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都吓的季鸿又姓王了吗? 第39章 四美羹 也不知这闵三是不是脑子里短 筋,听季鸿说自己姓王,竟是分毫怀疑都没有,还拱拱手与他赔礼道歉,文雅道:“失礼失礼,竟将公子错认成一位故人。” “无妨。”季鸿便要走。 闵三似乎一瞬间开了窍,追上去道:“如此也算是有缘,不若由在下做东,请二位赏光品酒一叙?这也是巧了,今![](//www.iyiguo.net/ig/ri.png) 风得意楼上有——” 有什么还没说完,季鸿便无情地打断他:“不必。” 闵三似嘴里凭空被噎了馒头,定在原处,眼看着季鸿牵着旁边的清俊少年走远了。过了会儿他回过神来,在原地踢着脚下的小石子儿,琢磨道:“是他,不是他?” 他已多年未见那人了,记忆还停留在那人十二三岁时的模样,着实无法确定此人就是他。 这时从人 之中火急火燎地跑出两个身着兰衣的年轻哥儿,身材矫健魁梧,一个手里提着 致木盒,一个 上别着数坛好酒。这二人一打在街上冒头,便引得众人 头接耳,议论纷纷。不过这也怨不得他人失礼,委实是这二人衣纹奇异,但凡是衣上平整的地儿,都书 了大大小小的字儿。 这俩哥儿似也习惯被围观,并不在意,看见闵三,二人脸上的焦急之情才云开雾散,赶上去叹道:“三公子,您可千万莫再走丢了!这是您吩咐的竹仙斋的松烟墨,东桂轩的松醪酒。” 闵三忽地抓着他们道:“诗情、画意,你们快瞧瞧,那人是不是与季三哥长得像?” 两个大男人,一个名诗情,一个名画意,简直臊得人要抬不起头了,可就这将人臊出血的名儿,还是他们二人以死相 挣来的,要知道闵三原拟给他俩的名儿可是“绿罗”和“红裳”。 ——谁叫他们摊上这么个品味出众又自以为风雅的主子呢。 画意黑着脸道:“三公子,您快醒醒罢,自打南下这一路上,您这已经是第几回错认人了?” 诗情也跟着说:“且不说季三公子病入膏肓,能不能到这样远的地方来。就算他活蹦 跳地来了,一听您在这儿,也定是早就拔腿飞走了,绝等不到让您与他撞上。” 闵三垂着头,与他二人往福来客栈走,伤心地唉一声:“好多年不见季三哥了。二哥还整 在我耳朵里念季三哥这些年是如何更加地飘洒俊逸。他倒是![](//www.iyiguo.net/ig/ri.png) 去与人喝茶赏文,却害得我只闻得其诗,不见得其人,真是要活活气死我了!” 这闵家是世勋贵族,朝内大儒,家规堪比寺中清律,可也不知究竟是祖上造了什么孽,这一代竟生出了个败坏门风的老三来,模样倒是周正,不说不动端的是位大好儿郎,只一动可了不得,似野马 缰,捋着条儿给家里裹 。京中便有自诩清明的书生嘲他是“既疯且痴”,后来这话传进正主儿的耳朵眼里,这位闵三公子不仅不恼,还专门儿令人扛了一缸的好酒,带了十数人浩浩![](//www.iyiguo.net/ig/dang.png) 上门去,要与人做拜把子兄弟,吓得那书生以为自己今 便要命丧酒坛,连滚带爬地逃了。 不过闵三诨便诨了,他上头有个沉稳老成的大哥,又有个人赞“不世之材”的二哥,总之是轮不到他去继业的,他便寻诗访画,东游西览,极尽文雅之事,可惜此人天生眼光清奇,总文雅不到点子上,审美歪得是一塌糊涂,不堪一提。 诗情画意俱是家生子,自小便跟着闵三,他们二人于闵三既是侍从也是玩伴。少时自家小主子光 股 跑,他们便跟在后头拾 子;大了些终于不![](//www.iyiguo.net/ig/luan.png) ![](//www.iyiguo.net/ig/tuo.png) 子了,又在外头惹事,他们就跟着收拾烂摊子。 反正闵三没个主子样,他们便也越发地没大没小起来,如今闵三一年里有大半时间都在外头游山玩水,他们跟着四处游冶,倒也自在,不碍家里古板老爷的眼。 他们这位少爷,说来奇了,别的家产权财通通都看不上,偏生就看得上季家小公子的诗,那是寤寐思服,辗转反侧,所谓伊诗,在水一方。 