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最后那四个字,夏天全明白了,高建峰这是打算独自面对,任凭高克艰有多少火,他一个人承受就是。嗬,能扛事的高同学果真数十年如一 ,但他却不再是那个一无所有,需要别人照应的夏天,只要不是让他放弃这段 情,无论高克艰提出什么责难或是要求,他自问都能接受。 其后一路沉默,车子开进军区大院,才停稳开门,扑鼻的饭香已经从窗 里溢出来了。李亚男打发高志远看着锅里的饺子,自己 出来笑着和高建峰、夏天打招呼。 夏天仓促上门,连个礼物都没带,原本很失礼,好在女主人一贯大方 快,对他和对自家人并没差,倒是看着高建峰,她 不住劈面来了一通数落。 “老靳那儿去看了么,人家说你可有一个多月没去过了,想怎么着啊,再这么下去我可叫人把你拉去做封闭………” 话也就开了个头,高建峰反应快,立马上去拿一串话堵住了李亚男的口,还顺手从兜里摸出块巧克力糖球,笑眯眯 进李亚男嘴里,“知道了,一定按时去!这糖还行吧,过阵子我去趟欧洲,回头再给您带比利时巧克力。” 甜到黏牙!李亚男一阵无语,心想这小子就是看着酷,实际上 科打诨顺手拈来,简直让人没招没招,又 又恨! 高家吃饭是圆桌,围坐一起不存在那种家长制的氛围,老高话不多,会穿 着问几句夏天公司的情况,他并不说那类年轻有为的夸赞话,只是偶尔缓缓一点头,肯定的意味油然生出,反倒比任何言语都更能令人信服。 李亚男先和夏天聊了会儿业内八卦,随着她眼睛看向高建峰,意想不到的话题突然间开始了。 “建峰,张芳阿姨家的文意,你还记得吧?人姑娘现在省卫视晚间新闻当播报员呢,前阵子说起在杂志上看见你了,想找机会跟你吃顿饭,你给我个准信哪天有空?” 说完,她又看看夏天,“你也该抓紧了,我一般不 这闲心啊,都是自己人才说的,回头等我解决完他,你要是还没消息,我就给你好好物 物 。” 亟待解决的对象 下一只饺子,哭笑不得地想,阿姨您面前坐着的就是一对,您还搞什么拉郎配啊!!! 高建峰没回话,高志远在一旁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心里突然咯噔一下,他不动声 地对着李亚男说:“您这还叫不 闲心呢,一气 俩,我听着都怕,回头我一定争取大学在校期间搞定这事,绝不让您再为我 心,啊。” “啊什么啊,有你什么事?”李亚男嗔怪地瞪他一眼,“老实吃饭,就你那样,整个一书呆子,有人能看得上你才奇怪呢!说正经的呢,建峰,赶紧给我个准话。” 这还上劲了,高建峰 觉旁边人筷子都不动了,他不想让男朋友心里有任何不 ,笑了笑应道:“您省点心吧,也怪我没 代清楚,我已经有对象了。” 话音落,餐桌上的碗筷声音全停了,空气里有长达半分钟左右的凝滞,连高克艰都抬起眼,微微皱眉看着高建峰。 手心里开始冒汗,夏天一边默默鄙视自己,一边暗暗佩服高同学的勇气,可接下来,话该怎么圆? 李亚男顿时兴奋起来:“谁啊?谁啊?老高你知道吗?透 点呗,哎什么时候带回来吃饭啊,不对呀,这事夏天肯定知道吧,那还瞒着我们可不够意思,说说,是他们公司的吗?” 高克艰也转过头,虽说一副山中高士的派头吧,但夏天总觉得他在竖着耳朵,等高建峰或是自己开口作答。 手心里的汗出了一层,黏黏腻腻的,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紊 的心跳, 膛里好像安了个不停挥舞的拳头,把五脏六腑都搅得天翻地覆——该帮着圆谎吗?他当然能想出无数天花 坠的说辞,编故事谁不会,可承认却只需要两个字——是我。 足以一剑封喉。 这可真是个一念成佛,一念成魔的时刻啊…… 就在此时,夏天余光看见高建峰放下了筷子,以一种相当沉稳的态势开口说:“是……” “哥!” 