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他发现薛庭偏着头,望着余卉离开的方向。 童淮心里一紧,赶紧把他往屋檐下拽了拽:“傻呀你,都不带把伞出来。” 薛庭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瞥了眼他。 天 蒙蒙黑了,咖啡馆外的灯亮起,斜斜映在他脸上,覆着层水光,整个人一下冷了几个度。 童淮想问问他家里的事,又不知道怎么开启话题。 薛庭都没问他家里的事呢,贸然开口,会让薛庭 到被冒犯的吧。 童淮努力把问题憋回心里,百无聊赖地等了会儿,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地打在房檐上。俞问撑着伞跑了过来,手里还拿着把,瞪了眼童淮,把伞递给薛庭:“谢了,这小孩儿一不注意就会 跑,得 心死。” 童淮啧了声:“那还不是因为你去了半天不回来。” “高峰期买 茶不得等啊。” 看他们在那对呛,薛庭接过伞撑开。 俞问的眼皮陡然一跳,闭嘴了。 他站在童淮右边,与站在童淮左边的薛庭默然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觅出了一丝微妙的敌意。 随即两人一言不发地看向童淮,等他选择跟谁一起走。 被左右夹击的童淮:“…………” 不是,都是兄弟,怎么这气氛就这么怪呢。 他痛思三秒,直觉选哪个都不行,倏然挪向俞问。 俞问紧绷的肩头一松,眉目也舒展开来,得意地朝薄 抿成一条直线的薛庭瞟了眼,随即手上一空—— 童淮一把抢过他的伞,把他往薛庭的伞下一推,斩钉截铁道:“你俩一把伞。” 说着,身残志坚、健步如飞地奔向了雨幕。 这一刻,他跑得比双腿健全时还顺溜。 薛庭:“……” 俞问:“……” 这一折腾,回到教室,晚自习也差不多要开始了。 童淮其实不太想苦兮兮地继续学习,但得到过进步的成就 ,又害怕下次考太糟糕丢脸——主要是丢脸,所以这次月考也准备努力努力。 只是和余卉的对话还响在脑中,他时不时就忍不住偷瞄薛庭一眼。 薛庭心平气和,当没看到。 心里有个小疙瘩,直到下晚自习回家,童淮都闷着没说话。 洗完澡,俩人一个坐在 上,一个坐在椅上,脖子上搭着 巾,有一搭没一搭擦着头发,都懒得动弹。 薛庭瞥了眼安静时长超过三小时的童淮,把今天份的牛 递给他,看他仰头喝了口,冷不丁道:“见到我妈了?” 童淮噗一下,猛地呛咳起来。 薛庭气定神闲地递给他张 纸,等他开口。 童淮 过气来,愕然极了:“你怎么知道?” “下午看见了。”薛庭看他咳得脸颊通红,顿了顿,良心发现,给他顺了顺背,看他缓过来了,又坐回椅子上。 童淮讪讪的:“哦,那你怎么……” “我不想见她。” 和余卉说的一样。 看童淮 脸 言又止,仿佛在说“快向我倾诉”,又有顾虑,薛庭好笑道:“我不说的话,你今晚都睡不着吧。” 童淮谦虚:“顶多挣扎到半夜再做个梦自己补全嘛。” 薛庭无言地与他对视几秒,无奈摇摇头,薅了把他柔软的卷 :“想听什么?” “真说啊?” 童淮眼睛一亮,心里喜滋滋的。不是因为可以听见薛庭的秘密,而是因为薛庭愿意告诉他自己的秘密了。 他中了头彩似的,卷起小被子,把自己往里面卷了卷,受伤那条腿搁在 边,另一条腿曲着,捧着下巴,盯着薛庭,浅 的眼珠里溢 了犹疑。 观察了会儿薛庭的表情,童淮确认他没有一丝勉强,才小心翼翼地问:“你爸爸妈妈……” 明明是在谈严肃的话题,见他这样,薛庭反而失神了一瞬。 ……简直像只可怜兮兮又讨人喜 的小狗。 回过神,他与童淮对视片刻,淡淡道:“离婚了。” 童淮:“啊……” 意料之中。 