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起来吧，之后再说。”沈茴声音里带着点疲惫。
她在
边坐下，朝齐煜伸出手。齐煜下意识地向后躲，避开了。齐煜低着头，咬着嘴
不吭声。沈茴将手收回来。
她心里
糟糟的，脑子里也着。她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努力用寻常的语气问话：“怎么摔下去的？”齐煜愣了一下，这才惊讶地抬起脸，好奇地打量着沈茴。小姨母居然问她这个？紧接着，她亮亮的眼珠子瞬间暗淡下去，嗡声说：“成芜姐姐推我……不不，哼，我再也不会喊她姐姐了！”
她重哼了一声，紧接着打了个哆嗦，又打了个
嚏。沈茴扯了扯
榻上的被子，将她小小的身子包起来。她欠身，理了理齐煜身后的被角。沈茴靠得近了，齐煜闻到她身上
悉的味道，眼睛一红，又吧嗒掉了颗眼泪。她刚刚居然第一时间想杀了小姨母。她怎么可以那样混蛋呢？悔意在她心上碾
过来，她想道歉，可是一张嘴，只发出来一个哭嗝。紧接着又是一个哭嗝。
她开不了口，只低着头掉眼泪。
不行，不能哭。她扭过头去，藏在被子里的小手紧紧攥着小拳头。
太医本来就在邻船上为
妃请平安脉，听说这边煜殿下落水，不多时就赶了过来。身后起身，给太医让开位置。灿珠匆匆赶进来，瞧着沈茴脸
不太好，还是如实禀话：“娘娘，荔嫔早产了。”沈茴对
中的妃子实在接触不多，努力回忆了一下，才把荔嫔这封号和这人的模样对上。“怎么就早产了？太医可赶过去了？”沈茴询问。
“本来就临近产期，太医一直没断过。眼下好几个太医在荔嫔那边。”灿珠瞧着沈茴脸
，犹豫了一下，才继续说，“娘娘担心煜殿下，只是荔嫔那边还是过去看一眼，才妥当。”——沈茴是皇后。
沈茴点点头。她回头望了一眼
榻上的齐煜，太医正在给他把脉。沈茴收回目光，走了出去，打算去荔嫔那边看一眼，再回来。出了船舱里的屋子，踩在船板上，被凉风一吹，一阵凉意袭来，沈茴脑子里的浑浑噩噩散了散。她说：“若我没记错，成芜公主只有七岁吧？”
“是。娘娘没记错，是七岁。”
沈茴蹙蹙眉，吩咐：“把她召到我的船上等着。”
“是。”
·
沈茴刚踏上荔嫔的船只，就听见了荔嫔的喊叫呼痛声。
很多
妃为表关心，都赶了过来，在外面候着。沈茴以身体不适为借口，已两个半月不曾
面，见了她，妃都急忙起身行礼。文嫔和其他妃嫔一起给沈茴行礼，她忍不住偷偷打量着沈茴的气，见沈茴气还好，不像病重的模样，这才松了口气。“都起来吧。荔嫔如何了？怎会早产？”沈茴询问。
“皇后娘娘，我们也是刚到。听说荔嫔不知道怎么说腹中，也没磕着摔着，就忽然早产了。我们担心龙嗣，都立刻赶了回来。”贤贵妃说。
沈茴点点头。
荔嫔凄厉的喊声一声盖过一声，听得令人头皮发麻。
沈茴本是惦记着齐煜的事情，听见这样凄惨的喊叫，忍不住动容。也不知道太医们过来了几个，人手够不够用。她进了船舱，打算去看看里面的情况。
见皇后进去，其他宮嫔自然也都跟了进去。
产房之地，不方便进出。皇后和其他妃嫔也都没进到产房，只进了外间。太医和
人看见沈茴和其他妃进来，赶忙停下手里的事情行礼。
“都免礼，各忙各的事情。”沈茴又问太医，“荔嫔如何了？”
“回皇后娘娘的话，臣等必当尽力而为。荔嫔娘娘虽是早产，可产期本就只剩七八
，应该无碍的。”当大夫的，向来把话说的模棱两可。沈茴自小跟各种大夫打
道，这太医这样说，那荔嫔应该是不会有事的。沈茴不由松了口气。她刚出去，人禀告皇帝到了。两个多月不曾看见皇帝，再次看见皇帝，沈茴发现皇帝瘦了一圈，脸
不太好看，眼底的青很明显。沈茴与
妃一起向他行礼。皇帝免了礼，才看见沈茴。皇帝明显愣了一下，他皱皱眉，也不说其他，大步往产房里去。沈茴看见皇帝经过的地方，
妃们皆不动声地向后退了退。里间与外间的门并不隔音，皇帝进了产房之后说的话轻易传过来。
“朕的小皇子出生了没有？”他问。
荔嫔还在痛不
生地喊叫，他这话明显是废话。“皇上，皇上……”荔嫔泪眼婆娑地望着皇帝。
“放心，你会没事的。一定能给朕成功诞下小皇子。”皇帝耐着
子哄了两句。他来时想着要赶过来，用真龙之气守护，保佑小皇子出生。可是到了产房，浓重的血味儿让他作呕，荔嫔不雅观的样子和喊声，更让他十分厌恶。