高建峰和高志远几乎同时出声,后者紧接着飞快地说:“你是不是吃完了啊?我想起立体几何有几道题一直 不明白,你给我讲讲吧。” 李亚男愣了一下:“干嘛呀,这吃饭呢,你又想起做题,哪挨哪儿啊。” “哥,你不是吃完了么?”高志远不理旁人,只盯着高建峰问。 高建峰 着对方目光,一个眼神,彼此间已会意,高志远用意这么明显,可实际上却有些多虑,刚才他想说的并不是哪个具体的人,而是想阐述他对这段恋 关系是极其认真的,他已打定主意要单独面对高克艰,做父亲的有权利知道,而他也有义务不让夏天面对任何质疑和冲突。 话题被打断,只好就这么不了了之,高建峰顺势站起身,和高志远一起上楼去了。 他很放心,高克艰不会再盘问夏天,李亚男就算再盘问也没有用,夏天必然明白他的意思,不会背着他和他的家人单独公开这件事。 这厢关上房门,高志远立刻长吁一口气:“大佬!您可真行,好不容易回趟家,是准备来个世界大战吗?我当初说的话你倒是听进去了哈,没辜负人家夏天,还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高建峰牵 笑笑:“是啊,得谢谢你的醍醐灌顶、推波助澜,效果好极了。” 高志远翻个白眼,“你真的定了?” 高建峰看着他,堪称轻快又不失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你也得想好时机啊大佬,老高最近心情不错,我还想有好 子过呢。而且别说我没提醒你,他这次体检明确查出来血 高,必须、必须要制怒!要保持情绪不波动,你地明白?” 高建峰沉默片刻,一点头:“明白,这么说,他现在什么都不知道?” 高志远怔了怔:“应该不知道吧,我这阵子天天回家吃晚饭,然后才去宿舍,没听说他有什么异常啊,而且你看我妈那架势,明显是不知道的。” 那就好,不用被动摊牌了。 高建峰放下心,他是皇帝不急,可把旁边小太监急坏了,高志远摇头兴叹:“我都不敢想象那画面,你说,他知道以后不会和你断绝关系吧?” 高建峰摸摸鼻翼,一笑:“应该不会,主要是咱国家不兴这套。” 高志远无语,良久丢出一记自求多福的眼神,彻底不想再管这人了,他翻开数学卷子,指了指后头几道几何大题,合着讲题这茬倒也不完全是托词。 应付完小弟,高建峰再下楼,看见那三位正坐在一块吃橙子,高克艰和夏天聊起治疗高血 的药,一个说血 降了就不用再吃,另一个说降 药吃上就得终生服用,半天过去,谁都说服不了谁。好在高克艰并没不悦,只十分克制地哼了几嗓子,小小不然地表示了一下他对药贩子的理论怀有不 。 几个人闲聊到九点来钟,高建峰看看表才说要回去了,和夏天溜达出院在门口打了辆车,直到坐上去,夏天方才 出一点忧心来,一扭头,却对上了高建峰那双弯弯的笑眼。 “刚才快吓 了吧?”高建峰 眼揶揄。 夏天:“………”是啊, 子差点 了,一会儿回去你给洗么? 高建峰却在此时伸过手,一下子握住了夏天的手,夏天好像心有余悸似的,竟然本能地挣了挣,其后才想起司机隔着护栏应该看不见,随即放松地往后一仰。 “怕倒不至于,就是有点紧张。我当时想,你要是说了,我立马就认,本来就是我招惹你的,说是……”他看一眼前头的司机,忽然又觉得没必要,跟着无所谓地一笑,“说是我勾引你的都行,反正事实就那样,有什么冲我来,你爸 本就不该怪你。” 高建峰颇有兴味地眯眼听着,“嗯,然后呢?让他把咱俩一块轰出去。” “轰一时可以,不能一直轰,”夏天看着他说,“他要不认你,我就天天去他办公室楼下堵他,磨也好求也罢,怎么都行,我豁出去不要脸了,人心都是 长的,我不信求不下来。” 高建峰起初听着直乐,可听到后来心里却微微有些发涩,他知道夏天是认真的,更知道夏天是个多要强、多么有自尊的人,现在却说着这样的话,为得什么已无须赘言。 