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举
怒了想要议和的吴三桂，遂派部下留守湖南，分兵东西出击，一路兵马由长沙进攻江西，另一路由四川直
陕西。不
，大军入赣，与耿
忠会师。如此形势，对清廷极为不利，但北边隐患已除，玄烨再无后顾之忧，派出六路兵马，
面痛击反贼。虽然前线传来的战况胜败参半，但历时半年的磨砺，年轻的皇帝已能沉着应对一切变故，玄烨不再狂躁易怒，饮食起居有了定数，身体也渐渐好了。
转眼已是五月，初夏来临，舒舒怀胎惧热、夜不能寐，玄烨便命人在坤宁
檐下搭了卧榻，夜里陪着舒舒赏星观月，哄她安睡。这
初二，夜里，玄烨来得迟些，舒舒已经瞌睡过去，他轻手轻脚地到了榻边，就着月
打量舒舒的睡容。因肚子太大，躺下
不过气，孕期最后的子，能睡着是一件极不容易的事，玄烨丝毫不愿吵醒她。可突然有人从西侧门进来，明晃晃的灯笼亮着，又是开锁开门的动静，到底把舒舒折腾醒了。
“皇上来了？”她睡眼惺忪，慵懒地笑着，而一醒过来，就觉得不舒服，一定要把背再垫高些才能
气。那边厢过来的，是苏麻喇，玄烨见了嬷嬷也不好发作，而苏麻喇则是来念叨：“太皇太后可说了，夜里风凉，晨起有
水，皇上不能带着娘娘胡闹，怎么能睡在外头呢。”玄烨笑：“昨晚才搬出来的，且等她睡着了，朕就抱她回去的，舒舒是嫌屋子里太闷热，透不过气，她睡不着，对身体才不好。”
苏麻喇说太皇太后不放心，非要她来看看，没想到竟然是真的睡在外头。
这才五月头上，早晚还有几分凉意，一个是万民仰望的皇帝，一个是临盆在即的皇后，大清国至尊至贵的两个人，如此胡闹可怎么了得。
“嬷嬷，我们就再坐会儿，一会儿就进去。”舒舒笑道，“嬷嬷，您给回皇祖母，就说我们已经回屋子睡了，别叫老人家担心。”
苏麻喇道：“奴婢可把人留下了，到了子夜若回话说皇上和娘娘还不进屋子去，奴婢可只能把太皇太后请来了。”
好说歹说，把苏麻喇请走了，桑格和大李子都挨了训，可回过来，见帝后互相依偎，有说有笑，月
下也能看见他们眼中的情意，二人彼此看一眼，乐呵呵地守在了阶下。“皇祖母将她原先在紫
城的书房派人打扫，往后就是我的了。”舒舒乐哉乐哉地说，“皇祖母会亲自为我挑选先生，文臣有武将也有，皇祖母说她得闲了，也会来陪我一道听课。皇上，将来你得闲了，来给我当先生可好？”“这些话，你已经反反复复念了无数遍。”玄烨嗔道，“朕都能背出来，倒过来背。”
舒舒软绵绵地笑着：“可我高兴呀，这是皇祖母对我最大的认可，其实一直以来，我虽然自信且骄傲，但心底还是很不安的。”
玄烨不以为然，问：“你不安什么？”
舒舒坦率地说：“六
之事，皆由昭妃打理，无可挑剔。而皇嗣之上，不论是承祜，还是其他小阿哥，接连夭折。不论哪一件事，我都没做好，嘴上说不在乎外人的闲言碎语，可我何尝不想做一个被世人称颂的贤后。”玄烨道：“朕也不过是在乾清
里动动嘴皮子，可朕就是皇帝，无人可取代。”舒舒望着玄烨，笑道：“那我呢。”
玄烨毫不犹豫地说：“自然也是，正因为你的信任和宽容，才能让昭妃贤名在外，才能使得六
和睦。你从来没有让朕失望，也从没有让皇祖母失望，皇祖母早就对我说，你会成为大清最了不起的皇后。舒舒，不要妄自菲薄，在我眼里，你就是最好的。”舒舒笑靥如花，哎呀道：“我这会儿，是躺在你的怀里的呢，还是在天上的云里，怎么飘啊飘的。”
玄烨嗔道：“浮肿得像个圆球，你倒是去水里浮着，兴许还成，这要多大的风，才能把你吹得飘起来？”
舒舒气哼哼地看着他，伸手就在玄烨胳膊上死命拧了一把，疼得玄烨龇牙咧嘴，瞪大眼睛骂道：“还不松手，反了你。”
舒舒像自以为凶猛的小老虎：“要不是我现在牙
软，我就咬你了。”“你敢。”玄烨往舒舒脸上掐，可他不过是比个样子，半点儿劲都没使，就已经有些心疼，赶紧松开，轻轻
了说，“你舍得？”舒舒也摸摸玄烨的胳膊，一面咕哝：“我知道我变得特别丑，下巴都两层，玉镯子原先能滑到手肘，现在一半就卡住了。可是太医和嬷嬷都说，我这都不算胖了，还担心我吃得太少。”
