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聿道:“开门。” 狱卒上前,将牢门打开,低头后退,让开了路。 迟聿慢慢走了进去,来到沈熙的面前。 这一切仿佛在沈熙的意料之中,他没有任何惊讶的神 ,只是从容地扶着墙壁,站起身来手上戴着的镣铐哗啦啦作响,沈熙依旧淡然平静地抬了抬手,低声道:“罪臣参见王上。” 迟聿挥动衣袖,身后所有人全部退了下去。 “你究竟是谁?”寂静的牢房里,迟聿紧紧盯着沈熙,眸子里溢 了杀意。 他反应极快,从商姒会下棋,一直联想到了所有的事情,好像自从他们来到昭国时,这一切都失去了他的掌控。 迟聿心机深沉如此,很快就能想明白,沈熙是故意 怒他的。 沈熙肯定还有话说。 “臣就是沈熙,臣不敢欺瞒陛下,陛下,别来无恙。”沈熙微微一笑。 他唤的是“陛下”,是前世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 迟聿眸光陡暗,面上透出三分寒冽。 长期隐藏起来的气势此刻不再掩盖,他原本是不动声 的,但沈熙这一声“陛下”,仿佛唤醒了曾经那个不容丝毫侵犯威严的君王。 须臾,迟聿微一颔首,“看来朕的沈 卿,也回来了。” 沈熙淡笑道:“臣若不回来,实在会错过很多遗憾。陛下和公主都恢复了记忆,臣身为陛下的心腹之臣,公主的老友,怎么能不回来?” 迟聿眼神微变,“她……是什么时候?” 沈熙道:“是在长安中箭的时候。” 迟聿沉默。 沈熙直视着面前的帝王,忽然勾起一抹冷笑来,“公主刚刚醒来时,便能猜到您早就恢复记忆了,打从最开始,就只是在费尽心机地调教征服她,您说她为什么不想让您碰她?面对一个前世强占不成,今生威 利 、趁虚而入的人,她自然不会轻易妥协。” 迟聿拢在袖中的手,无声颤了颤。 宛若五雷轰顶,他呆怔许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从前那十年……” “她还没有放下。”沈熙冷然打断他,毫不畏惧地,几乎是有几分尖锐地说道:“从前之事,您做错什么,容臣与您细细算算账。” …… 夜里开始下了雪,倒 寒来势汹汹,白雪堆 了门口台阶,商姒裹着棉被躺在 上,想着迟聿,又想着沈熙,翻来覆去也睡不着。 外面响起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平白吓得她一个 灵,商姒撑手坐起,扬声唤道:“怎么了?” 姣月隔着门道:“是花盆被吹到了,公主别起来了,今晚忽然就冷得很。” 商姒躺了回去,姣月收拾好了一切,才端着热腾腾的汤药推门进来,坐到了 边,哈着热气道:“这几 熬过就好了,然后就真真正正地到了 天,公主的病也会好上许多。” 商姒微微一笑,捧过那药碗,忍着苦味一饮而尽,再拿帕子擦了擦嘴角,“你近 去御花园的时候,便避开湖边走,那里路上恐结了冰,若是滑到冰湖里去,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这么冷的天掉进湖里,想想就让人浑身发寒,姣月眨了眨眼,笑道:“奴婢省得。我们公主是越来越温柔了,越来越像姑娘家了。” 商姒微微一怔,“我像个姑娘家?” “是啊。”姣月回忆从前,慨然道:“当年,公主一身男装,当真的潇洒活泼,奴婢从来不觉得您是姑娘,后来哪怕您换了女装,奴婢也觉得怪怪的。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奴婢就总 觉,公主您也越来越文静温柔了,从不为难旁人,也甚为关心奴婢们。” 商姒失笑。 她伸出一 手指,轻点姣月眉心,“死丫头,我哪里是文静温柔了?不过是最近病得厉害,没有力气四处折腾罢了。” “不是有昭王嘛。”姣月浑然不在意地咕哝道:“昭王这么厉害,一定会治好公主的。” 两人正在说话间,外面却有人顶着风雪连滚带爬地跑进来,不住地敲着门。姣月唬了一跳,连忙去看开门,却见御前总管一骨碌跪倒在了商姒的跟前,整张脸都苍白得如同厉鬼一般,吓得姣月连忙护着商姒道:“你你你、你这是怎么了!” “公主!”原本神气的总管此刻膝行着跑到商姒面前,猛地抱住商姒的脚,慌张道:“公主快去救救王上吧!他跳进冰湖了!” 商姒倏然起身,难以置信道:“他怎么会到冰湖里去?” 一边的姣月惊骇地捂住了 。 天哪,这么冷的天跳进湖里,这是要出人命的啊! 那总管急得哭腔都有了,“王上不听奴才的劝,执意往里跳,奴才也不知道这是突然怎么了,公主您快去救人吧!大概只有您劝得动王上了!” 他话音刚落,商姒便直接穿了鞋,连衣裳都来不及披,直接飞奔了出去。 “公主!公主您别着凉了!”身后的姣月抱起披风,也不顾一切地追了出去。 