他笑了下:“你不用老觉得是你勾搭的我,我要对你没意思,你就是把自己开出花来也没用。” 夏天不会开花,但听完这话自觉可以摇摇尾巴,他凑过去笑问:“行,那给你二十分钟回忆,下车咱好好聊聊,您老究竟是从哪一刻开始心动的?” 这类问题,恋人间一般常问常新,可叹他们居然一次没讨论过,高建峰顺势反省了一把,这恋 谈得失败啊,谈得太不认真、太不正经了!必须得腾出手,过阵子刚好要跟一帮互联网大佬去欧洲考察项目,干脆着手安排个度假吧,得让他的工作狂男朋友好好休息一下了。 何况自己的 ,也很需要温泉水以及 人强有力手指的抚 。 温泉水倘若有灵,可能并不想搭理他,至少前头的司机大哥扫听到了方才那段少儿不宜,从后视镜里瞄了好几眼,这会儿正有些心疼自己为什么大晚上拉了这样一对狗男男! 小区里不让进车,到了地方,两个人只能在门口下。晚上微微起了点风,高建峰先下车,瞥见夏天一缩脖子,立马把围巾摘下来给他系上了。高建峰一贯耐寒,戴围巾纯粹是为搭配,夏天则是习惯 穿得少,冬天一般只穿个薄呢子大衣,里头是衬衫,风一吹立马全透。 被猝不及防围了个温暖牌,夏天心里很熨贴,搂着高建峰,在他耳垂上亲了一口,含含糊糊地问:“想明白没,可以回答问题了吧。” 高建峰的耳垂很软,不管是亲上去还是含在嘴里,口 都特别好,好到让人 罢不能,夏天叼着那处绵软的所在,愈发不想松开,其实高建峰回答与否已经不重要了,他又不是信不过他,何必非要听人家怎么夸自己呢? 凌 的气息在耳畔游走,在呵气成霜的天气里牵扯出丝丝温热, 拨出一股股的情意绵绵,高建峰自从开启了新智识,历经半年光 ,虽然还没接触全垒,但对于夏天的身体已然 到了若指掌的地步,当然知道不存在size合不合适这个问题,所以目前所缺的就只是那临门一脚。 他忽然想,其实情到浓时, 本无所谓是在欧罗巴酒店里的king size上还是在自家的旧 上,又或者周身是否有温泉水滑腻的包裹。 高建峰被亲得心动神驰,情愫暗涌,不由一手抱住男朋友的 ,一手固定住斯人脖颈,温柔地一下下啄着那两片薄 。 冬 晚上十点,街面人烟稀少,偶有走过路过的也都在低头疾驰,夜晚的都市光怪陆离,各类妖孽出没横行,混迹于此间的人们早已司空见惯了。 是以这一吻耗时有些漫长,从温柔到凶狠,恰如某些事件开场的前奏,高建峰纵然动情,理智犹存,心想总不好在大街上一直啃,一路啃回去也有点二,不如借着这势头迅速跑回家,冲个澡干正经事要紧。 “天哥,”他轻轻推开兀自牢牢搂紧自己的人,“哎哎,先停一下,先回……” 话音戛然而止,夏天的嘴 才刚离开, 眼还都是暧昧,目光虚弱 离,只觉得怀里的人在刹那间浑身绷紧,紧紧挨着自己身体的坚实 膛里,突然跳出了一阵跌宕起伏。 夏天茫然抬眼,继而看清楚了,高建峰脸上正现出一种从未有过的神情——瞳孔微缩着,隐含着一道不可名状的惊和恐。 他下意识回眸,在相隔十米远的地方,看见了那道惊悚的来源,一个本不该出现在此的人,高克艰。 第59章 有那么一瞬, 夏天觉得自己的心脏接近于停跳了,人吓人吓死人, 这事可真不是闹着玩的。 但动作还是快于 受, 他几乎立刻摆出了老母 护小 的架势,将身一挡,把高建峰彻彻底底挡在了自己身后。 而下一秒, 高建峰也一把拨开他,跃步上前,跟着做了个同样的动作,将夏天结结实实地给掩护住了。 两个人 替挡在对方前头,不知道的, 恐怕还以为他们面对着什么豺 虎豹呢,十米远处的高克艰其实 没挪窝, 就这么看着, 看着这对刚才还当街拥吻的小情人,心里的 影面积正在一点点逐步扩大。 高克艰暂时 下火气,眼望高建峰,“走吧, 上去再说。” 面谈看来是躲不过去了,三个人谁都没再说话, 高建峰本想安抚 的去拉夏天的手, 结果被夏天回望一眼,移开两步避开了。 