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看甚么这么入神啊?”耳边传来女子调笑的一句,宝馨转头去看,见着个穿 装女子,那女子正笑意盈盈的看她,头上还带着一顶后妃们常服所用的珠翠庆云冠,瞧清楚了,宝馨又惊又喜,“是……”她把杏兰两字 进肚子里头,双膝对她弯了弯,“娘娘。” 杏兰摆摆手,“甚么娘娘!我现在不过就是个昭仪!” 后 的妃嫔等级,能够得上数的,只有贵妃、妃还有嫔,至于其他的名号都算不上数,住在六 的偏殿里头,跟着各 主位过 子。 杏兰的位置真不高,要不是朱承治想要寻个偏僻的地方好好尽兴,两人说不定好见不上面。 “好歹也是个主子不是么?”宝馨安 她,“瞧见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那次之后你到哪儿去了?” “还不是那样?后来花了点心思调到不那么偏僻的地方,”她说着眨眨眼,脸颊红了红,“谁知道有天遇上皇爷,皇爷喜 我唱小曲儿,后来就……”她抿嘴笑,“后来就是照着规矩办事了。” “娘娘真是遇上好时候了。”宝馨跟着一块 叹, 女被临幸之后要有皇帝赐予的信物,然后接受赐封,要是皇帝睡了不认账, 女们基本上也没多少办法。惠妃那样就是明证,杏兰已经是十分好运。 “你现在在大殿下身边伺候?”杏兰点点头,随即换了个话题。 宝馨点了点头。 杏兰叹息,现在大皇子的处境不怎么好,在承乾 伺候,还真不是个很好的出路。 “娘娘现在还好吧?” “甚么娘娘不娘娘的。对了,你要是有甚么难处,和我说说,只要我能帮的,一定出手。”杏兰双手 在兔 套里,轻声道。 这救命之恩不能忘。滴水之恩还当涌泉相报呢,何况人家还救了她一条命。 宝馨嗯了声,没拒绝她的好意。其实现在杏兰前途也不怎么明朗,要说帮什么,实在是谈不上。 突然冰面上朱承治摔了一跤,一个趔趄砸在冰面上,宝馨吓了一大跳,顾不上身旁的杏兰,提着裙子一路小跑下去。 朱承治已经叫几个太监给搀扶起来了,他那一下摔的有些重,额角直接青了一块。 “殿下!”宝馨看清楚他额角青的那块,吓了一大跳。宝馨拨开他身边的太监,“殿下觉得怎么样?” 朱承治一手扶住额角,回头看他,眼中是她看不懂的诡异。他靠在她身上站起来,等到额头上的疼劲儿过去了,他才摇摇头。 刚才朱承治和几个太监溜冰,玩的正开心时候,摔了一个大马趴,额头都摔青了一块,这会儿谁还敢撺掇着朱承治继续玩闹?草草把人给抬回去,朱承治不想自己摔跤的事被惠妃知道,惠妃要是知道了,到时候一顿数落少不了不说,指不定还不能继续玩闹了。 额头上青了的那块用瓜拉帽挡了,太监们害怕受罚,也守口如瓶。宝馨自己在茶房煮了一个 蛋,拿到寝殿里给朱承治散淤血。 走到外头,方英叫住她,“徐姐姐留步。” “有事?”宝馨回头来,有些奇怪。 方英迟疑了下,“徐姐姐,弟弟有个事儿告诉姐姐,好给姐姐提个醒儿。方才在冰面上,殿下原本稳稳当当,但转头看了徐姐姐一眼就摔倒了。” 方英平常无话也三分笑,这会儿脸上都没了多少笑影,“徐姐姐,别怪弟弟多嘴,这殿下看样子是不太喜 姐姐和其他人有多少 往。” 宝馨心下悚然,她看向关的严严实实的檀木万字隔扇。 第25章 四年 隔扇后是一层厚厚的门帘,将寒天腊月的寒风挡在门外。因为没有光亮, 隔扇万字纹里黑 的。 方英依旧呵 , “弟弟只是给徐姐姐提一句,免得殿下那里着了姐姐的恼, 真到那时候可就不好了。” 