玄烨宠
地抚摸绵软的胳膊，将玉镯转了转，说：“是这镯子太小，朕叫他们给你另挑好的来。”舒舒笑道：“太医说就这几天了，生完了，慢慢减下去，到中秋节的时候，我又是大清最美的女人。”
玄烨噗嗤一笑，又赶紧干咳了声，企图掩饰。
“你在笑我？”
“没有，朕被口水呛着了。”
“为什么会呛着？”
“因为……”
“因为你在笑啊。”舒舒不依不饶，“难道我说错了吗？”
玄烨无奈，笑悠悠看着她，哄道：“好了，不闹了，越闹越
神，闭上眼，朕哄你睡。”舒舒在他怀里找了最舒服的姿势，肆无忌惮地将浮肿的身体
在玄烨的
前，哼哼着：“反正就是，谁说不是，就让他去给吴三桂做孙子。”“胡闹。”
“玄烨……”
“嗯？”
“你看，今晚的星空，真美。”
“等你恢复了，等打完仗，咱们带皇祖母回科尔沁。”玄烨说，“草原上的星空，一定更美。”
舒舒不记得自己几时睡着，醒来时，已经在寝殿卧榻上，玄烨在一旁睡的香甜，手里还握着一把团扇，必定是睡着前在给自己驱热扇风。
窗外天未亮，虽不知什么时辰，可估摸着玄烨也睡不了多久，舒舒一动不敢动，静静地看着丈夫。
就快十年了，几乎是她赫舍里舒舒人生的一半，三生有幸，能嫁给玄烨，三生有幸，将来更长久的岁月，数十年后，她人生的全部，都是和这个男人在一起。
“爷爷，你不要我在男人这棵树上吊死，我没有。”舒舒看向夜空，在心中笑道，“可却有一棵大树，为我遮风挡雨，为我蔽
遮
，做我一辈子的依靠。爷爷，我过得很好，很好。”孕妇难眠，舒舒睁着眼看天亮，也在寸寸明朗的光线下，要将玄烨脸上的麻点儿都数了个遍。
终于到了皇帝该起
的时辰，玄烨慵懒地翻了个身，眼睛还没睁开，就把舒舒的脸亲了个遍，舒舒撒娇着讨饶：“胡渣，扎得疼。”再闹，怕动了胎气，玄烨也有分寸，
神抖擞地起了，洗漱穿戴，而舒舒做什么都慢
，最后过来，刚好为玄烨配上
间的玉带。“今
午后，要和二哥他们在箭亭
箭，你若觉得自在，就过来瞧一眼解解闷。”玄烨说，“要是累得慌，就别动了，太医说就这两天了是不是？”舒舒莞尔：“我一定来，哪怕生在箭亭又怕什么？”
玄烨挽着袖子哼哼：“你是天不怕地不怕，桑格她们的腿可要被皇祖母打断了。”
舒舒立刻老实了，乖巧地说：“我会悠着点，别担心我。”
目送玄烨去上朝，直到再看不见，舒舒才乐呵呵地回身，对桑格说：“赶紧传膳，我和孩子都饿了。”
桑格笑眯眯地应下，可刚走到门前，就被舒舒喊住，回眸见皇后僵在原地，立刻跑回来：“娘娘，怎么了？”
舒舒深呼
，很是镇定：“怕是要生了。”坤宁
里接生婆本是夜待命，太医院里也不离人，一声令下，所有人迅速到职，更将消息传到慈宁和宁寿。玉儿亲自来了，与阵痛中的舒舒说了几句话，见孩子镇定冷静，不再像初产时那么慌张，便安心退了出去。
乾清
里，玄烨也一早得到消息，但冷静地安排了几件大事后，才匆匆赶来。赫舍里夫人也被接进了
，得到太皇太后允许，将寸步不离地陪着女儿分娩。皇后即将临盆的消息，迅速传遍六
，人人都伸长脖子等着消息，不知赫舍里氏这一次，能不能有运气再生个嫡皇子。灵昭带着人，从坤宁
西侧门经过，想了又想，还是进来了。五年前她没来，是嫉妒是自卑，是心里过不去的坎，可如今她与皇后，虽然再也不会姐妹相称，但
情上，却成了姐妹。对于孩子，灵昭已经放弃了挣扎，她知道，自己没那个命。
玄烨紧张地等待着消息，没有察觉到灵昭的出现，倒是玉儿看见她，招呼她到身边问了些话。
说了话，再抬眼看皇帝，五年前，舒舒害怕得直哭，玄烨上蹿下跳，昭妃躲在翊坤
里不见人，五年后的今天，皇后镇定从容，玄烨冷静沉着，就连昭妃也大大方方地来帮忙和恭喜。孩子们都有所长进，他们变得成
稳重，变得更勇敢坚强。玉儿很欣
，欣老天待大清不薄，欣她有生之年，能真正为了儿孙骄傲。忽然一声痛呼传来，是舒舒的声音，玄烨紧张地几乎冲到了门前，但旋即伴随而来的，是婴儿嘹亮的啼哭。
太监