所以薛庭的妈妈是改嫁到有钱人家里去了吗? 那他爸爸呢? 不会真是个老酒鬼老赌鬼吧? “他们年轻时冲动结婚,等那阵 情冷却,逐渐就两看相厌。” 偏偏又对当初天雷勾地火般的旧情有一丝不舍,明明没有 情了,还对彼此的绯闻充 了嫉愤,陷入无限期地猜忌与争吵。 “……所以没怎么管过我。” 薛庭顿了顿,说这句话时没什么表情。 他说“没怎么管过”,那肯定就是不闻不问,甚至态度更糟。 “后来反目成仇,互相出轨,互相陷害,就离婚了。” 再曲折的经历,放到薛庭口中,也只是三两句话。 可是稍微想象一下,就能想到其中的折磨和痛苦。 童淮呆住了。 其实下午和余卉谈话时,余卉的谈吐稍微扭转了一丝他的印象,以至于他对余卉还产生那么一丝同情。 薛庭说完那几句话,陷入了某种回忆。 薛颂薄和余卉相识于一场上 酒会。 两人擦肩而过时眼神碰撞,一瞬间天雷勾地火,都觉得对方是自己命中注定的人。 情来得突然,也轰轰烈烈,两人相识不到半月,就闪婚了。 然而这种闪电般的 情来得快,去得更快,不到一年,两人就产生了厌倦,然而那时余卉已经怀胎八月。 联姻的家族,又有了孩子,不是任 玩家家酒,当然不可能说断就断。 从薛庭记事起,就不曾见过父母和睦相处。 吃饭时说着话突然就骂起来,掀桌扫盘,一同在家里办公时,突然就打起来,纸片撕得 天飞,互相谩骂、互相嘲讽,扭曲的表情,崩溃的尖叫,歇斯底里地怒吼。 即使如此,也要在媒体面前维持表面的和谐,从不分居。 他们折磨完彼此,又转头来折磨薛庭,想把他身上和对方相似的地方磨掉。 薛庭的情绪就是那么被一点点被磨平的。 后来他们发现,薛庭和他们谁都不太像,又放下心来,专心地继续折磨彼此。 薛庭是他们唾弃的 情的证明,俩人都对那段记忆不堪回首,连带着对薛庭也没好脸 ,像是他的出生是个错误,总在明晃晃地告诉他们,他们不该结婚,更不该有个孩子。 他们恨不得薛庭从未出现过。 也真是奇怪,明明是他们一时 情,却将错误全部推到了薛庭身上。 当然,让他彻底想远离的原因不是这个。 童淮很干净,他不想说给童淮听。 薛庭想起转学前那几个月无厘头的生活,随意挑了几段回忆, 足童淮的好奇心,嘴角弯起个嘲讽的弧度。 薛颂薄和余卉对他转变态度,不过是因为从那场漫长的折磨里 过了口气,终于彻底撕破脸,也算放过彼此,再回头看看,发觉亏待了儿子,产生愧疚,想要弥补了。 直到他说完最后一个字,童淮也没吱声。 薛庭抬抬眸,想看看童淮的表情。 他在很多人眼里看到过同情与怜悯,比如他的叔叔薛颂初,再比如打电话联系他,问他想不想来这边的爷爷。 他以为他会在童淮眼中看到相同的神 。 出乎意料的,童淮那双总是清清亮亮的眼底溢 了难过和愤怒。 他在为薛庭 到难过和愤怒。 “你以后别搭理他们了!” 童淮想起薛庭不愿意跟俞问一起去吃饭,心尖简直一凉,什么都明白了。 他不会说什么狠话,愤愤地收回对余卉生出的那丝同情,跌跌撞撞地跳下 ,双手撑在椅子两侧,低头紧盯着薛庭的眼睛,眼神灼灼的,认真又急切:“你有那么好的爷爷,还有我们这些好兄弟呢,以后别理他们,他们不配当你的家人。” 薛庭很少见到这么真挚的眼神。 他像很着急,想告诉他,他不用那么明事理、懂分寸、知分量。 薛庭微仰着头,深深地望了他片刻,微微笑了:“嗯。” 听你的。 第38章 余卉的到来没有给薛庭带来任何影响——至少表面上没有。 童淮却忍不住上心, 小心翼翼地把薛庭当成了个易碎品, 暗戳戳地随时观察他的心情和动向。 活像只平时耀武扬威惯了的猫, 突然发现主人心情不好, 又假装不经意关心主人。 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