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绯的眼睛登时就亮了,下意识地抬手就去拈绿豆糕。 “等等!” 封炎急忙出声制止她,端木绯还套着布套的右手傻乎乎地停在了半空中,眨了眨眼。 下一瞬,她就见封炎拿起从食盒里拿出了一双筷箸,然后小心翼翼地夹起了一块绿豆糕,端木绯还以为他是自己要吃,可是跟着就看到筷箸夹的那块绿豆糕送到了自己的嘴边…… 所以—— 他这是要喂她吃? 端木绯的身子僵得更厉害了,想说她的手上虽然套了个布袋,但是吃块绿豆糕还是可以自己来的。 封炎见她没动,就把手里的筷箸又往端木绯樱 凑了凑,绿豆糕几乎碰到了她的 瓣…… 端木绯最近这几天被人“投喂”惯了,下意识地就张开了嘴,咬下了一口绿豆糕。 封炎 意地笑了,俊美的脸庞上笑得如窗外的骄 般灿烂。 端木绯木然地咬着绿豆糕,一口又一口,起初还觉得有些赧然,渐渐地,就破罐子破摔了,在心里对自己说,这也算不上什么。反正这些天她就是怎么被人“喂”过来的。 这些天,她在湛清院里几乎是被当成了易碎的搪瓷娃娃,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地仿佛碰一下她,她就会碎了似的。 这种 觉让端木绯有些不习惯……当午夜梦回时,当她高烧不退时,她 觉似乎回到了很久很久,彷如隔世。 以前,楚青辞的身子弱,她的心疾发作时,她时常连着几个月躺在 榻上,严重时,连抬一下手的力气都没有,多亏了身边的亲人 心照顾,她才能活到了十四岁…… 这才过了短短三年多,她却有一种仿佛过了半辈子的 觉…… “蓁蓁……”封炎看出她的神 间隐约透着哀伤与怀念,忍不住唤了一声,把“阿辞”两个字硬是咽了回去。 他有一种直觉,方才她一定是想到了楚家,想到了过去…… 端木绯猛地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封炎夹的那块绿豆糕已经被她吃完了,而她差点就张嘴往那空空如也的筷箸上凑。 她有些尴尬,只好傻笑,试图蒙混过去。 封炎立刻给了她一个台阶下“要喝茶吗?” 要!端木绯用力地直点头,然而,当她看到封炎开始给她倒花茶时,心里登时就咯噔一下,隐约浮现一个不妙的预 。 果然—— 几息后,一杯清香温热的菊花茶凑到了她 畔。 端木绯再次僵住了,对方封炎清亮殷切的眼眸,心里有一种 哭无泪的悲叹她真的真的……真的可以自己拿杯子的。 端木绯很努力地只用“四口”就把一杯花茶喝完了。 小狐狸给了她一个同情的眼神,见那个写字的玩偶再也没动弹,就无趣地缩回了自己的窝去。 眼看着封炎又要去给她倒茶,端木绯不动声 地转移他的注意力,笑眯眯地说道“封公子,你真会照顾人。” 蓁蓁在夸奖自己了!封炎的心里不由地冒起一个个名为喜悦的泡泡, 口道“你也是。” 他正想表一番忠心,就听门帘的另一边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伴着端木纭的声音“蓁蓁!” 等端木纭进来时,就发现妹妹的身旁多了好几碟点心和一壶花茶,表情有些微妙。 端木绯的表情也有些古怪,还在想封炎那句“你也是”到底是什么意思。 端木纭朝窗外看了一眼,大致猜到了方才是谁来过,或者说,“某人”最近就没少来。 虽然于礼不合,但是他们俩处得融洽,是好事。 端木纭洒 地想着,笑眯眯地说道“蓁蓁,该上药了。” 说话间,內室的窗户被人从里面“吱”地关上了。 端木纭小心地拉着端木绯的袖子,把她拉去了紫檀木座的屏风后。 端木纭每天都要带着丫鬟给端木绯亲自给端木绯上三次药,唯恐一点疏漏会在妹妹身上留下痘疤。 虽然端木绯的水痘好得七七八八了,但是留在端木府的三个太医还是天天给端木绯诊脉。 