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撮不凑近几乎看不见的粉末:“这是从玉佩上刮下来的,似乎是香粉一类的东西。” 香粉,这就触及大夫的知识盲区了。 瑞嘉则是兴奋起来,反正没毒,她就大着胆子凑过去闻了闻,笃定道:“不是香粉,是花粉,我这次去丹南的时候闻到过,临西来的蔡漆花,可好看了,比一般的花都香,但听说临西那边不让随便种这花,我说呢,刚刚看的时候就觉得这玉佩上头有股子香味。” 因为眼睛不好,瑞嘉的鼻子比一般人都要灵。 蔡漆花花粉…… 闻泽支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沉默了一会儿。 蒲千钧和瑞嘉都没去打扰,很快,闻泽便开口,让仵作去把那两具犯人的尸身再检查一遍,这一次,闻泽让仵作把犯人的头发给剃了。 仵作不明所以,因为犯人头上并没有伤口,可等剃掉头发他才发现,在两个犯人被头发掩盖的头皮上有好几个疙瘩,还从疙瘩里夹出了细细的蜂针。 但光凭蜂针并不能判断出到底是什么蜂,这时见多识广的济世堂大夫就有话要说了。 他说蜂针上头带有倒刺,因此陷入皮之后无法轻易拔出,蜂想要蜇完人飞走,就会留下自己的蜂针,而蜂针末端连接的不仅有毒腺,还有内脏,会随着蜂针一块被出蜂体内,也就是说—— 蜂蜇了人后,人不一定有事,但蜂一定会死。 随后狱卒又在点了火把的牢房内一寸寸找过去,终于在地上找到了几只已经死掉的蜂。 大夫接过蜂的尸体,一看便知那是临西才有的盲蜂,盲蜂毒狠辣,被蛰后不过半刻便能叫人全身麻痹、无法呼,进而身亡。 且盲蜂和别的蜂不一样,它们不仅会在受到攻击的时候蜇人,还会在闻到同类内脏的气味时顺着气味去蜇人。 以及,盲蜂最喜蔡漆花。 听了大夫的说法,瑞嘉长公主也想起了有关盲蜂的一件往事:“我听皇祖母说起过,皇爷爷那会儿曾有个出身临西的妃嫔,用一只盲蜂和一瓶拿盲蜂制成的头油害死了当时最受宠的淑妃。” 放完马后炮,瑞嘉还叹:“没想到啊,后拿来争宠的伎俩,竟还可以用在此处,难怪 那两个犯人死前喊‘别过来’,应当是听到了盲蜂嗡嗡叫的声音,但是被捆着想躲也躲不开吧。” 蒲千钧没瑞嘉这么心大,听后十分无奈:这种后私就不要这么光明正大说出来了吧。 然而瑞嘉一点自觉都没有,还问闻泽:“皇兄,这玉佩是哪来的?” 这个问题问得好。 坐在一旁的闻泽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理寺。 瑞嘉一头雾水:“我又说错话了?” 闻泽骑马一路奔向城,雍都虽然止当街纵马,但显然太子殿下并没有把这条规矩当回事。 也幸好这位虽然行事出了名的嚣张狂悖,但学识骑术样样优等,一路疾驰竟也未伤到行人。 蒲千钧带着人在后头追赶,但为了避免撞到人,还是和太子的坐骑拉开了距离。 闻泽一路赶到门口,终于拉住了缰绳。 在门口等候多时的贾圆连忙往前了上去:“太子殿下您可回来了,皇后娘娘本想叫您送殷姑娘回去的,得知你不在里,发了好大一通火呢。” 闻泽听后,问:“殷筝走了?” 贾圆:“刚走,殿下可要去和娘娘赔个不是?” 闻泽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拉紧缰绳调转马头:“不急,先按母后的意思,送殷二姑娘回府。” 贾圆呆了一下,没懂为何闻泽突然就对殷筝上了心。 闻泽还问:“先前问你的‘胡祸’,可知国师原话是怎么说的?” 贾圆难得结巴了一下:“这、这奴婢怎么知道,不过听奴婢干爹说,先帝并未因‘胡祸’迁怒胡人,更有传言说国师预言了‘胡祸’后,又说了一句——‘祸兮,福之所倚,祸福相依,不可阻也’,也不知是真是假。” 是真是假闻泽也不知道,但他知道,殷家那位二姑娘嘴里没一句真话! 闻泽挥动马鞭,凌冽的破空声后便是“啪!”的一声响,马儿发出嘶鸣,再度跑了起来。 