此时诗情画意又与闵三抬起杠来,一人一句地编排道:“说起季三公子,不是爷您自己造的业?是谁痴 季三公子的诗,粘着人不丢,非要让人给你写首赞美你那红脸公 的长诗?” “还要拟题叫《赤面将军》。” “这也就罢了,后来还趁季大人府中宴会,偷藏在人家假山后头。我们府上还以为公子您丢了,派人搜了半夜的城,您倒好,竟然深更半夜去爬人家季小公子的窗户,还将人吓得病了好几天。” “嗯,被人家 足入府,还往人家院子里扔抄了诗的石片儿。” …… 季三公子彼时也不过十二三岁,已翩翩然似玉团化仙,清雅俊逸,经此一遭辣手摧花,是再也不愿见他们疯疯癫癫的闵三公子了,他们家公子可怜哉的,从此一腔仰慕之心顺水 。后来季三公子大了,虽因体弱多病而足不出户,却愈发的惊才风逸,他们自家公子因求诗不得而急得团团转,屡次去翻人家墙头,最后都被季府家侍冷面叉出来。 这脸丢得是 京城都晓得,京中墨客又与他送了个“闵三疯”的绰号,道是“见诗疯,见画疯,见季三公子疯”,总之这诨名是彻底地摘不掉了。 “我这不是、这不是……情有可原么?”闵三头越说越低,颇有些不好意思,直到回到福来客栈,闭上房门还犹自辩解道,“谁少时还没个犯浑的时候了,我这不是好了么!” 刚才还自街上随便揪个人便叫季三公子呢,这诨怕是犯不好了——诗情、画意异口同声地轻呿一下,简直默契万分。 闵三不理他们,兴致![](//www.iyiguo.net/ig/bo.png) 地去拿新买的松烟墨,此地竹仙斋的松烟墨最是盛名,稀而难得,若非听说近 竹仙斋又有一批新墨上柜,他也不会游山览水途中突然改道,辗转到信安县来。 墨一出盒,便闻到一股怡人的烟香味,墨锭上一面以泥金泥银刻画着仰鹤长鸣图,另一面则是竹仙斋的斋号,闵三迫不及待道:“诗情,快与我磨墨一试!” 诗情磨着墨,他展开一张芙蓉笺,想了想提笔道:“出来许久了,便与二哥书封信报报平安罢。” 说着就将今 所遇之事随手记了进去,以“安好勿念”收尾,落上“弟懋”的字样,写罢让画意遣人送回京去,便又心宽体胖,饮酒品诗去了。 —— 回到一碗面馆。 余锦年见季鸿也没有要解释方才那人的意思,索 也不先开口问,他换了衣洗了手,便径直到厨房去解蟹剖鱼,准备这道“四美羹”。 清 在一旁打下手,洗着那清翠卷 的鲜莼菜,仅听四美羹这个名儿便心生向往,忍不住要问问这四美羹中究竟是哪四美。 余锦年捞出条剖好的鲫鱼来,细致地切下鱼腹处的![](//www.iyiguo.net/ig/nen.png) ,置于盘中,淋少许黄酒,铺上几片新鲜葱姜,上锅蒸。他将洗好的蕈菇切末,笑道:“四美羹其实也没有什么定数,时下鲜美之物皆可入羹,我今 这道倒是曾有古人烹过,故而有些名气。” 蕈菇切罢,他让清 也将莼菜如此切丝,自己则把洗净壳的母蟹丢在篦子上一起蒸,正所谓“九月圆脐十月尖”,正是点明了吃蟹的好时候——九月母蟹黄![](//www.iyiguo.net/ig/man.png) 肥,十月公蟹膏白脂 ,但无论是公蟹母蟹,那白花花的蟹 ,黄澄澄的膏子,都足够令人馋涎 滴。 他一边自己发馋,一边说道:“ 所谓四美,即是陆之蕈,水之莼,蟹之黄,鱼之肋,此四物样样鲜美,单一种便已鲜得人连舌头都 掉,若是将其合入一羹之中,那岂不就是美不胜收了?” 清 想了想,不 咋舌:“啧啧,那可真是,鲜死人了!” 况且莼菜能够解毒止呕,还止胃痛,与鲫鱼同煮更有厚脾胃之效,不仅有利于季鸿的脾胃,对二娘的病情调养上也是有很大的好处。 二人正说着话,忽听外头食客叫起人来,清 便只好放下手中活计先出去 客。如今清 也能独当一面了,教她如何做面也学得很快,就算余锦年不在店里,她自个儿也能凑合着应对两天了。清 那边许是客人难 ,竟是走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回来,这会儿灶上的螃蟹好了,可余锦年正处理着之前蒸好的鲫鱼肚儿,腾不开手来,正忙得两脚 转,突然从身侧多出个影儿,黑咕隆咚地罩下来。 