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京窈一路都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没留意到谈浔是从医院那个站上车的,“好巧,你要去哪里?” 谈浔说:“回家。” 许京窈不想让别人觉出自己的情绪不对劲,勉强挤出个假笑,“同学一年都没在公 车上偶遇过,没想到高考完还能偶遇到。” 听出她的声音比平时软糯,还有些哑,谈浔稍偏脸,对视上一双红红的桃花眼。 “你怎么了?”他还是问了。 情绪大起大落,在这一刻又归于平静,许京窈撇嘴,装得轻松,“遇到了大坏蛋。” 谈浔说:“以后远离他。” 许京窈点头,“一定离得远远的。” - 一整夜被梦魇 住,许京窈睡得很不安稳,清晨落了小雨,她的被子掉在地上半宿,身子着了凉,浑浑噩噩地醒不过来。 漫长的一个晌午,许京窈近乎昏 ,好不容易睁开眼睛看一眼时间,下午两点多了。 浑身无力, 口烧得慌,脊背却在发冷,喉咙也疼得厉害,她知道自己是发烧了。 用尽力气把 下的被子捡起来盖在身上,许京窈蜷缩着身子,止不住地抖,屋外的雨声淅淅沥沥,不知道还要下多久。 随后,许京窈觉得自己可笑。 下雨天,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周妄不喜 下雨天,他今天又该心情不好了。 又昏 了不知道多久,许京窈被冻醒,手脚发凉,头痛 裂,明明已经饿得不行, 口还在一阵一阵的反胃。 家里今天没人,赵雪芝去外地了,周从凝在公司处理事情。她能找的,只有周妄。 可是,她不想找周妄。 不想再听见那个人的声音。 几番挣扎过后,许京窈还是妥协了,她真的太难受了,再不找周妄求助,她怕自己活不过今天。 白皙的手臂从被子里探出来,摸到手机,许京窈虚弱地掀开被子。 她全身的皮肤都滚烫,脸颊透着病态的红,嘴 干枯泛白,费尽力气拨通周妄的电话。 响了几秒,对方接通。 许京窈睁开沉重的眼皮,声音软而无力,鼻音很重,“周妄…我发烧了,好难受啊。” “窈妹?”电话那头出现女人的声音:“我是赵映蜓。” 许京窈 糊了,“嗯?” 赵映蜓的态度大大方方的,“周妄在洗澡,要帮你进去叫他么?” 多浓烈的依赖 都在这一刻化为白烟,很快就消散了。许京窈的背上全是虚汗,额角也 着,头疼,疼得她要哭,“不用了。” 挂断电话,许京窈又把自己埋在被子里,情绪崩塌得厉害,眼角沁出两滴泪,像断了线般地往外挤。 天,雨水不停地拍打着窗户,也没盖过少女破碎的呜咽声,断断续续的,委屈又克制。 不知道过去多久,也许是一个下午,也许只是十几二十分钟,许京窈的脸颊已经被泪打 ,半梦半醒间,听见有人推开房门进来,她害怕, 糊糊掀开被子,睁眼,是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女人。 她疾速走到 边,用手贴住许京窈的额头,“你烧得很厉害。” 一量体温,快三十九度了。 女医生给许京窈挂好药水,贴好退烧贴,出门给谁打了个电话汇报情况。 十多分钟后,有一辆黑 机车停在院子门口,戴着头盔的男人 身淋 ,不在意身上的雨水,手里拎着两盒草莓,大步往院子里走。 没过多久,他又出门了,开着机车疾驰而去,只留下一阵引擎声。 房内。 女医生拿着一颗洗干净的草莓,递到许京窈干燥的 边,“妹妹,吃点草莓,等药水输完了起来喝粥。 许京窈已经不清醒了,听到机车的声音,不知道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 吊瓶中的 体在一滴滴 失,就像时间一样,分秒在 逝。 一场病过后,许京窈身上的 气神都被 走了。没几天,分数下来,考得还不错,最大的功臣是周妄,可惜,她不太想看见他,也见不到他。 得知了考分的周从凝立即放下工作,订了机票要带许京窈出省玩儿,赵雪芝也搁下了手头的事,在家里收拾行李。 许京窈其实不想出去玩,她提不起劲儿,只想好好休息,在房里睡个天昏地暗,最好是醒来时能把周妄忘得干干净净。 可是周从凝身为大企业家, 理万机,能为了她推下工作好几天,她不好不领情。 去香港的那几天,周从凝带许京窈去了迪士尼,里面很好玩,还有烟花,但许京窈却怎么也提不起兴趣,思想一味地游离在外,无时无刻不在想周妄。 虽然周妄说在耍她玩,但这半年来一对一的悉心教导也都是真实的,不可否认,周妄给她的人生带来了跨越 的帮助。 