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想,便可知,她身边还有人时时刻刻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迟聿并未完全将她放开。 迟聿静坐在马车中,淡淡看着她,商姒冷静下来,摇头道:“我不是去见他的。他父亲沈恪今刚被赦免,年事已高,久在牢狱,身子想必不好,我只是去探望一下,以示尊敬,他曾是我的太傅。” 迟陵道:“你今还是见到沈熙了。” “是。”她坦然承认,少女仰着头,对迟聿认真道:“我见了他,但我与他没有瓜葛,这个问题你曾问过我了,那时我说没有,就不是假话。” “你介意谁不好,偏偏介意沈熙。”商姒顿了顿,喃喃道:“他从小就与我水火不容,我与他不吵架已是万幸,如若不是偶遇,我岂会主动靠近他?” 迟聿的脸黑了一半。 她用一种“你怎么会这么以为”的眼神瞅着他,她越是吃惊,他越觉得眼前这丫头,实在是有点让他牙。 迟聿冷冷道:“不过是你以为,沈熙如何作想,你又怎会知晓?” 饶是如此说,商姒还是觉得荒谬,甚至觉得他无理取闹,用一种奇怪地眼神望着他。 马车蓦地一晃,外面传来崔公公讨好的声音,“大将军,陛下,已经到了。” 迟聿猛地松手,掀帘率先下去,大步离去。 留下商姒呆呆地坐在马车里,看着那摇晃的青幔微微晃神一刻,才猛地回过神来,连忙扯下身上披风跳下马车,小跑着向迟聿追去,把一众随从丢在身后。 他长腿迈得极快,商姒跑着追上他,去牵他袖子,小声道:“好了好了,我一定离他远一些,世子若实在看他不顺眼,我便下旨将他贬出长安,如此便再也不必相见。” 如此,她也省了麻烦,就再也不必担心沈熙会揭发她的女儿身。 迟聿脚步愈快,冷淡不言,商姒跑得有些跟不上他,又扯着他的袖子,急急道:“如此还有什么不妥?世子若是恼我,大可以直说……” 依旧不理她。 商姒想了想,这才反应过来方才一口一个“世子”,恐怕又惹他不,忙又改口道:“方才我唤错了,是子承,子承忍心不理我么?”声音到最后软了一丝,尾音得他心弦一。 迟聿停下脚步,转身低眼看她。 她揪着他的衣袖,不肯撒手,似乎真的在意他,不想让他生一点点气。 可这死丫头,哪里是怕他气着?今胆子也是肥了,居然敢直接出,一看就是没安好心,她会有这么好,怕他气着? 她是怕他一生气,迁怒到别人身上,又发生什么。 她倒是一副战战兢兢使劲讨好的样子,迟聿哭笑不得。 前世他冒天下之大不韪直接称帝,随后用武力镇叛,宁可错杀一千,也决不放过一个。当初手腕有多残忍,如今便为她收敛了多少。 她不知道,也不知足。 迟聿漆黑的瞳孔直视着她,半晌,他才微扯薄,警告道:“再叫错,下回我便让你哭着后悔。” 怎么哭着后悔?他的眼微黯,目光连在她红雪颈处。 商姒讪笑一下,偏过头去,耳有些红,手悄悄抓了一下衣摆,不自在道:“我知道了,子承,我们回殿中说话罢。”拉着他的手悄悄摇了一下。 她在他身边至今,大概明白了他喜什么样的她,故而这般故意地撒娇般的举动,也是真的取悦了他一些。商姒观察着他的脸,见迟聿恢复了冷淡神情,没有应允也没有拒绝,才大着胆子拽着他往自己寝殿走去。 好不容易追上来的崔公公看见两人挨得极尽,目光闪了闪,未敢上前叨扰,暗忖天子和世子的关系并非外界传的那般紧张,那从今以后,他当对天子更加小心伺候才是。 第32章 婉转 一路上,两人并肩相携,将人远远甩在后面。 商姒拉着迟聿进了殿,待到殿前等候的姣月合上了殿门,她猛地松开迟聿的衣袖,一把挽住他的手臂,仰着小脸笑道:“我给你看个东西。” 笑得十分殷勤,迟聿眉梢扬了扬。 商姒拍了拍手,人捧着金丝檀木的四方盒子走了进来,双手高举,呈给迟聿看。 盒盖一揭,便是传国玉玺。 迟聿眉头微微一皱。 没料到她如此主动,把玉玺直接拿出来给他看,也不怕他得了玉玺,便要将她取而代之。 或者说……没料到她如此聪明。 她很聪明,此刻作为一个没什么地位的帝王,玉玺固然重要,却终究只是一个硬邦邦的石头,于她没有什么实际的用途,手握权柄者依旧可以一言定生死,帝王依旧得小心翼翼,她便用此物讨好他,以示她的顺服。 可她毕竟与历代傀儡皇帝不同,她还是他的心上人。 这样一个身份,他给了她,还不够她安心的么? 迟聿薄冷抿。 商姒道:“当初怕玉玺落入你们手中,我便将玉玺给了沈恪,今便是去将玉玺要回,有了玉玺,才是真正地有了正统之名,往后也方便许多。”她说完,见迟聿面上并无一丝愉悦之,心口一跳,问道:“世子不喜么?” 迟聿伸手将她勾入怀中,俯身在她耳边道:“一个石头而已,比起玉玺,我还是对用玉玺的人更兴趣。” 商姒身子一僵,因为他的手已经钻入了她的衣领。 