李太医又给端木绯换了第三张方子,这张方子去了 冬、茯苓、蒲公英等清热解毒的药物,加了旱莲草、太子参等滋 生津的草药。 到了第七天和第八天,端木绯身上的痘痂越来越小,一部分痘痂的边缘开始微微地掀起, 出些许新生的肌肤…… 等到了第十天,她身上的痘痂差不多部 落了,新生的肌肤呈现健康的粉红 ,与周围的肤 还有些许差别,不过,再过几 ,就会恢复成正常的肤 。 端木纭仔仔细细地把端木绯身上 痂的部位都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留下任何疤痕,这才松了一口气。 端木纭悬了十天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不只是端木纭和湛清院的下人们松了口气,李太医、赵太医和杨太医更是如释重负。 他们被拘在端木家已经十天了,天底下,除了皇帝以外,大概也只有岑隐有这个胆子,留着他们不让走了。 端木纭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派人把三位太医送回了府,又分别送上了厚礼。 太医们终于自由了,大病初愈的端木绯却不然,端木纭不放心,又把妹妹在家多拘了几天,又把整个湛清院统统都打扫了一遍,端木绯病时用的被褥、衣裳等等部都烧了,器皿用沸水煮了。 等到五月初十,湛清院才算解了 ,涵星终于能来见她了。 第417章 微妙 前些 子涵星不仅给端木绯送了东西过来,也亲自来过端木府一次,因为她没出过痘,所以不能进来瞧端木绯。 一听说端木绯的水痘彻底痊愈,涵星第一时间赶来了,然而, 腹的关切之语在看到一屋子的小玩意时,忘得一干二净。 各种各样的乐器、棋类、孔明锁、四喜人、竹蜻蜓、陀螺、兔儿爷、音乐盒……几乎是京中能看到的各式玩意这里都有了。 涵星随意地拿起其中几样把玩了一番,戏谑地说道:“绯表妹,你这是要开杂货铺子吗?” 端木绯怔了怔,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小脸上笑眯眯的,“知我者,表姐也。” 涵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了半圈后,目光落在了窗边的那个写字的玩偶上,若有所思地扬了扬眉,“绯表妹,这个玩偶是不是会自己写字?” 也不等端木绯回答,涵星已经走到了方几旁,娴 地开始上发条。 她上发条发出的咔哒声立刻就 引了小八哥和小狐狸,它们本来一个占据了一棵梧桐树,一个占据了墙头,一听到这 悉的声音,两个小家伙立刻就从高处下来了,一个飞,一个跃,几乎是同时出现在了窗槛上,排排坐,目光灼灼地盯着涵星。 端木绯有些好笑,自打岑隐送了这个礼物给她后,这个会写字的玩偶就成了两个小家伙共同的 好,比那个西洋钟里会报时的“小鸟”还要受宠。 涵星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呆了,她还从来没在小八哥和小狐狸身上得到过这么大的关注,一时有些受宠若惊。 “呱!” 小八哥不耐烦地催促了一声,涵星这才回过神来,赶忙继续上发条。 那个少女玩偶很快就开始写字了,小八哥和小狐狸一眨不眨地盯着它,聚 会神。 等玩偶停下后,小八哥就一脸期待地再次看向了涵星,那意犹未尽的模样仿佛在说,再玩一次! 涵星的眼珠滴溜溜地一转, 惑道:“小八,本 的父皇前两天也得了一件类似的玩意,只要上了发条,就会画画。如果你肯跟本 进 的话,本 去找父皇讨来给你玩好不好?” 端木绯听着,看着玩偶的眼神登时就有些微妙,这个玩偶在七天前就被岑隐派人送来了她这儿,该不会是岑隐先挑了以后,才…… 她什么也不知道。端木绯习惯地放空了脑袋。 “呱!” 小八哥拍了下翅膀,也不知道听懂了涵星的话没,它的反应是直接扑棱着翅膀飞走了,只留下一 黑 的羽 慢悠悠地打着转儿掉了下来。 涵星期待的目光又看向了小狐狸,小狐狸用冰蓝 的狐狸眼给了她一个轻蔑的眼神,那眼神似乎在说,你连那只蠢鸟都骗不了,还想骗我? 小狐狸一甩 绒绒的大尾巴, 捷地从窗槛上一跃而下。 涵星看着小狐狸那蓬松的白尾巴,就有些手 ,心里默默叹气:绯表妹家的小八和团子真是太难“骗”了。 骗不了两个小家伙,涵星只好转移了目标,转而去骗它们的主人:“绯表妹,你在家闷了这么多天,我们出去散散心吧。” 端木绯的眸子一下子就亮了,抚掌道:“果然是知我者,表姐也。我闷在家里十来天,都快发霉了。” 端木绯挽起涵星的胳膊就想出门。 这时,一阵利落的打帘声响起,端木纭进来了。 端木纭刚刚在花厅里处理内务,听闻涵星来了府中,匆匆处理完事务,就赶来了,方才在外面她也听到了涵星和端木绯的对话,微微蹙眉。 端木纭担忧地说道:“蓁蓁,你的病刚好,出门小心见了风……” “纭表姐,你也跟我们一起出去走走,正好盯着绯表妹。”涵星笑嘻嘻地挽上了端木纭,也不给她拒绝的机会,三人就风风火火地出了门。 涵星的马车就候在仪门处,表姐妹三人上了马车后,拉车的内侍一甩马鞭,黑漆平顶马车就从东侧角门出了门,沿着权舆街一路东行。 在家里被拘了这么久,端木绯一出门,就像是被放出笼子的鸟儿般,不时地挑开窗帘,看着外面兴隆街上热闹繁华的景象,眉飞 舞。 看着妹妹那 喜的样子,端木纭的神情柔和极了,心道:这十来天苦了蓁蓁了,是该让她出来散散心了。 涵星一边吃着点心,一边提议道:“我们去 华阁怎么样?本 听说今天有人包了 华阁,还请了不少闺秀去玩,我们也去凑凑热闹。” 对了,今天是五月初十。端木纭想起了什么,动了动眉梢,道:“涵星,你说的包下 华阁的人可是宣武侯府的王三姑娘?” 涵星应了一声,挑眉朝端木纭看去,“纭表姐,你也知道这事?” 端木纭颔首道:“王三姑娘的请柬前几天也送到了家里。”只不过,端木纭那几天心里只有端木绯的病,也就没理会。“二妹妹和三妹妹今天应该去 华阁赴宴了。” 端木绯拈了一颗 枣 入嘴里, 足地眯了眯眼。她这些天病着,对于王三姑娘以及请柬什么的,自然是一无所知。 马车在闹市中不疾不徐地行驶着,外面传来小贩的吆喝声,还有卖花的女童大胆地追上来,跑在马车的窗户边问她们要不要买花。 五月正是牡丹花绽放的季节,女童提的篮子里的牡丹花虽然品相一般,不过胜在花香怡人,娇 滴,端木绯便向那女童买了三朵。 黄 的那朵给了涵星,粉 的那朵留给了自己,最后这朵大红 的自然是给―― “姐姐……” 端木绯抬手把那朵大红 的牡丹递向了身旁的端木纭,却见她神情怔怔地看着窗外的街道。 端木绯好奇地循着端木纭的目光看去,就见五六丈外,一个十三四岁、披麻戴孝的小姑娘跪在街边的一条巷子旁,她的身前铺着一张破烂的草席,草席上躺着一个身上覆着白布的男子,一动不动,白布清晰地勾勒出男子的轮廓。 小姑娘的头上 着一 绿草,这个打扮代表着卖身。 很显然,她这是要卖身葬父。 在这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这卖身葬父的小姑娘难免引来不少路人好奇的目光,有人打量,有人驻足,有人 头接耳,有人指指点点,有人面 同情…… 那小姑娘不时地给着路人磕着头,嘴里念念有词地说着“请大家行行好吧”、“俺给大家磕头了”。 马车很快在那个卖身葬父的小姑娘身旁驶过,端木纭的目光还在看着对方,眼神恍惚,她似乎在看那个小姑娘,又似乎在透过她看别人,一双乌黑的柳叶眼中恍惚间闪过了一些画面。 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