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骨刀往砧板上一扔,咚地巨响,刀锋扎入木板三寸: “给钱呐!” * 羊 里最为贵价的羊腿 ,一口气卖出五斤,买家还不要羊腿骨。 应小 心情大好,往阿织嘴巴里 一块麦芽糖,筛选一块好卖相的羊肋排高挂在铁钩子上,把笔直扎进砧板的斩骨刀费劲地拔出擦了擦,冲远远围观的众乡邻主顾们笑了下,热情招呼: “新鲜上好的羊肋排,一百二十文一斤,童叟无欺,先到先得,卖完为止~!” 一刀卖给老主顾半斤肋排,再细细地切三两 臊子卖给新来的主顾。轮到第三个时,耳边响起 悉的清润嗓音, “两斤 。” 应小 手里的刀一顿,闻声抬头。 站在 铺子面前第一个,穿一身天水碧 襕袍,冲她微笑着的高个郎君,岂不正是几 未见的晏七郎! 店里张望的阿织已经直扑过来,“七哥~” 七郎弯 抱了抱阿织,小丫头指手画脚地比划,“七哥,刚才有个坏人!” “确实。我正好在附近,唔,听同僚提起有个坏人过来扰你们生意,转过来看看。” 晏七郎打量一眼平静的周围,“人已走了?” 应小 抬手抹了下额头细汗。短暂的吃惊褪去,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七郎。 七郎确定无事,目光也很快凝望过来。两个人的目光一碰,即刻纠 一处,舍不得分开,却又在大庭广众之下装作不在意的分开。 应小 低头切 ,在笃笃笃的刀声里边切边说,“莫三郎那纨绔哪有本事扰我生意。我一刀下去——” “切了他何处?”七郎不紧不慢说,“他挑衅在先,只要并非当场毙命,我都能想办法替你转圜。” 噗嗤,应小 忍不住乐了。 手一歪,七郎要的两斤 切成了两斤半。 “大白天的我能切他哪里?削了只羊腿,把人吓跑了事。” 她索 把两斤半的羊 直接包好递去,“你又请假从官署出来的?赶紧回去。白天别耽搁我生意,得空的话晚上来。我最近回家也晚。” 晏七郎提着油纸包,坚持付过钱,抱了抱依依不舍的阿织,对应小 说,“尽快拜访。” 应小 招呼下个主顾,低头继续切 ,对着砧板的眼睛却不自觉地弯成了月牙儿,“嗯。” * 晌午时分,二十斤新鲜羊 卖了个干净。 隔壁的 馒头店老夫 还在铺子里,被应小 拎着特意留下的半斤 ,硬 给他们, 谢早上特意提点的情分。 老夫 推辞不得,也端一屉四个 馒头出来,硬 给阿织手里。 应小 把阿织抱回轱辘车上,戴起斗笠,阿织啃一个热腾腾的 馒头,两轮车沿着大街往回家去。 午后。刮过长街的热风里,戴着斗笠的小娘子怀揣三个 馒头原路回返,慢腾腾走过大理寺官衙西侧,白 里无人看守的窄巷。 轻烟般的身影消失在窄巷口。 斗笠摘下藏在树后,巷子里最为枝繁叶茂的一棵大榆树上方,飞爪无声无息攀上树枝,枝头绿荫瞬间遮掩住身形。 头西移,天 黑沉下去。 大理寺灯火明亮的官衙门口,官吏依旧进进出出。 应小 这些天渐渐察觉,进出的多是青袍低品官员,晏八郎这等绯袍官员都少见,身着紫袍出入官衙的,只有仇家一个。 亥时初,两名官差抬着拒马从官衙出来,惯例堵住西侧窄巷口。 亥时正。蹲守的人出现。 身穿紫袍的仇家踩着夜 走出大理寺两道黑漆大门。 和仇家同行的,还有名身穿红 官袍、身材修长的官员,两人并肩下了汉白玉台阶,缓行 谈。 兴许是 谈的内容机密,几名护卫并不紧随,而是前后分散,隔出了三四丈距离。 夜风传来隐约的 谈声,隔得太远,内容听不清楚。 但嗓音倒能清晰听得见。 其中一个声线低沉有力,明显是仇家。 和仇家并行的红袍官员说话时,声线和缓悦耳,清冽如夏 溪 ,听在应小 的耳朵里,她顿时一懵。 黑暗窄巷深处,榆树高处繁茂枝叶被两只手拨开,静悄悄 出一只乌黑透亮的圆眼。 借着大街灯笼亮光,望向牵马缓行的红袍官员处—— 背影 悉,姿态闲逸,一开口她就听得清楚。 和仇家并行的,赫然正是白天里才见过的晏七郎! 这还是应小 头一次见七郎穿官袍子。 她心里嘀咕着:难怪早晨七郎来得这么快。他任职的官署,原来也在大理寺? 一个七郎,一个八郎。