他抬起头,季鸿抬手从他头顶绕过去,揭开锅盖,去捡篦子上的螃蟹。 两人你给我取,心有灵犀,也无需其他言语。 余锦年将鱼肋上![](//www.iyiguo.net/ig/nen.png) 拆下来,又趁热钉开母蟹脐壳,刮出腹内黄籽白 。然后把蟹黄以薄油炒得粉滑如沙,便将这蟹鱼至鲜二物与莼丝、蕈末一同熬羹,过阵子香味飘出后,再稍搅玉米粉使羹浓稠如芡。 羹好以后,他又冷调了一盘凉拌海带。 海带泡发反复冲去多余盐分,再用蒜泥、姜花、酱、醋快手一拌,点上一勺辣子和香油,便是一道清 解腻、百吃不厌的开胃小凉菜了。虽说海带 凉,脾胃虚寒者不宜多吃,却总不至于死板恪守所谓养生信条,否则人生还有什么乐趣呢,将此酸辣海带丝当做零食小物,偶吃几口倒也无妨。 最后将清 做的包子重新蒸热了一回,余锦年便端着这三样与季鸿回屋去了。 余锦年擦了手道:“这时辰外面正闹呢,就在这儿吃罢。” 季鸿也不多说什么,端起羹碗来,抿了一口,果不其然香鲜滑 ,别有幽幽清香,而鱼蟹已去其腥,独留其鲜。四美之味尽融其中,几乎无需如何动齿,柔 的汤羹便顺着喉咙滑下去,落进腹中温暖舒适,且回味无穷。 喝罢两口汤,再尝一筷海带丝,微酸微辣,咸淡适口,十分开胃。 无论是作为医者还是作为厨子,余锦年都喜 看到客人脸上的笑容,见季鸿吃得有味,他自己也高兴得很,甚至为此多吃了两个包子。 余锦年吃完自己那份,便自倒了一杯温茶,捧着茶盏偷偷窥视着对方,见季鸿吃个包子也是慢条斯理,风雅至极,丝毫不因被人注视着而有片刻慌 窘急。 人家是素手执花,他是玉指拈包,也可以称得上是一道难得而奇葩的美景了。 想及此,脑海中便浮现出了一副“美人拈包图”,顿时噗嗤一声笑出来。 季鸿见他笑个不停,杯中茶水都要颠出来,脑门里不知又攒了什么鬼主意,于是伸手将少年揽过来,按在身边坐下,侧首问他:“什么事如此好笑,说来听听。” 余锦年正在嘚瑟头上,便趴在桌案上与他讲了“拈包图”,且以指沾水,在木案面上画了张 略小图,指着里面的柴火人笑道:“正是这样。” “你这拈包图,倒还是抵不上我所见的红脸乌 图。”两人说笑了几句,季鸿便瞧少年神 发懒,眼皮也渐沉,已是强撑着 神与他说话了,他拇指轻轻揩过少年眼皮,半是按摩半是![](//www.iyiguo.net/ig/rou2.png) ,心疼道,“这几 都未睡好?” “嗯……”余锦年趴在桌上,歪脑袋枕着自己的手臂,小声喃喃。 季鸿:“去 上歇个午觉罢。” 余锦年犹豫道:“可是外面还有生意。” “我留心着些,有事就叫醒你。”将人带到 上,他也卸了外靴半倚在 柱上,单手揽过去,在少年清瘦的脊背上缓缓地摩挲着。余锦年偎在他 侧,半阖着眼,又顾念起他刚才提到的红脸乌 图,便与他继续聊道:“红脸乌 图是什么?” 季鸿低头柔和道:“曾有人拿着张红脸乌 图,非要我拟诗赞美他的 ,否则他便要赖在我家里不肯走。后来他又把蒜 当做水仙养,明知是自己养错,却偏要我写诗赞美他的蒜薹……” 余锦年掀起眼皮看看他,好奇道:“还有这种人?那你写了没有?” “我只以为他是个傻的,自然不肯,还叫人将他赶了出去。后来那人便撬我窗扉、爬我墙门……我便想,这人莫非是个疯子不成,自此更加地害怕他了,之后再也没让他进过我的院子。” 这人怕不是个跟踪狂,不过少时的季鸿原来竟然是那么胆小的吗,真是像小公主一样了,也不知怎么长大了就成了这幅又冷又淡的模样,余锦年自困意中皱了皱眉,又突然笑了笑,问道:“这人是想做什么啊?” “谁知道呢,一朵奇葩罢了。”季鸿抬手落下半面 帷,遮住些许 光,也侧身半卧下来,拍了拍少年的背,将这朵奇葩的故事囫囵收了个没头没尾的结局,便收声道,“一个睡前故事而已,睡罢。” 这个故事倒是比什么家国社稷忠臣将军的要有意思多了,余锦年心里揣着一个跟踪狂的故事,在梦里与这位红脸 兄厮杀了一个下午。 …… 而在仅隔半条街的福来客栈门前。 正准备启程上路的闵三公子闵懋,正坐在雕饰 美的马车当中把玩新得的松烟墨锭,忽地车帘一扬, 觉背后 风阵阵袭来,不 重重地打了个 嚏。 “怎的这般冷?画意,拿件斗篷来!” 第40章 萝卜面 圆 忙忙碌碌一阵,转眼就到了十月。 这几 ,信安县便又喧哗起来了,街上涌动着些人 ,最热闹的要数丧葬纸坊冥衣铺,盖因今 便是十月朔、鬼头 ,便是所谓的寒衣节了。 秋去冬来,这一天象征着冬季的开始,京中天子与会文武百官举行祭典,祭礼 冬,授衣赐袍。礼罢无论官民,便都归家设奠,因为到了下午,就是鬼门大开的时辰了,各家先人老祖尚未投胎转世的,也被阎王府君放了假,得以返还人世溜达溜达,享用供品供钱。 这 活人要试穿新袄以御冬寒,即为试寒衣。鬼魂也要与人同乐,自然也是要 上两件新衣的。 是故城中自下旬起,丧葬行的生意便红火了起来,由五 纸制成的冥衣冥帽、 席 被,甚或纸扎车马、房屋乃至其他家用物件,都是热卖物什,俱是手艺 巧栩栩如生,讲究些的还会在五 纸上烙个花 ,两层纸之间夹上一绺棉花,意叫鬼郎君们不要冻着,都记着自家的好。 这一 虽是鬼节,余锦年却也不得闲,有话说“十月一,油唧唧”,除却丧纸供钱,供食也是必不可少的。幽冥之地寒苦贫瘠,叫亡者魂灵返还人世时吃上脂膏肥厚的一餐,也是不可忽视的要事,故而自昨天起,一碗面馆便 来送往,直至入夜才消停,俱是来预定油炸供食儿的客人。 所以一大早,余锦年便爬起来烹炸萝卜面 圆与煎饺。 白萝卜洗净刨皮切丝,再切碎丁,之后拌入少量的 末、 蛋做辅料,葱姜俱为末,并少许盐调味,拌匀。最后合面粉,搅成粘稠适宜的馅料,使其既能捏成团,也不会过于干涩,这样炸出来的圆子才会既酥软又有嚼劲。 炸好的萝卜丸子金黄圆润,煞是可 。 昨 来预定供食儿的人当中,有位甚是特殊的客人,是个细条个子的青年,样貌清秀,面容含笑,穿着一身极不合身的灰麻布衣,头上用同 布巾裹得严严实实,连 头发丝儿都没 出来。乍一看上去破破烂烂的似个乞丐,却随便一掏便掏出了一粒浑圆闪亮的大银馃来,道是请余锦年与他母亲做套供食儿,言语说话间相当地尊敬客气,很是有士人风度。 余锦年颇有些受宠若惊的体会,因这几 来订食的客人多,他店里散钱也是出得多、进得少,这一会儿竟是找不开这银馃,便请那青年稍等,他快腿跑去附近银店称了重,拿银子兑了铜板回来。 这一来回,虽说快,实则上也废了不少时间,可那青年仍站在原地,连姿势都是一样的,腿都未曾弯一弯,仿佛是老僧入定了般,见余锦年回来,还温和地颔首示意,道劳他辛苦。 “不辛苦不辛苦。”余锦年连忙摆手,将找钱还给他。 那青年没有收,吩咐让余锦年无论做什么供食,都多放些糖与姜,还劳他帮买些瓜果,又道:“烦请哥儿过了午时,送到风波寺后寺门旁的榕树下。剩下些钱,便当是您的车马费罢。” 用力放糖与姜,那岂不是成了又辣又甜的黑暗料理?可既然是客人要求的,他也不好说什么,收人钱财,替人办事,更何况这人给钱给得甚是 快,剩下的何止车马费,买头小驴崽都够了,余锦年没见过这样的傻大户,忙点头应了,那青年便又微微躬身施礼,这才离开。 余锦年炸完这批萝卜面 圆,想起这茬来,便另拨出一小碗馅料,咬咬牙违心地加了两大匙糖,并一整头姜的姜末,一起调了这款“特别”的甜辣萝卜馅儿出来。 他实在没勇气想象这是什么味道,只硬着头皮做,虽是应客人需求炸了出来,竟还炸多了。 一转头,看到季鸿在院中打水,便笑兮兮跑出去,挽住他胳膊道:“阿鸿!” 季鸿听少年唤得如此甜 ,虽知其中有诈,却也很是受用,便没有立时戳穿他,反而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很是有耐心地问:“何事?” 余锦年眼睛弯弯:“新做了 圆子,你来尝尝。”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