她霎时了一口气,身子瘫软在了他的怀里。 迟聿的动作顿住,淡淡道:“退下。” 一边候着蓝衣和姣月,其余人俱是亲信,闻声连忙退下。 姣月看着商姒被这般欺负,咬了咬,有些不愿意走,直到蓝衣回头警告似地瞧了她一眼,才紧紧咬着下,不甘不愿地退下了。 商姒什么也看不到,只听到殿门轰然闭合的声音,整个大殿都变得幽静无比,刹那间天旋地转,她被他了外袍抱了起来,头上金冠被随手掷在金砖地面上,长发垂落在前,遮住她大半脸颊。 迟聿将她平放在软榻上,俯身细密地亲着她的五官轮廓,柔声道:“相应的,陛下若是处心积虑取悦我,与其给些身外之物,不如将你自己出来。” 商姒眯着眼,看着逆光的他许久,抑着身子泛起的阵阵情,终是偏过头去。 姣月站在外面,看着蓝衣屏退外面守门的众人,连崔公公都教她支了开,不一会儿,隔门便传来女子抑着声音的低哼声,似痛苦,似愉,一声比一声急促,直听得姣月脸红。 姣月抓着裙摆的手紧了又松,苦涩地低下头去。 明明陛下不该是这样的。 她当是热烈招摇,百无忌,喝最美的烈酒,穿最华丽的衣裳,笑着与身边的人说笑,却高高在上,尊贵无瑕。 可这样一个人,她的骄傲,终究是被打破了。 姣月莫名想哭,伸手了眼睛。 蓝衣转身,淡淡扫了一眼姣月,讽刺地笑了笑,又收回目光,转过身去。 这些人,都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包括商姒,也眼前包括这单纯的丫头。 蓝衣曾经是伺候在迟聿身边的人。 昭国王之中,她伺候王后最为得力,小小年纪便得重用,便又被指派到迟聿身边,眼睁睁地看着那粉雕玉琢的男孩儿一步步强大,一步步手握权柄,长成少年,长成青年,声威赫赫,权势滔天。 迟聿从不纳妾,从不靠近任何女人。不管王后给他多少美人,也不管那些兄弟们安排的细作们,如何用尽手段去爬他的。 那时王后一度忧心迟聿是否天生无情,或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暗托她暗中观察,却毫无所获。 蓝衣却记得,有一天晚上,迟聿有所不同了。 那一,她守在屋外,正为昏不醒的迟聿忧心不已,王内斗争不断,这位小世子已经昏多。 却忽然听见一阵清响,蓝衣唯恐出事,连忙推门冲了进去。 却见迟聿一身雪白单衣,淡淡站在窗边。 听见动静,少年转过身来,眸子漆黑无比,像深渊,随时可以将人噬进去。 蓝衣听见他用前所未有的沉凝语气问道:“蓝衣,我如今多少岁了?” 蓝衣一头雾水,迟疑道:“世子您刚刚十二……” “十二岁。”少年沉片刻,忽然微微笑了。 “这么说,那个人还没有死。” 从此以后,蓝衣平除却伺候迟聿外,多了一门功课。 她要学会如何照顾女子,从各方各面。 准备多年,直到遇见商姒,蓝衣才知道,世子这么多年是在等谁。 其实心意早已展无遗,只是是否敢相信,都是商姒自己的问题。 或许早年经历如此,身份如此,确实难以相信旁人。 蓝衣暗暗一叹。 可再这般防备,又能讨到什么好处呢? 一场过后,商姒在迟聿怀中躺着,全然力,昏昏沉沉。 迟聿搂着怀中的女子,给她掖好被角,又低头亲了亲她的眼皮,她睁开眼瞧了瞧他,又沉默地偏过头去,不再说话了,那模样真真如一只打盹儿的猫儿,连动都懒得动上一下。 迟聿笑了一声,抬手拢去她额上细发,低头亲了亲她瓣,温柔虔诚至极,也没有深入,只是单纯地碰一碰,蹭一蹭。可她迟迟不睁眼,也看不到他眸底的疼惜。 迟聿起身,慢慢穿好衣裳,才起身推门出去。 门口的蓝衣连忙上前,“殿下。” 迟聿淡淡道:“让陛下好好歇息,待她醒了便伺候她沐浴更衣,你后多注意些,莫让阿陵再如此行事。” 蓝衣笑道:“四公子虽脾气不好,却也是明事理的,想来也不会真的对陛下如何。” “他自然没这个胆子。”迟聿冷笑,目光在一边战战兢兢不敢抬头的姣月身上一转,蓦地回忆起什么来,问道:“你是姣月?” 他不甚将这等小人物放在心上,忘了便忘了,姣月连忙跪下道:“奴婢正是姣月。” 迟聿忽然想起来,前世,姣月陪商姒到了最后一刻,然后在她死去之后,自请去守墓。 “难为她在意你,你也忠心待她。”迟聿道:“你后跟在蓝衣身边,好好照顾陛下,她待谁都有防备之心,对你应不会有,你便慢慢告诉她,让她莫要担心,我待她是真心的。” 说到真心与否,迟聿也很头疼。 不知商姒为何会这般缺乏安全,哪怕他说了很多次,她都还是不能全身心地信他。 他还能如何自证呢?难不成要替她挨刀子? 这或许与她当初经历有关,看来当年发生什么,是时候好好查一查了。 -- 商姒做了一个梦。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