他在产房里陪了一会儿，对小皇子降临的期待，让他忍受呆在这里的不适，
迫自己继续呆在这里。随着时间的推移，皇帝望着用力生产的荔嫔，心里忽然产生了怀疑——这一胎，当真会是皇子吗？
他太想要一个皇子了。
他至今不敢确定齐煜是不是自己的孩子。理论上，应该是的。可是真的是吗？皇帝又不确定了。这几年，他一直反复问自己。
皇帝已经有七十七个女儿了。诚然，他很清楚后
的腌臜手段，有几个小皇子的确夭折于后的争斗中。可是，他也不能忽略他的孩子里十几个中才会有一个男孩子的事实。难道他真的生不出儿子来？
皇帝知道自己没有当皇帝的本事。那个词叫什么来着？皇帝坐在那琢磨了好半天，才想起来那个词叫德不配位。
这八年，他心里明白自己不是个好皇帝。
是不是上天惩罚他？不准许他有后人？
——这个想法藏在他心里很多年，他从未说出来，一次次在心里反驳，可不管怎么反驳，这想法仍旧藏在心里最深处。
皇帝也说不清是不是潜意识里认为自己不可能有后人了，所以看着齐煜平安长到四岁，越发觉得他不是自己的骨血。
身上又开始
了，皇帝难受地抓了抓胳膊、抓了抓腿。太医说，他在花柳病初期被发现是可以治愈的。可是要他
。他没有听话。
不让他碰女人实在是太难了。皇帝想着好
子过一天少一天，他忍不住不去宠幸那些美人。身上越
，心里越烦。不行，他是天子，才不是生不出儿子的窝囊废！
皇帝猛地站起身，走向
榻，双掌着荔嫔的肩，咬牙切齿：“快给朕生！快生出来！朕的儿子！要是没把朕的儿子平安生出来，朕灭你九族！”外间的沈茴听着皇帝的
迫声，皱起眉。不多时，婴儿的啼哭传来。
产婆颤声禀话：“恭喜陛下，是、是位小公主……”
“废物！废物！”
产房里传来惊呼声，有荔嫔绝望的喊叫，还有
婢不住的惊呼。沈茴一怔，推门进去。
皇帝将刚出生的小公主用力摔到地上，一脚一脚踹在自己的亲女儿身上。
他眼睛猩红，已经不再是人。
沈茴脸
苍白，扶着墙，才支撑着没有倒下。眼泪，忽然就落了下来。
沈茴眼前浮现二姐姐的样子，二姐姐总是对她笑，眉眼温柔。
二姐姐产后血
不止，残
几，干身体里的血而亡。她被囚一年，生前受尽凌
，死前到底又经受了怎样的恐吓与威？沈茴闭了下眼，咽回泪。再睁开眼，死死盯着皇帝。
一道声音在她心里疯狂叫嚣——
杀了他！杀了他！
沈茴，去杀了他啊！
第92章
太医给齐煜开了方子, 以防她染了风寒。齐煜吃了煎好的药没多久，就睡着了。梦里，她紧紧皱着眉。一双小手死死攥着被角, 呈现一种保护自己的姿态。
孙嬷嬷坐在
边, 守着她。人都退下了，只她一个人守在齐煜身边。孙嬷嬷望着齐煜酷似沈菩的眉眼，慢慢红了眼。眼泪落下来, 打在她的手背上。孙嬷嬷一愣，赶忙把眼泪擦干净。
眼泪没有用，她必须坚强起来。
可是她每次望着齐煜酷似沈菩的眉眼, 都忍不住挖心一样地痛。她是沈菩的
娘，看着沈菩长大。把沈菩当成自己的孩子看待。多好的一个姑娘啊。琴棋书画诗酒茶, 无一不
。既写的出让夫子称赞的文章, 也针线巧妙、厨艺上佳。她会跟着长兄读一点兵书，甚至连浅显的医理也知。她从很小的时候就会把自己的零花钱拿出来接济穷人, 也会在有人笑话沈茴是个病秧子活不久时，拿着鞭子上门去
人。人长得也漂亮，笑起来温温柔柔的。她对你笑时, 好像一汪
水潺潺动，暖人心窝。孙嬷嬷伸出手, 不由想要摸摸齐煜的眉宇, 又担心吵醒她, 将手收回来。孙嬷嬷想起沈菩的眉眼来。沈家三个姑娘都长得天仙似的，各有各的灵韵。齐煜还是个
娃子，若说起来, 沈茴倒是和她二姐姐有五六分相似。三个姑娘都貌美, 沈菩最看重自己的脸。若是不小心
脏了脸, 她都要不开心好久。偏偏这样看中自己的脸的她，被皇帝烧了脸。孙嬷嬷不太愿意回忆那一年梦魇一样的
子。她眼睁睁看着沈菩如何从天上被欺凌进泥里，那么
笑的温柔姑娘，再也没了笑脸。她软软抱着孙嬷嬷的脖子，委屈地问：“他真的会来救我出去吗？”“能！世子爷一定会来的！”孙嬷嬷重重地说。
沈菩轻轻摇头，小声呢喃：“来不及了，我熬不下去了……”
每每想起箫起时，沈菩的眉眼会温柔起来，她蹭蹭孙嬷嬷的肩，软声说：“阿嬷，他还是别来了吧。把我忘记，好好地过
子……”ｉyiGuｏ.Nｅ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