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担心不担心。”穆康宁笑得合不拢嘴,又叫了外面的侍女进来,拿起那碗刚煮好的黑乎乎的药,说:“来,爹喂瑶瑶喝药。” “爹。”季烟哭笑不得,“女儿自己能喝。” “自从瑶瑶长大了,爹就没有喂过瑶瑶喝药了。”穆康宁笑眯眯道:“小时候瑶瑶不肯喝药,爹就说,喝完药就让管家去裁新的布匹做裙子,你打小啊就美,再苦都乖乖喝了。” 季烟哭丧着一张脸,闻着那药就觉得苦,还忍不住说:“可我现在不要漂亮裙子了。” 穆康宁笑道:“你个小丫头片子,你现在是要如意郎君,不要裙子,也不要爹爹了。” “那也不是!”季烟反驳道:“喜上别人,也不是不要爹爹。” 到底还是没有狠下心,季烟就是这样,耳子软,喝一碗药而已,她便由着穆康宁喂她喝了。 这药的味道还是一如既往地苦涩,让她舌子发麻,只是加了饯,稍微容易喝点儿,季烟喝了便犯困,正打算被侍女搀回阁楼,没想到外面忽然下起了雨,那雨一开始还不大,穆康宁怕她着凉,让人拿了披风,亲自给她系上,让她撑着伞拿回去。 季烟跨出书房的门,走了几步,回头时,穆康宁还站在门口目送着她的身影,隔着雨幕,她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但季烟站在原地,忽然有些酸涩地想:这如果真的是她的家人,该有多好啊。 她从小到大,父母便不曾关心过她,她也羡慕过那些被家人捧在掌心的同学,当初或许还只是不被关心,如今到了这个世界,更是没了亲人。 这种被父亲捧在手心的溺的滋味,让她食髓知味,受宠若惊。 季烟一直觉得自己不算缺的,她从小到大都够独立,如今居然第一次,羡慕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大小姐。 但短暂的享受只会麻痹自己,她知道她不能这样了,殷雪灼回魔域了,他一定是在想办法,怎样早带她离开。 “小姐?” 身边的侍女唤了她一声,季烟回过神来,正要转身离开,余光一瞥,那门口的人忽然消失了。 就这么突然之间…… 季烟怔了一下,怀疑自己看错了。 穆康宁进去了吗?可下这么大的雨,他为什么没有关门?她好像记得,原先书房门口还有侍卫把守…… 季烟心里忽然升起一股奇怪的预,她忽然推开身边的侍女,夺过了伞,快步在往书房走去。 “爹!” 季烟大叫一声,里面却还是没人回应,她彻底愣住,下一秒,身后便传来人体倒地的声音。 季烟转身。 原本站在廊下的那些侍女,忽然昏不醒了。 季烟握紧伞柄,手脚忽然冰冷,心底一个名字呼之出。 “殷雪灼!”她咬牙大喊了一声。 “夫人。”苍溟出现在她的身后,即使是站在雨中,苍溟的衣裳也一丝一毫不被雨水沾,他低眉垂目,淡淡道:“穆康宁利用您,魔主下令,将穆康宁抓回魔域。” 季烟睁大眼,有些不太明白,“利用我?” 苍溟:“此事说来话长,穆康宁之前……” “带回魔域。”季烟直接打断他,质问道:“然后呢,落在殷雪灼手上,殷雪灼要对他做什么?” “……” 苍溟没吭声。 他内心腹诽:为什么又是他来面对季烟,眼前这位姑是真的难,他不理的话好像还不行。 现在好像有点理解戎戈了,为何戎戈对这位姑心理影那么重。 苍溟还在思考怎么回答她,面前的小姑娘忽然晃了晃身子,手中的伞蓦地手,整个人都往地上栽去。 苍溟心里一跳,眼疾手快地伸手接住她,低头再看时,怀中的女子已经晕了过去。 -- 苍溟没想到,抓一个穆康宁而已,居然连季烟一起带回了魔域。 他实在是没了办法,将季烟给殷雪灼时,他心虚地很,唯恐这责任又落在了他的头上,如今季烟这样子,八成是和穆康宁不了干系,苍溟心底恼怒,一路上将穆康宁狠狠折腾了一遍。 再将人丢进了魔域的监牢,先把季烟给了殷雪灼。 殷雪灼本在忙碌于重塑躯体,最后一步即将完成,他浑身是被血染红,眼底翻涌着诡异的兴奋,连白白见了都害怕,不敢靠近他。 闻到了悉的气味,白白忽然抖了抖耳朵,嗷呜一声跳了起来,朝苍溟奔去,围着他不住地打转。 殷雪灼转过头,随即危险地眯起了眸子。 苍溟在殷雪灼的死亡凝视之下,战战兢兢地将怀中的季烟到了殷雪灼的怀里,他心头忿忿不平,越想越觉得这事儿自己委屈,在季烟身上栽了便也罢了,一个穆康宁,居然也敢坑他。 可魔主的眼神太过可怕,苍溟双膝一软,还是没出息地跪了。 “属下为了不误伤夫人,特意在夫人离开时动手,没想到穆康宁事先对她下了药,属下也没料到穆康宁会留有这一手。”苍溟狠狠咬牙,想到自己背了锅,眼底便是杀意,“属下已经将穆康宁关进了最深处的地牢,定不让他好过……” 殷雪灼紧了紧抱着怀中女子的手臂,面沉如水,低头仔细瞧了瞧季烟,眼底涤杀意慢慢消失,表情有些古怪。 “这药是补身子的,倒对她没什么害处。” 苍溟抬起了头:“啊?” 第111章 是补身子的药, 可见穆康宁没有对她动手, 但殷雪灼对穆康宁的杀意并未消除。 这个人,明明看出了季烟不是他的女儿,却还在伪装, 实在是心机深沉,殷雪灼不信他会有什么好心, 更何况, 季烟在乎的人, 他向来认为只能有他一个。 