌,哪怕是肖想几分,都让人心中不快。 第二十章 美梦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