这 里的 女太监, 哪个没有几个 好的!彼此之间有个 情,还有不少 女太监结成对食儿, 都已经司空见惯了。可若是主子不喜,做奴婢的可不是只能小心翼翼的憋在肚子里, 要是一不小心叫主子给察觉了,到时候可就真惨了。 他说完, 走到一边去,给宝馨让出一条道来。 宝馨站在那儿, 她深 口气, 一手推开隔扇,走了进去。 里已经烧了地龙, 而且殿内地上铺上厚厚的地毯。踩上地上, 脚步声都消弭无形。 殿内的 女看到她, 都微微蹲身。 宝馨过了落地罩, 到了内殿。看见朱承治就躺在罗汉 上,地龙把殿内烘的暖热,他不耐烦热, 把头上的瓜拉帽摘下来丢到了一边。脑袋上枕着锦绣花枕, 双眼闭着。她轻手轻脚走过去, 坐在他身边。 她才坐下,朱承治蓦然睁开双眼。宝馨吓了一大跳,险些从 上跳起来,“殿下你可吓死我了。” 朱承治嘴角咧开, 出个略带狡黠的笑,“宝姐姐一来我就知道了,没成想吓到姐姐了。” 宝馨拿了一方帕子将手里还热乎的 蛋包裹起来, 在他额头的淤青上。 蛋的热量透过薄薄的丝帕贴在肌肤上,淤青处热热 的,轻柔的力道按 在额头上,那股劲道似乎沿着额头顺着经脉传达到四肢末梢。这暖暖柔柔的,让他很是受用。浑身上下都放松开来。 宝馨手上动作着,心里想着怎么给他说话。 “今 和我说话的那位娘娘,是之前奴婢在安乐堂时候结 的,没想到还能再见面,所以忍不住多说了几句。”宝馨在心里斟酌着用词,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位怎么不喜 她和别人有过多牵扯。 难道是怕她多嘴把他的事儿给说出去? 宝馨在心里千转百回,想了半天,只能想出这个原因。若是一般孩子,她就当做闹脾气,可是朱承治可不是普通男孩,他 情也和寻常孩子不一样。她想的就更要多。 朱承治纤长浓密的睫 轻颤了下,像是蘸水了的蝴蝶翅膀,在殿内 灯橘黄的灯火下有脆弱妖冶的美 。 他缓缓睁开眼,“宝姐姐想多了。” 宝馨手顿在那里,勾挂着袖子的那只手也微微松了劲头,厚重的袖子就给落到了他脸上。 宝馨吓了跳,赶紧把袖子给捞起来,“殿下没事吧?” 只是袖中落到脸上了,能有什么事?朱承治不明白宝馨这会儿到底在担心个什么,他有些好笑,不仅不答,反而脑袋抬起来 在她腿上,“宝姐姐给我说故事吧。” 宝馨瞧见他这样儿,心下估摸着是方英一顿胡说。这小子是有前科的,谁能保证他有没有生出坑她的心来。 既然如此,悬起来的心也就放下来了。她张开了嘴,给他讲故事。 朱承治听着她的声音入睡,宝馨将他青了的额角 了 ,而后将朱承治的脑袋放回软枕上。 她的腿又不是枕头,枕着自然不如枕头舒服,再说了,脑袋在上头 久了,气血不畅通,那份儿麻痹难受,老半天都消不掉。 朱承治一觉睡醒,就见着宝馨在一旁守着,她也不是干巴巴坐在一旁,自己坐在那里,手里捧着本书,一页一页的翻阅。她靠坐在那儿,背脊放松的靠在椅背上。他不由自主的翻了个身,一条胳膊曲起枕在脑袋下面,双眼眨都不眨瞅她。 宝馨就这样无知无觉的被看了好半会,要不是勾着脖子许久,实在是有些难受,端正了坐姿。伸手 脖子,还发现不了朱承治已经醒来了。 她想要伸个懒 ,结果两只手臂刚刚伸出去,就对上了朱承治乌黑的眼睛。 宝馨两只胳膊就这么直喇喇的伸在那儿,她立刻垂下双臂站起来,结果放在膝头的书本啪嗒掉在地上。 “宝姐姐看甚么呢,这么入神。”