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吧。我也喜 这棵老桂花树,秋天时肯定 院子飘香。” 应小 大为高兴,把桃花枝放在青瓦房的窗边。 “南北向三间大瓦房给阿娘住,小幺住阿娘东边,我住东厢房。你以后住西厢房怎么样?” 她抬手往西朝向的厢房处一指。“对了,还没问你,你打算住多久?” 西屋郎君笑了下,“住到揪出背后暗害的主使为止。不会太久。” 说话语气极平静,话语下却隐含杀气,“不会太久”四个字咬字清晰加重,听得应小 心一跳,当即在桂花树下站定了,回身瞄来一眼。 举止温文雅致的郎君,笑起来如 风拂面,瞧着像文人。寻到害他的仇家后,应该不至于——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来个血溅当场? 应家上有老、下有小,人是她做主留下的,她得当面跟他说个清楚。 “你和朋友如何寻害你仇家,寻到之后如何报复,我不管。但提前说好了,不许在我家宅子动手。别让我娘和小幺看到吓人的场面。” 西屋郎君听笑了。 “我又不是心狠手辣的盗匪,对仇家刀砍斧劈,血溅五步。” 他转身回望过来,琥珀 的眼瞳在 光下显得柔和,“寻到害我的幕后主使,若果然出自家族之内,自行清理门户便是。应小娘子放心,不会在你家新宅子动手。” 应小 放下担忧的心,好奇心却升起。 “清理门户……也是要杀人的罢。阿娘总念叨‘杀人偿命’,在京城这里杀人不犯法么?” 西屋郎君闲庭信步,淡定欣赏小院的景致。 “无故杀人当然犯法偿命。但我朝有律法,血亲复仇,减二等论刑。人 加害未致伤,反击加害者死,减二等论刑。人 加害已致伤,反击加害者死,无罪堂释。我这种情况,便是‘人 加害已致伤’……总之,我朝律法宽严有度,有理有据即可。” 一番话引出三道相关律法。开口阐述的信手拈来,应小 听得如坠云雾,除了“清理门户”,只抓住“血亲复仇”四个字。 “血亲复仇,是不是孩儿替爹爹报仇的意思?所以在京城报仇,杀人不一定会偿命?” “不一定的。” 应小 眼睛顿时亮了, “真好啊。” “……嗯?” 话题的方向莫名有点危险,似乎哪里不对劲。西屋郎君的视线瞬间转过来。 光透过枝头绿叶映照在对面少女的身上,树影娑婆,光影 织。 应小 正在翻包袱里的饼子。把饼子撕开两半,自己拿小半张,大半张饼子递给对面郎君。 “家里自己烙的饼子,尝尝我娘的手艺。很好吃的。” 头顶细碎 光落在少女如画的眉眼上,瓷白肌肤仿佛在发光。应小 自从 慨了一句,便低头专心地吃饼。 西屋郎君觉得自己想多了。或许小娘子好奇心重,只是有 而发,随口 慨几句而已……? 两人对坐吃饼。西屋郎君斯斯文文地把半块饼撕开小片取用,偶尔瞥一眼对面。 应小 把阿娘做的烙饼吃得干干净净,她有点渴,起身取来水囊,双手捧着水囊开始喝水。粉 的嘴 很快沾染了润泽水光,又随意地舔去 边碎屑。 对面注视的目光瞬间挪开。 但下一刻,挪开的视线又不动声 转回来。 嫣红舌尖探出舔舐 边碎面屑的场景,就像是在脑海里生了 似的,挥之不去。西屋郎君觉得自己也有点渴,喉结滚动几下。 “你也要喝水吗?”应小 见他久久地凝视水囊,很大度地捧过去,“家里装出的水,很干净的。” 西屋郎君接过水囊,把水囊举起,仰头喝水。 他喝水时没有碰触水囊边沿,细细的水柱直接倒进口中。递还水囊时,神 已经如寻常般自然了。 “你似乎很懂律法啊。”应小 接水囊时随口说。 “不敢说 通。”西屋郎君谦虚道,“自幼 读律法,时常出入讼堂。” “你们京城人懂得真多。” “……倒也不是所有人都懂的。” 时辰还早。 微风吹过桂花树新生的碧绿枝叶。 应小 走得累了,想歇歇,对面坐着的郎君自然同意。 树下两人一口接一口地吃饼子,喝水,四处闲逛。应小 解下鼓鼓囊囊的牛皮袋,取出新得的飞爪,机关掰开,开始一 接一 地擦爪子。 她边擦爪子边闲聊,“我那把扇子十贯的定价是不是太低了?听莫三郎的口气,倒像定价太低,引人疑心似地。” “象牙扇要看制作和品相。”西屋郎君斯斯文文咬一口饼子。 “寻常的象牙扇,象牙扇骨,绢纸扇面,定价一二十贯的都有。若是象牙扇骨,全象牙扇面,要价三五十贯也寻常。如果扇面有名家题字,雕工出自大家之手,定价还能往上翻番。” “原来你是懂行的,怎么不早说。”应小 当即把象牙扇从包袱里取出,“我这把扇子就是全象牙扇面的。