别再点眼了吧,夏天想, 刚才那一幕已经够出格的,那可是接吻啊…… 还是大意了,高建峰一路都在反思,老高什么道行,说千年修炼成 都不为过,以为面瘫男就不懂情 那点小事了?开玩笑,人家好歹娶过两回老婆呢,必定是一早就察觉出不对头了! 这事甭管有多少外人在暗中鼓捣,可只要老高自己不怀疑,那就无论如何不可能前来实施跟踪,今天出现在办公室,分明就是试探,刚好又赶上夏天在,所以干脆直接叫回家,一顿饭全在暗中观察——太 险了!这老侦察兵走路没声,连什么时候跟上的都没征兆,亏自己也是受过训练的,可叹全被 情冲昏了头脑! 高建峰不怕别的,唯独怕他爸等会儿真动怒,说实话,高克艰生气他能理解,打他两下或是骂他几句他也都能认了,只要别气得爆血管就行,高建峰越想越忧心,连呼 都放轻浅了,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散发出一种极其罕见的谨小慎微。 夏天能 受得出,不由心里七上八下起来,到家先倒了杯温度适中的柠檬水,规矩又客气地放在了高克艰面前。 “叔叔……” “我想和建峰单独谈谈。” 高克艰面容冷峻,坐在餐桌前,甚至没有抬眼看夏天,明明夏天此刻居高临下,却愣是在听完这话之后,心里生出一股局促的憋屈 来。 就这么被打发、屏蔽,夏天很不甘心,可高建峰也在此时看向他,不必说一个字,眼神已充分表达出一层含义——听话,去屋里呆着,反正外头说什么你一样都能听见。 让谁为难也不能让他的高建峰为难,夏天沉沉点头,步履艰难地进屋回避去了。父子二人对坐着,气氛倒也不凝重,只是良久过去,沉默得有些突兀。 “回家吧。”高克艰忽然开口,面容平静不见一丝愠 。 高建峰有点惊讶,这和他想象的开场白不一样。但高克艰的意思他懂——无须再讨论了,马上结束你的荒唐,回家去,代表着你愿意重新回归正途。 “我其实一直在想,该怎么和你说。”高建峰看着父亲,附带极轻缓地摇了下头,“爸,我是认真的,认真对待这段 情,不是一时兴起,也不是在闹着玩,更不是一时冲动。” 高克艰面无表情:“ 情本身就是冲动。” 略微挑了下眉,他继续说:“你觉得自己想好了,那想过今后可能发生的所有事吗?打算怎么面对周围人眼光和指责,你会被人怎么说、怎么看,都想清楚了吗?你的那些合伙人会不会认为你是个变态,社会怎么又怎么看待同 恋这个群体?未来你的公司可能上市,被人爆出你是同 恋,将会有什么样的影响?这些你都想过?你确认自己真的属于这个群体?” 似乎是有记忆以来,父亲对他说得最长且最为和缓的一段话,简直都有点苦口婆心的意味了,高建峰没法不动容,“想过,我能面对,既然选了这条路,我就有勇气面对后果。” “你……这是在报复我吗?”高克艰深深凝眉。 高建峰一愣,随即摇头:“不是,我没怨恨过你,何来报复一说。” 高克艰点了下头:“那好,我记得你那时候坚持要退伍,曾经对上级领导说过,原因是你的身体状况已经达不到一个合格陆军的标准,你不愿接受各方安排,是因为不想以次充好,你不想辜负身上穿的那身军装,这话,是你亲口说的吧?” 高建峰沉默片刻,回答:“是。” “那现在呢?”高克艰问,“现在做的事,就对得起曾经穿过的军装了?” 高建峰叹了口气:“这是两回事,我要是现役,你这么说我只能接受指责,可我已经不是了。 情问题,纯粹是个人选择,我不觉得有什么丢人,也不觉得对不起任何人。” “也包括你的母亲?”高克艰反问。 高建峰不觉顿了一下,其后慎重的一点头:“包括,她留给我的信上曾说,希望我这一生能够无怨无悔,如果连自己的 情都不敢面对,那还称得上什么无怨无悔?”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