朱承治这会儿初醒的头晕已经过去了,从 上坐起来掀开被子就要去捡。宝馨马上几步上去按住他的肩膀,不叫他 动。 朱承治对下并不严苛,尤其是对她就格外优待,甚至带着点儿纵容。她小小的偷懒什么的完全没有任何问题。不过这在人后偷懒一回事,被人当场抓包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宝馨一胳膊拦住他,稳当当的把整个人都托到自己怀里来。朱承治喜 她这样,果然一杯托到怀里,整个人都乖顺下来。 “不过就是一本闲书而已。”宝馨不好说自个在看太监从 外带进来的话本。说实话,古人的想象力和创造力比起现代那真是半点都不少,外头各种话本子 天飞, 白雪有,市井里头喜 的那种香 俗的,都应有尽有。 宝馨平常看那些高大上的四书五经,也没真成个规规矩矩的贤良淑女,口味一上来也喜 看那些黄暴的,托太监带了个小本的,自个偷偷看。没成想叫朱承治给抓了个正着,这也算了,要是再叫朱承治看到上头给写的什么,自己恐怕第二天没脸见他了。 “哦。”朱承治应了声,继续安安稳稳的坐在她怀里,听她这么说,也就算了,不过他又叮嘱,“那宝姐姐要收好,到时候叫人看见了,说到娘那里就不好了。” 可真是熨帖 子,怕宝馨在外头漏相被人告到惠妃面前不好收场。宝馨听着这话,心里怎么着都有些沮丧。这自己一直保持的姐姐样儿被他给戳了个大窟窿了。 宝馨干笑了几声,他在她怀里舒舒服服的窝着,过了好会他想起什么,“师傅布置下来的功课,我该写了。” 宝馨马上给他穿衣着靴,出去叫人的时候,顺道把地上落得那个小话本给捡起来收到袖子里。 外头守着的 女进来,端着折边银盆,里头是已经调试好了的温水,旁边的 女手里搭着脸巾。 宝馨进来,把脸巾泡在温水里绞干了,给朱承治擦了脸,收拾整齐之后,他坐在书桌前,对着面前摊开的纸,持起笔来,他看了一眼一旁的人。她站在最现眼的位置,“宝姐姐,这会子冷的厉害,甚么时候才会回暖?” “这可难说,要是南边,到了二三月就能只穿单衣了,不过京城恐怕要到五月了吧?”宝馨说着又安 他,“不过这时光也快的很,冷这么一会,到时候眨眨眼就是 天了呢。” 她这话叫朱承治眨眨眼,“那可真难等。” 他说罢,手里的笔在纸上落下了一笔。 冬去 来,紧接着夏热紧锣密鼓的占地儿,过了几月又发起秋寒来。 夏秋冬,几轮过去,这寒暑之间,时光如白驹过隙。眨眨眼的功夫,四年的时间过去了。 书房外,宝馨梳了个圆髻,着 人们常见的天青袄裙从外头匆匆走进来。方英手里端着个托盘,上头是已经干净了的五彩斗 碗。 两人在外头碰了个正着,方英见着她,呵 道,“徐姐姐,今个殿下心情不错,方才下头送的 汤圆给用完了。”说着把手里的托盘向上举了举,给宝馨过目。托盘里头的碗空空如也,只有上头残留的汤渍还证明这里头食物的存在过。 “好,那还不错。”宝馨说了这话之后,提起裙子,走到书房内。 只见个身材修长的少年站在书桌前,手持紫毫笔在宣纸上勾画着什么,他画的认真,画笔勾勒间,一树梨花的纸条已经跃在纸上。 宝馨乜了眼,很像承乾 前长得那株梨花。承乾 那里生了株梨花,也不知道在哪儿多少年了。反正每年开 ,那株梨花树就会盛开,重重的花团儿 在枝桠上,风过缤纷如雪。是承乾 的一道美景。 “殿下在画梨花?”宝馨明知故问。朱承治颔首,他手中笔略略一撇,只见着几片绿叶生在了梨花里头。 他这一笔画完,把笔搁置在一旁。