商姒 着风雪,一路在 道上狂奔,浑身的血 都仿佛降至了冰点,心快要跳出嗓子眼儿了,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道路 滑,商姒一路上跌跤了许多次,最终被姣月追了上来,姣月把披风裹到她身上来,慌张道:“公主您千万不能再生病了,您注意着身子。” 商姒点了点头,推开了一边的姣月,又往御花园跑去。 大雪纷飞,皇 里银装素裹,乌云蔽月,只有姣月手中的 灯照亮了路。 商姒跑到湖边,脚底打滑,一下子摔到地上,她却撑着地面,怒喊道:“迟聿!你疯了吗!你快给我出来!” 广阔的湖面静悄悄的,商姒 本看不到迟聿在哪里。 她眨了眨干涩得发痛的眼睛,继续喊道:“迟聿!”“迟子承!” “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就也跳下去!” 话音一落,商姒听到了隐约的水声。 她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循着声音找过去,夺过姣月手中的 灯一照,果然看见湖边 漉漉的迟聿。 他的脸 十分灰败, 瓣发白,长发 狈地搭在肩头,连眉 睫 都在滴着冰水,浑身都 透了, 狈不堪。 唯有那张极为惨白的脸上,一双深渊般看不见底的眸子,还在静默地望着她。 商姒的呼 都似乎被卡住了。 她惊骇地盯着面前的迟聿,只觉得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重重得敲了一下,几乎站不稳身子。 她慢慢走过去,不顾他身上冰冷的可怕,反而伸手捂了捂他的脸颊,怒骂道:“你疯了吗!” 迟聿却看着她,没有说话。 眼前这个人,就是他前世亏欠的人。 是他无意间造成她的早早离世,是他给她带来了数年的折磨,让她![](//www.iyiguo.net/ig/ri.png) 活在孤独和病痛之中。 他没有说话,任由商姒拍打着他,过了许久,他才张了张 。 他的声音极低极哑,商姒听不清,慢慢靠近了他。 她听见他说:“我也想试试,头疼是什么滋味。” 商姒乍闻这一声,身子便狠狠抖了一下。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以为和她当初一样掉进冰湖就能得这种病吗?他跳进去,会死的!就算是对她心有愧疚,又何必用这怎么自残的方式? 迟聿再也坚持不住,一头栽进了她的怀里。 商姒抱着 漉漉的他,狠狠一闭眼。 …… 迟聿这一昏 便是整整一 ,再醒来时,人已经躺在寝殿的 上, 室药香, 榻前放着暖盆,将这个屋子里熏得暖融融如同夏 。 迟聿坐起身,便看见一边打着盹儿的商姒。 她撑着头,身子微微晃着,哪怕打盹,眉心也下意识蹙着,那一双睫 卷翘纤长,像两把小刷子。 迟聿看着她,目 暖 。 商姒猛地一点头,整个人便醒了过来,看见迟聿也醒了,连忙要起身去叫太医。 “乐儿。”他嗓子干哑,低低地唤着她。 商姒脚步一滞,回头道:“怎么?” “我睡了多久了?” “一天一夜。” “一直是你……在照顾我?”他小心试探着。 “……”她微微沉默,又讽刺地回道:“你要是死了,以后谁帮我搜寻药材?我可不想那么早就死。” 迟聿也沉默了,甚至埋下了头,有些黯然。 商姒定定地看着他,心底忽然软了软,她说:“你别再做傻事了,头疼的滋味不好受,我不稀罕别人陪着我疼。” 良久,迟聿才低低得“嗯”了一声,还带了点鼻音。 商姒狐疑地瞧了他一眼,干脆去倒了杯热茶,递了过去,“你昨夜发热不止,险些烧死了,现在虽然醒了,但太医说,这几 你都要休养着。” “越是行军打仗之人,越是甚少生病,一旦病了,便比常人要严重许多。” 迟聿低着头接过茶杯,手指无意间触到她的手背,指尖触 光滑细腻。 ——沈熙说:“她被关的那些年,许多事都由自己亲手做的,手早已不如当初那般光滑,甚至她死去时,曾经最好看的一头乌发,都是干枯稀少的。” 迟聿抬头,看了看商姒的头发。这些 子的锦衣玉食,让她一头青丝又黑又亮,连肌肤都泛着微微光泽,端得是明 动人。 迟聿捏着杯的手微微握紧,骨节泛白。 好一会儿,他才有些沙哑地说道:“我知道一切了。” 意料之中,商姒以为自己会很平静,但此刻心底十分堵 难受,过了许久,她才低低地应了一声,“哦。” 第88章 偿还 迟聿既然已经苏醒,商姒便退了出去,让太医进去诊脉,过了一会儿,太医出来道:“王上身子骨比常人要好许多,如今已经好了很多,而今只需静静休养一段时 ,便可无恙。” 商姒点了点头,眉头始终不展,太医以为她仍旧是在担心迟聿,又道:“王上毕竟在冰湖里泡了那么久,若是常人,可能早就被冻死了,但王上能坚持那么久,可见他身子恢复极快,公主不必担心。” 商姒淡淡道:“姣月,送太医回去。” 姣月应了一声,太医朝商姒拱了拱手,弯 退下。 独留商姒一人静静伫立在殿外。 迟聿说,他早就知道一切了。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