能不能帮我估个价?” “随手小事,称不上帮忙。”西屋郎君走回树下,借着 光垂眸打量象牙扇。 啪嗒。 指腹轻轻一错, 巧象牙扇面在 光下展开,嘴里闲说,“应小娘子于我有救命之恩,更大的事也可以提一提。” 应小 擦飞爪的动作顿了顿。更大的事当然有,要不要和他提还没想好。 她琢磨了一会儿,有点烦恼,换支爪子继续擦。 “我娘说了几次了,总不能一直叫你‘西屋的’。你在家里时,你娘如何叫你?” 西屋郎君抬起扇面对着 光,细细地打量镂空雕刻,“我在家里行七,母亲喊我七郎。” “那我娘以后也喊你七郎。” “甚好。”扇骨在虎口处轻轻一搭, 稔地收拢折起,西屋郎君悠然道,“小 娘子也可以喊我七郎。” 应小 起先点头,低头又擦了几下铁爪,忽然间反应过来,一双乌眸倏然瞪得滚圆,“你怎么知道我叫小 ?又是我娘跟你说的?!” 西屋郎君,不,现在应该叫七郎了,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淡定解释,“院子太小,不小心便灌进耳朵里。” 把象牙扇放去桌上,拿块布巾,主动帮应小 擦起飞爪。 两人一起动手,包袱里一对新得飞爪,一对老家带来的铁爪,很快擦得 光锃亮。 应小 提起飞爪四处转悠,停在爬 了青翠藤蔓的院墙边,在身后郎君的注视下,一抬手,飞爪稳稳地勾在院墙高处。手腕轻轻一动,飞爪又落回手里。 七郎赞叹鼓掌,“好身手。可见家学渊源,父女传承。” “我爹入了林子才叫真厉害。” 应小 谦虚说。 报仇是大事,她还没想好要不要七郎帮忙。但眼下的小忙是可以放心叫他的。 她抬手比划一个高度,招人过来帮忙。 “帮个手。” “墙上打两个钉子。对,以后飞爪就挂这儿。” 七郎在屋里寻到一把铁锤,铁钉敲进墙里,墙皮簌簌地掉下。他用没受伤的右手按了按,钉得很结实。 “可以挂了。这对飞爪入山林后,可攀岩过树,可架设陷阱,是猎捕猛兽的大助力。” 应小 没吭声,眼睛闪亮盯着墙上新挂的飞爪,脑海里闪过一幕幕令人兴奋的画面—— 从这边院墙飞爪翻出,过街,进长乐巷,再从斜对面的晏家围墙飞爪翻进。 如果有个得力的帮手望风,她便可以顺利躲开仇家的三十五个兄弟,顺利寻到仇家本尊,把爹爹临终前叮嘱的大仇当面跟仇家说清楚,再给他一门栓…… 统共一炷香时间,完事。 “以后可能还要找你帮手。” 应小 摸着飞爪,提前道谢。 七郎深 欣 ,愉悦承诺,“有事尽管提。竭力相助。” 第13章 清晨从城西瓦子门走去城北,午后从城北走回城南。 应小 还是不舍得花钱雇车。瓦子门外折下的两支桃花枝用布浸透水裹住枝干,一支留在七举人巷的新宅子,一支带回家。 两人一个拎包袱,一个捧桃枝,就这么硬生生走了整个时辰回铜锣巷。 中途路过 明桥时,长街两边店铺林立,食物的香气传递鼻下。应小 的肚皮咕噜噜地响了一圈,拉着七郎去路边小摊坐下,买下两碗馉饳儿。 七郎问她,“之前听你说 明桥边上有个相 的茶博士,哪家的?” 应小 有点不好意思,目光往斜对面挑起的黑边红底旗帜处一飘。韩兴居。 里头的茶水太贵了。下雨天茶博士得空时,她才会借着躲雨过去闲话一阵子;晴天店里生意好的时候,她从不去打扰。 七郎顺着她的目光望向“韩兴居”的旗帜处,目光凝视片刻收回,咬了口馉饳儿。 “京城百物贵价。刚才便想问了……小 娘子,手边钱还够用么。” 一句话正说到伤心处。 从城北走到城南,鞋底都走薄一层, 头晒得很,为什么不雇辆车?不就是因为手头紧,舍不得一百二十文的雇车钱。 “我们还有扇子。”应小 咬着面皮儿说,“昨晚运气不好碰着莫三郎,改天再去一趟鬼市,把扇子卖了,家里就能宽裕许多。” 说起扇子,七郎心里有想法。 象牙扇贵重,他原以为是应家的祖传之物……但刚才查验成 时,看到扇骨上刻了个‘雁’字。不像是祖传。 莫非是母家传下来的? 七郎边吃边问,“必须要去鬼市么?鬼市鱼龙混杂,容出问题。” “你这把象牙扇是上品,价值五十贯往上。送去可靠的当铺,至少能当个半价。小 娘子考虑考虑。” 应小 原先慢腾腾吃着馉饳儿,听到“当铺”两字突然紧张起来,“不送当铺!” 七郎舀汤的动作一顿,视线转过来,两边眼神碰了下,是询问的意思。 应小 有点烦恼:“怎么跟你说……总之,那扇子是不能送当铺的。我这么说,你明白么?” 七郎:“唔……有点明白了。”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