因为赏花宴结束而离的贵女都是乘坐马车回府的,闻泽并不知道殷筝的马车是哪辆,但他有预,自己一定能找到殷筝。 事实证明他的预是对的,经过一辆马车的时候,疾驰的风带起了马车车窗的帘子,闻泽下意识转过了头,正好对上了车 里同样朝外看来的殷筝。 车内光线不好,他们两人一个在车外,沐浴着明媚的光,清晰地能让人一眼看清他衣服上的绣纹,另一个则在车内,被昏暗笼罩,除了那双蓝的眼睛,别的都看不真切。 闻泽勒马,马身随着闻泽的力道侧过了身,直接在马车面前停下不说,还打横挡住了马车的去路。 殷府赶车的下人连忙停下马车,对车里的殷筝说道:“姑娘,有人拦车。” “误会。” 闻泽像是突然失忆,忘了自己刚刚怎么栽的跟斗,语气含笑,驱马来到了马车车窗边,隔着落下的车窗帘子对殷筝说:“母后让我来送送殷姑娘。” 说到这里,正好蒲千钧带着人马面而来,闻泽便朝蒲千钧扬声道:“千钧,还不过来给殷二姑娘赶车。” 车内,殷筝角微僵—— 太子亲自护送,差遣虎啸军统领做车夫,这是生怕雍都城里的人不知道她殷筝的大名吗? 第12章 雍都繁华,就连街道都修得格外宽敞。 闻泽打马跟在殷筝的马车旁,原先驾车的车夫连同车里伺候殷筝的过节一块被赶下了马车,此刻正跟在一队虎啸军后头,连靠近马车都做不到。 殷筝入不能带丫鬟,因而赏花宴的时候过节一直都在外的马车里等候,并不知道殷筝和太子之间发生了什么,但见太子显然是对殷筝起了兴趣,过节面上不动声,心里开始着急。 和过节一样注意殷筝马车的,还有原先就跟在殷筝马车后头准备回府的贵女们。 她们中有在赏花宴上和殷筝说过话的姑娘,自觉和殷筝打好了关系,就找了个由头,派下人跑到前面给殷筝传话,想做出一副和殷筝关系亲近的好姐妹模样,在太子面前刷一刷存在。 却不想派出的下人本无法靠近马车,统统都被虎啸军的人给拦下了。 “你人缘倒是不错。”太子听着后头拦人的动静,对殷筝说了一句。 不同于之前不拿正眼看殷筝的态度,这次虽然隔着帘子,但他却侧着头,看着那帘子上的绣纹,像是能透过帘子看到里面的殷筝一般。 马车里,殷筝抱着手炉,闭着眼,:“也并非是我的缘故,她们皆是大家出身的名门闺秀,能入得了皇后娘娘的眼,自然都是品行高洁,情和善之人,与其说是民女人缘好,不如说是她们心底好,知道民女胆小,又怕殿下这番阵仗吓着民女,才会特来叫人来探问。” 闻泽听殷筝顺手就是一顶高帽扣到别人头上,语气平静温和,就好像先前在麒麟池旁因仇恨而颤抖的人不是她一样。 于是闻泽对她提起了大理寺的事情:“我拿着你的玉佩去了一趟大理寺,什么都没问出来,但是我前脚刚走,后脚那两个在司天楼抓到的犯人就死了。” “死了?”车里传来殷筝诧异的声音。 “是啊,死了。”闻泽并不意外殷筝会装作自己不知道的样子,他转过头,看着前方的道路,告诉殷筝:“那两个犯人是被盲蜂蛰死的,盲蜂的毒让他们浑身麻痹无法呼,不到半刻钟就死了。大理寺请了济世堂的 大夫鉴毒,那大夫从你的玉佩上刮下了盲蜂最喜的蔡漆花花粉。” 简单说完,闻泽等着殷筝给他回应,他当然不认为殷筝会因为他这么几句话就招认,他只是好奇,好奇殷筝为何会敢借着他的手去杀了那两个犯人。 深深的好奇之下,还藏着期待,期待殷筝的回答能如她设计杀人一样彩。 车内,殷筝不慌不忙,启说了一句:“殿下说的这个故事,好生吓人。” 闻泽挑眉:“故事?” “殿下难道忘了,是民女在赏花宴上对殿下的容颜一见倾心,这才借着皇后娘娘让民女送殿下离开梅园的机会,将自己从小戴到大的玉佩送给了殿下,这上头,怎么可能会有你说的花粉呢。”殷筝带着轻轻的笑,说:“若非听到后头殿下提起玉佩,我还真没发现这是殿下编的故事。” 之前在麒麟池旁,跟随他们的侍从侍婢都离得很远,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只看到殷筝突然抓住闻泽的袖子,给了闻泽一枚玉佩。此情此景能联想到的,当然就是如殷筝说的那样赠送信物。 闻泽不过瞬息就想明白了其中关窍。 