淮临已是伤心地,许京窈不想多留,但走之前,她想见一见周妄。 抛开私情,周妄是在她的生命里留下丰功伟绩的恩师,对他再失望,几句 谢话总归是不能少的。 从外省旅游回来后,许京窈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江市,关于周妄的一些物件儿,被她封存在一个小盒子里,想带回江市,等实在惦记周妄的时候,就拿出来睹物思人。 虽然周妄对她过分,她也确实对周妄很失望,但积攒了那么久的喜 ,哪是说断就能断的,往后 子长,慢慢淡忘吧。 离开时,许京窈不打算跟周从凝和赵雪芝告别,怕自己两眼泪汪汪,想等到周妄回来,心平气和地跟他告个别,就悄悄离开这里。 以后,永远不要再回来。 然而她恹恹地等了好几天,都没见周妄回院子,看来他是不想当面道别。 在院子里磋磨到七月初,还不见周妄的身影。谁在意,谁就难受,终究是忍不住了,许京窈站在 台上,拨通了周妄的电话。 等待接通的前几秒钟,许京窈抓着裙摆紧张,想着这次会不会也是赵映蜓接? “窈妹,”电话是周妄接的,他好像在睡觉,声音里是被吵醒的惺忪倦乏,“有事儿?” 好久没听到周妄讲话,许京窈的鼻腔应 发酸,心脏怦怦狂跳,从没有一刻觉得手机这样沉重,她快要拿不起了。 “周妄,我要走了。” 许京窈的声音很小,身形瘦了一圈儿,比去年来淮临时还瘦。 “好。” 只听见冷硬的一个字,再无其他。 这样疏离的态度,让许京窈没有勇气说 谢的话。她的心脏被撕扯着,好痛,竭力维持着平静,“今天就走。” “嗯。”周妄说:“一路平安。” 好歹是余生都不再相见,离别时,许京窈还是想看看周妄的脸,“晚上八点的机票,够你回来跟我道别。” “我今晚有事,回不去。”电话那头的声音,冷淡,又低沉,再觉不出半点温柔。 许京窈说:“哦。” 傍晚,夕 西下,半边天都是火烧云,金光刺眼,许京窈眯起眼睛,披散的长发被风吹动,染了点夕 的颜 。 她仰着脸,眼角晶莹,身子打着晃,似摇摇 坠,“我们都要一辈子老死不相往来了,你也不愿意回来见见我。” 电话那头久久都没有回应。 泪珠滑落在少女脸上,留下浅淡的泪痕,“周妄,我就让你这么腻么?” 枝桠上的小鸟清脆地叫,蔷薇开得灿烂,鱼池里水声潺潺,还有电话里的周妄说:“窈窈,前程似锦,平安顺遂。” 电话被挂断,许京窈在巨大的痛苦中挣扎,从没想过,自己跟周妄会变成如今像针扎在 里的关系,太难受。 晚上六七点,许京窈拉着行李箱走到巷子外的马路上,随手拦了辆车,跟司机说去机场。 车窗外暮 渐浓,夜雾缱绻,她的视线也变得模糊一片,盈 滑落,又哭了。 出租车开走后不久,周妄骑着机车回到院子门口。取下头盔,他身形晃了晃,似站不稳般,太 突突突地直跳,疼得他烦躁。 往院子里走,步伐不徐不疾,没什么劲儿,反正事已成定局,人都走了,他此刻急躁也无用。 正是盛夏时节,他却觉得冷得厉害,脊背上一阵凉意,冒出浅浅冷汗。 晃 着进了别墅大门,又上楼,周妄的脑袋低垂着,看不出来是疲惫还是沮丧,已经无法分辨。 滚动喉结,咽下的全是辛酸苦辣。 待走到少女的房门口,他立定两秒,有些怯,不敢进去。 几番犹疑,还是颤着手推开门,里面干净又整洁,像是没有人停留过一样,寻不到半点许京窈住过的痕迹。 如果不是那一抹残留的 桃香,他几乎以为种种过往都是一场梦。 许京窈从没来过这里,那些甜的酸的苦涩的,都是浮光掠影。 恍惚间,周妄没意识到自己红了眼眶。 他迟钝两秒,走进去,平躺在 上,眼神空 涣散,盯着纯白 天花板,脑海里闪过一幕幕过往。 “您好,请问是周妄先生么?” “周妄,门口有创可贴,用不用随你。” “请你吃几颗草莓而已,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周妄,你们淮临这么不安全么?”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的朋友圈很没意思……” “如果你非要来接我,我也没办法拦着你。” “哥哥,你今晚能不能回趟家呀?” “请问,您喜 什么样的女孩儿?” “您好,周先生,我是今天要采访您的学生,高三七班的许京窈。” “哥哥,人家想要蝴蝶发卡,拜托拜托啦……” “周妄,我抱抱你。” “我可是要高考的,哪里有时间想你。” “谢谢周老师的大恩大德。” 最后的最后,是许京窈说:“周妄,我就让你这么腻么?”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