女们都松了口气，灵昭也高兴了起来，可她发现皇帝依然神情紧绷，立时便明白，他是在担心皇后。不多时，桑格来报喜：“恭喜太皇太后，恭喜太后，恭喜皇上，娘娘生下了小阿哥，母子平安。”
玄烨立时笑容飞扬，但还是不住地问桑格：“皇后可好，她怎么样了？”
很快，小阿哥被裹在通红的襁褓里抱出来，玉儿头一个抱了小重孙，与太后念叨：“瞧瞧，这孩子俊，哪有刚出生的孩子，这样好看？”
说着，她抬起头，对玄烨道：“去吧，去看看皇后。”
玄烨愣了愣：“皇祖母，产房……”
玉儿道：“曾经的少年皇帝
躁冲动，必须用规矩来束缚你，现在的你，足以让皇祖母骄傲，皇祖母再也不会约束你。时下朝廷战事吃紧，终于有这么一件高兴的事，不让你见舒舒，你夜里睡得着吗？”玄烨高兴极了，都没看一眼儿子，转身就往门里跑。
卧榻上，
疲力竭的产妇，刚好睁开眼，和五年前不同的是，今睁开眼，玄烨就在她的面前。“玄烨……”舒舒几乎不敢相信。
“是我。”玄烨笑着，眼中含着泪，“你曾说过，睁开眼看不见我，心里很害怕，朕也说过，再也不要你害怕。”
热泪顺着眼角滑落，可舒舒是笑着的：“看见你，什么疼痛都消失了。”
门外传来婴儿的啼哭，舒舒眼中顿时有了光芒：“皇上，是小公主吗？”
玄烨道：“是儿子，叫他们抱来，朕还没看一眼。”
舒舒吃力地笑着：“你这个阿玛当的，怎么不看看儿子。”
不多时，
母抱来了小婴儿，玄烨搀扶舒舒靠在头，把孩子放进他怀里。“长得像我。”舒舒
喜地问玄烨，“是不是？长得像我。”玄烨说：“不像你，像朕。”
舒舒撅了嘴不服气，想了想笑道：“那就小时候像我，漂漂亮亮讨人喜
，长大了像你，英武非凡，做大清的栋梁。”“必然随你心愿，不过等休息好了，再抱着他。”玄烨说，“让
母先抱走，朕陪你。”舒舒颔首，将襁褓递给
母。玄烨来为她
去背后的靠垫，口中还说笑着，可舒舒忽然觉前一窒，濒死的气绝让她拼命地想要息。舒舒
重急促的息，和发白发青的脸，让玄烨惊慌失措，厉声喊：“太医？来人，太医？”更让玄烨绝望的是，大量的鲜血从被子底下涌出来，甚至沿着
滴落在地上，闻讯而来的女们见了，都吓得惊叫出声，桑格和赫舍里夫人闯进来，也是吓得呆若木
。太医和接生婆赶来，眼见鲜血汪了一
透了被褥，接生婆哭着跪在地上：“娘娘不好了，娘娘不好了……”“舒舒？舒舒？”玄烨拼命地呼喊
上正在与窒息挣扎的人，舒舒的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襟，努力睁着眼睛，想要能看见他。“玄……玄烨……”
“到底出什么事了，你们在干什么，快来救皇后，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玄烨的吼声，几乎要冲破坤宁
的金顶，是舒舒的手，又把他回了理智。“玄烨……”舒舒仿佛被人掐着喉咙，不论如何努力也透不过气，身体
搐着，前大起大落，抓着玄烨衣襟的手，也渐渐没了力气。“舒舒，太医会救你，太医……”玄烨语无伦次，眼泪汹涌而出，拼命摇头，“不要，舒舒，不要！”
“玄……”舒舒努力张开嘴，“你……要、要好好的……”
急促的呼
骤然停止，搐的身体也归于宁静，鲜血顺着沿
淌，滴滴答答。“舒舒？”玄烨呼唤心
的人。可是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应他。
坤宁
中，哭声骤响，皇后去世了。玉儿本已经回慈宁
，半路闻讯再折回来，可舒舒都来不及等一等老祖母。她停在坤宁
门前，浑身僵硬，目光如死：“为什么，为什么不是我去死？”“太皇太后？”
“主子？”
“快来人，太皇太后晕过去了……”
本该举国同庆皇帝再得嫡子的这一天，因皇后突然离世而陷入无尽的哀痛。
皑皑苍白笼罩
宇，初夏的紫城宛若寒冬腊月。iＹｉｇｕＯ.Ｎ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