然而被人这么往死里算计,闻泽的反应不是愤怒,也不是后悔,更没有谴责殷筝诡计多端,而是提醒她:“你是不是忘了?我身边有重生之人可以证明你才是炸毁司天楼的幕后主使。” 不等殷筝继续装,闻泽又加了一句:“不必担心你的话会被人听了去,千钧便是我说的那个重生之人。” 殷筝抬眼,看向前方随着车身轻轻晃悠的布帘子,深蓝的眸底有杀意一闪而过。 “是在想要怎么杀了千钧吗?”车窗外再度传来闻泽的声音,竟一语道破了殷筝的心思。 听到这句话的蒲千钧后颈寒直立,好好一个体格健硕武艺不凡的壮汉,此刻却宛若一只的兔子,在两只凶兽面前极力缩自己的存在,显得格外弱小可怜。 其实有了上辈子的记忆,比他们多活几十年的蒲千钧一直以为自己重来一世,对待太子和太子妃会像对待比自己小的晚辈一般慈祥和睦,直到刚刚围观太子识破太子妃的杀人手段,他明白了一件事——太子与太子妃如今的本事确实还不如几十年 后,但即便是不如未来的自己,那也比要他可怕得多,他还是别把自己多活的那几十年当回事比较好。 车里的殷筝抬手掀起车窗帘子,面带困惑地问闻泽:“为何从刚刚开始,殿下就一直在说些民女听不懂的话?” 闻泽侧头看她,回以笑颜:“那我说些你能听懂的:你装盲蜂的器具,想来还在身上吧?” 那绝世的容颜不过简单地笑了笑,就如冰雪消融暖花开一般动人心弦,然而说出的话,却像利刃一般,果断狠绝地扎在了殷筝的要害上。 盲蜂是临西特有的一种蜂,光有蔡漆花花粉可没法在雍都引来盲蜂,必得是殷筝将盲蜂带进了,才能在把玉佩给闻泽后放出盲蜂一路跟随。 蜂可不是什么能随随便便携带的东西,自然得拿器具装着,而里管制森严,殷筝几乎时时刻刻都被人看着,自然不可能随手就把装蜂的器具丢下,只能继续带在身上,直到出…… 殷筝脸上的困惑之缓缓收敛,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显出淡淡的冷。 此刻的殷筝,既不像平时在众人面前表现的那样温和无害,也不像之前面对闻泽时演的那样苦大仇深,蓝的眼眸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闻泽,给予闻泽如剑悬颈上的危险。 闻泽被这样的眼神看着,笑容越发璀璨夺目。 过节等人看不见车里的殷筝,只看见太子心情不错,都觉得这是太子与殷筝两人相谈甚的表现,并不知道他们接下来的对话有多针锋相对—— 殷筝:“殿下是要搜我的身?” 闻泽:“有何不可?左右你刚刚也说了,你倾心与我……的容貌,回头我就让父皇赐婚于你我,这么一来,即便我此刻进了你的马车,搜不出东西,也不算毁了你的清誉。” 殷筝:“殿下此举有欠妥当,就算不为我的声誉着想,殿下也该为自己的想想,这般搜查就算搜出了所谓装盲蜂的器具,谁又能证明那是我身上带着的,而不是殿下你拿进来后假装从我身上搜出来的” 闻泽笑出声:“我不在意什么真相大白,我只想知道,自己能否有办法从你嘴里听到一句真话。” 殷筝微愣,就这? 殷筝有些不相信,虽然早就从 各种渠道听说过当朝太子行事令人难以言喻,但毕竟不曾接触过,里也有意遮掩,所以她了解得并不真切。先前在麒麟池旁的谈,也只让她以为用在太子身上最多的“行事荒唐”四个字,就是指他不受身份约束,说话做事不近人情。 直到此刻,殷筝才隐隐察觉——这位太子殿下,怕不是比她想象的还要有病一点。 就为了让她说真话给他听?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闻泽再度提起最初的疑问:“为什么杀了那两个人?即便他们死了,我身边依旧有人能证明你就是司天楼一案的幕后主使。” 殷筝默了片刻,才道:“殿下为何觉得,会有人信蒲将军所说的话?” 世人皆知,蒲千钧是太子的人,他所说的任何倾向太子的话,都当不得真,即便是皇帝皇后听了,恐怕也不会相信。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