狗官晏容时把家里关系不好的兄弟都 进大理寺,在他手下当差?! 七郎过得不容易! 晏七郎牵马走出几步,抬头看看已经升过天顶的月亮,转身往大理寺官衙西侧的窄巷一指,和仇家 谈了几句。 夜风里依稀传来几句“今夜有事急归”,“走这处近路,省时省力”。 原本已经沿着大街前行的仇家点点头,拨转马头。 七八名佩刀护卫原地转向,当先奔入窄巷探查动静。片刻后,牵着狗舍里两条细长猎犬出来领路。值守差役挪开拒马,做出“恭请”的姿态。 猎犬开道,护卫们分成前后两拨,护送着七郎和仇家两人入窄巷,抄近路回家。 应小 情不自 地屏住呼 。 仇家排场如此之大。抄个近路,居然牵出猎犬开道…… 还好她早做好准备。 抬头看看时不时隐入云层的朦胧月 ,几点黯淡星子,黑黢黢的窄巷,和仇家并肩前行的七郎,再摸摸怀里足够投喂大理寺两条狗的 馒头…… 漂亮乌眸骤然闪烁起兴奋的光芒,呼 渐渐急促。 天时,地利,人和。 绝佳的报仇机会,就在眼前! 第36章 五月天气转热。夜风里都带出夏 热气, 黑黢黢的窄巷里鸣蝉声此起彼伏。 大理寺的狗当先小跑开道,两名护卫打头,手提灯笼光映亮周围半尺地界。 窄巷里两匹马不能并行。七郎和仇家分成前后缓行,马蹄踩着落叶, 深巷回音, 声声入耳。 仇家在前方开口。声线沉而冷, 极为符合应小 印象中恶人说话的嗓音。 “细枝末节, 为何要查。” “不去查一查,怎知没有关系。”晏七郎道。 仇家说话不快,说几字便习惯 地顿一顿。 “如今手里还 着武器盗卖大案。兵部出产的 铁火器, 竟然输送敌国,赫然出现在北境战场。” “你这回遇险,也和大案 不开关系。你却叫我去查,小小的刑部主簿?” 仇家说话间自有一股 迫气势, 晏七郎却并不怵他, “小小的刑部主簿监守自盗, 偷窃了刑部入库的飞爪赃物倒卖。至今已经两个月,丝毫无人察觉。你不觉得奇怪?” 仇家的声线更沉, “哪得空去查。 蒜皮的小案。” “是 小案无差。但如何顺利做下的, 如何能够瞒过上下众多同僚, 如何遮掩至今?兵部和刑部同属六部, 其中名堂, 或许有可以借鉴之处。” 晏七郎纵马在深巷中缓行:“人在上位待久了,不知下头这些六七品主事小官, 常经手六部诸多庶务, 自有他们一套多年经验习得的 路子。正所谓小鬼难 。小鬼们同气连枝,互相遮掩, 大开方便之门,上头坐镇的阎王倒一无所知。” “还是查一查得好。”晏七郎从容说,“兴许有意外的收获。” 仇家默然良久,问,“刑部主管仓务的主簿。此人什么姓名?” “姓周,周显光。” 七郎悠然道,“莫说是我提醒的你。毕竟上回鬼市撞见他倒卖飞爪,我曾托他送信,当面暗示他说,只要信送到,他偷卖库仓的事,大理寺这边不计较了。” 仇家嗤声,“你是会哄人的。也罢,他若老实招供,我也可以不和他计较——” 前方开道的两只黑犬忽然一停,兴奋地呜呜两声,两条一起狂摇尾巴奔去窄墙边,再拖不动了。 牵狗的护卫急忙拿灯笼凑近去照,哭笑不得,抬脚把墙边碍事的 馒头踢飞,回身禀道,“被人吃剩的 馒头扔在路边,香味倒把狗引去——” 灯笼光芒从窄巷中央移去边角的瞬间。 仇家身侧半尺方圆,陷入了短暂黑暗。 黑暗窄巷里出现一双闪亮的眼睛。亮如星辰,清澈分明。 那是一双极漂亮的圆眼,和马上的仇家对视片刻,仇家本能地抬手勒马。 下一刻,黑夜里闪出一道匹练般雪亮刀光。 仇家明显没有反应过来,还坐在马上发愣,手腕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勒紧缰绳—— 刀光已到眼前。 骏马骇然惊嘶。前蹄高高翘起,马上仇家滚鞍落马,猝不及防之下,身子沉重地甩落地面。 黑魆魆的暗巷里同时传来几声呼喊。 前后护卫们察觉不对,迅速往中央围拢过来,奔跑中却冷不丁踩着地上不知何时撒的一片铁蒺藜,铁尖扎进脚板, 狈摔倒在地。 两只猎犬闻着前后同时传来的血腥气,在黑暗里放声狂叫。 仇家在窄巷地上滚了两圈,还未挣扎起身,冰冷的刀尖已抵住脖颈。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