对着完成了大半的画儿左右看了半 ,最后道,“还缺个摘花的美人。” 宝馨笑,“谁告诉殿下这花下一定要有个摘花美人的?我听说外头不少秀才,一个个大男人,偏生喜 头上簪花,脸上傅粉。要不殿下画个那样的?” 这话说出来简直就是打搅人的雅兴,换个脾气爆的,说不定要 起袖子了。朱承治却仔细的想了想,“听说南边的人是那样的,不过京城这块应当好些吧!宝姐姐记得苏州是那个样儿么?” “不少,”宝馨说着过来,“不过那些都是富家子弟才玩的玩意儿。” 正说着,朱承治转过脸来仔细打量她。朱承治自从十二岁之后,几乎是见风就长,明明年纪不大,可是个子和 足了雨水的 笋一样往上个长。 “画男人怪没意思的。梨花下头坐着个长胡子男人,再好的意境也要坏了。”说着,朱承治转过头来一笑。 宝馨被他这笑 得身上发麻,她抬头看了眼他头上,“殿下头发 了,梳梳吧。”说着,她两手按在朱承治肩膀上,推着他就往外头走。 朱承治过了留头的年纪有两三年了。皇子皇女们自小剃头,到了十多岁才会留头蓄发,在冠礼之前,留起来的头发用玄 绉纱包起来垂在脑后。其实也就是在脑袋上扎了个马尾,然后用纱包裹起来。 宝馨给他拆了发束上的绉纱,解开发绳,拿过一旁的篦子,给他仔仔细细从头梳到尾。 朱承治半座半躺, 受篦子细细密密的齿梳在头皮上刮过。男孩子长得快,前头和只小猴子一样,瘦瘦小小的,可是到了年纪,只要吃喝上头足够了,几乎是每天都是不同的个子。 朱承治面庞也渐渐展现开, 出些许分明的轮廓。他抬抬手, 女将铜镜拿了过来,朱承治拿在手里,胳膊伸长,磨的通亮的镜面,清清楚楚把两人给容了进去。身后的少女已经到了女子里头一生最好的年岁,明明素面朝天,一副清水脸子,却是肤如凝脂,脸颊如红霞照雪。他见过的那些后 娘娘,用再好的紫茉莉胡粉儿还有多鲜 的玫瑰膏子,也抹不出这样的好颜 。 他眼睛一转瞧见了自个,镜子里头的少年手臂生的长长的,脸颊轮廓要比之前圆嘟嘟的时候要分明的多。不过比起真正的男子汉来,还是差了许多。 朱承治偷眼看宝馨,见她乌发如云全都堆积在头上,一副平扁的发髻,上头除了两三 簪子之外,连朵绢花都没簪,素净的可以。 “宝姐姐怎么不戴个花儿?我见其他 女子都这般打扮。” 里不拦 女打扮,胭脂水粉使的,头上簪子绢花也戴得。有时候打扮出彩了,被皇帝看到,临幸了一朝跳上枝头成凤凰。所以 女里头也有风尚,只是那风尚随着皇帝的喜好来。 宝馨闻言,抬眸看了朱承治一眼,这两三年,他吃的好,营养充足,也养出了一头好头发,他头发生的乌黑浓密有韧 。她把他头发梳了一遍,用发绳捆扎好,绉纱把那一束头发包好。 “那样打扮麻烦,花的时 也多,而且脸上脂粉重了,夜里一洗脸,可以洗下一脸盆的腻子,没意思。”宝馨说着,心里想着她这样的年纪,不化妆最好看,干嘛要用那些东西把自己原来的长处给遮挡了。 “那也要打扮一二,”朱承治说着在贵妃榻上,翻过身来趴在那里看她,“我记得娘以前给赐给姐姐不少首饰……” 说起这个,宝馨心里有些发慌,惠妃偶有赏赐,其中不少是金银首饰,不过那些东西都被她托太监带到 外给换了钱。 首饰再漂亮,哪里比得上钱更实在。 不过这话是不能对朱承治说,“殿下,这脑袋上一头金灿灿的,还怎么做事?” 朱承治听了哦了声,他胳膊屈起来,支撑着脑袋,“这倒也在理。”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