他把怀里的季烟放在了石台上, 和她原本的躯体放在一排,指腹从她昏的容颜上抚过,想了想,淡淡下令:“去查穆康宁。” 他原本不在乎穆康宁此人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但如今苍溟将季烟也带来了,说明她对穆康宁的印象,还停留在一个父亲上面。 他的烟烟,实在是太天真了。 他得教教她。 -- 季烟醒来时,觉浑身都不舒服,身下是坚硬的石台,硌得她骨头酸痛。 一偏头,就看到身边躺着一个人。 季烟:“……”这不是她自己吗? 看到自己的“尸体”,冲击力实在是大了点儿,季烟慌忙爬下石台,脚一软, 差点儿没跪下去,被忽然出现的人拦搂在了怀里。 “连自己都怕吗?”殷雪灼低头,在她耳边轻笑道:“很快,烟烟就可以换回去了。” 季烟在他怀里冷静了一会儿,咬了咬下,之前的记忆这才缓慢回笼。 那个雨夜,穆康宁忽然消失,苍溟出现…… 她转身问他:“你抓穆康宁做什么?” 殷雪灼脸上的笑容,随着她这声质问忽然消失,眼神变得甚为沉。 季烟一见他如此,就有点后悔了。 殷雪灼这样在乎她,她还说这种明显向着旁人的话刺他做什么…… 她想要解释,又言又止,以为他又会发怒,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看穆康宁不顺眼了,但过了一会儿,殷雪灼忽然叹了一声气,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脸,把她捏成了一只嘟嘟的包子。 “烟烟很善良,对很多人没有戒心,这一点一直都没变。”他低声道:“这也许说明,这一百年来,烟烟没有遭遇过太可怕的算计,才能一直保持这样的心。” 季烟一时无言,呆呆地望着他。 殷雪灼睫微垂,黑眸隐藏在羽睫之下,情绪翻涌。 他曾一直担心,这一百年会对她造成怎样的伤害,也许她历尽沧桑,不愿再信任何人,不愿再付出情,甚至变得冷漠无情,被世俗被打磨得心机势力,都是他想过的。 唯独没有想过,烟烟还是烟烟,还是一如既往地心软,受了委屈一哄就好,还是这样的天真好骗。 这像是缺点,可殷雪灼又觉得,这许是最大的幸运。 万幸,他一时疏忽给她带来的痛苦,没有将她变成另一副模样。 “算了。”殷雪灼了眉心,把她打横抱起来,坐到一边,季烟在他怀里坐立难安,被他一句话打了岔,现在有点摸不准他的想法。 “你……你不生气吗?”她好奇:“你不吃醋?” 殷雪灼今天脾气这么好吗? 他抬手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她的脑门,冷哼道:“从前被韶辛骗,如今又被穆康宁骗,每个骗你的人,你都给予了信任,我又如何不生气?” “……”季烟捂着额头,瘪了瘪嘴。 讲真,她觉得有点儿委屈。 她真的觉得莫名其妙的,这群会法术的人不知道整天玩的什么花样。可她什么都看不出来呀,总不能说,这世上对她好的人,她都得把对方当成坏人防着人家吧?人心固然险恶,也许她真的比较天真,她从不以恶意去揣测不了解的人。 她还算比较机灵,旁人若要害她,也未必不会被她察觉。但穆康宁做了什么吗?穆康宁好像没有伤害她吧?这让她无缘无故的,防什么呢? 殷雪灼看她抿着,一副憋屈想要还嘴的模样,心底好笑,面上冷着脸,垂眸凝视着她,“觉得我抓错了?” 季烟这个时候,反倒有些含蓄起来,“也不是,你有你自己的判断,只是你不要滥杀无辜,穆康宁真的没对我做什么。” 殷雪灼冷哼一声,“一个对亲生女儿都能下手之人,谈何无辜?” 季烟:“啊?亲生女儿?” 殷雪灼古怪地笑了一声,表情颇不友好,手指微微一动,空中遽然出现一个极大的卷轴,漂浮在季烟面前。 “这是整个天旋城的记忆,对千万人使用读魂之术,将记忆呈于卷轴之上,便可重现所有的前因后果。” 殷雪灼语气冷淡,自打上回被反噬,他本来暂时不打算再用读魂术了,若是按照他往的作风,他其实可以选择,直接杀了穆康宁,换回季烟的身体,也无须对她过多解释,她自会乖乖在他身边。 也许是一百年的教训使然,他如今很在乎她的想法。 季烟只觉得他很轻松地就重现了这些记忆,心里又被狠狠震撼了一把,没想到殷雪灼居然这么厉害,但偏头看他侧脸,他神仍旧冷淡慵懒,一副不太动的样子,仿佛这只是什么幼稚的小把戏一样,一如既往地会装。 殷雪灼:“看清楚了。” 那卷轴上逐渐出现画面,像是一幕幕不断切换的幻灯片,走马灯一般闪烁着昔的记忆。 一百多年前,原是无名小派青山门大弟子的穆康宁下山,投入昔天旋城城主麾下。 很快,他便娶了城主的女儿,那女子极为貌美,修为不低,与穆康宁郎才女貌,极为相配,成了一段佳话。穆康宁得城主赏识,一路青云直上,成为城主的左膀右臂,而美貌的夫人也终于怀有身孕,人人都盼望着,能生出下一任小城主出来。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