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兴倒是不敢违逆他,拉着林承润一起去。 陆延说已经在大明湖边上的醉香楼定下酒席。 醉香楼是饮食、娱乐、住宿于一体的酒楼,里面有吹拉弹唱的歌姬,如果看对眼了还可以留宿,毕竟住宿很贵,如果不是冲着美人儿,很少有人会住在这里。 林承润顿时瞪大了眼睛,一副兴趣盎然想去研究一番的架势。 一行人到了醉香楼下,与另外几人会合,已经没有那个说怪话的书生,只剩下三四个人。 陆延笑道:“今儿东道主请客,谢景行谢兄,表字行止,与我们同科,乙巳年济南院案首。”他又介绍另外几个其中一个叫刘松元。 介绍完林重三人,陆延笑道:“林学弟,你早已进学,也该请先生取个表字,好叫大家称呼。” 林重至今不是很适应他们那么多的称呼,名字、表字、各种号,一个人不同时期号还不同,反正就是中了秀才或者弱冠取个字,等中了进士或者为官就要取个号,官职越来越大号都会有所变化。 甚至现在很多小年轻都有号,互相之间叫一通,不伦不类,方才他就听别人叫谢景行为“高山兄。” 林重笑了笑,道:“其实小弟已经有表字,只是想着过两年大一些再叫。” 陆延等人纷纷询问,林承润和韩兴都很惊讶,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林重道:“小弟名是家祖父赐的,表字却是家父起的,因重节生人,是以表字重。” 这当然是他自己编的,只是林大秀当初给他起名林重,他也不想放弃,反正也没人规定表字一定要如何如何,说得通即可。 众人听他有表字,就纷纷以重呼之,顿时又热络几分。 谢景行看他小小年纪,居然对这样的际场面游刃有余,不有些刮目相看。 谢景行今年十七岁,乙巳年的时候还没过十四岁也算是神童生员,只可惜因为有莱州府一个八岁神童,别人只要过了十岁都不好意思再称神童。谢景行丙午年下场参加乡试,想着十五岁中举比神童生员更了不起,结果考了个副榜回来。虽然别人觉得十五岁能中副榜,已经非常了不起,却也让他差点呕血。 来年他还是要下场的,生怕自己到时候再中个副榜,那可真是要吐血。 自从认识陆延,没少听他夸林重,说实话谢景行是不服气的。刚才从冰面上下来,陆延一直沉浸在和同学重逢的喜悦中,还一个劲地给他们灌输我林学弟十分厉害,你们如果有问题只管请教,以后要常来往一起读书,保管受益匪浅有益乡试这样的话。 谢景行虽然不服气,却不是小气人,生友,听陆延问附近哪里菜好吃他要请客的时候就表示还是自己做东,请莱州同科案首吃饭。 不过他欺林重年小,故意将酒宴定在了醉香楼这样的温柔乡。 读书人好风雅,有酒有诗,有美人美景才完美。 大明湖畔,醉香楼,美人美景属一,就看小案首有没有福气消受。 林重谈笑风生没有半点拘谨,林承润早就想见识一下高端歌姬,韩兴则看有人对林重不善,那是必须要留下来保护兄弟的。 第129章 厚礼 他们去了临湖雅间, 林重不动声地观察, 不愧是有名的醉香楼, 里面装潢的古朴典雅、低调奢华,并不是那种金碧辉煌、庸俗暴发户气息的场所可比的。 虽然他也没有多少庸俗暴发户场所的经验, 只不过是听说而已。 雅间半边临湖, 窗户探出去有一个小型的木板台,摆着几盆盛开的水仙和君子兰, 另一边墙壁上挂着钧瓷挂屏和名人字画。 这种以文会友的风雅场所, 室内基本都是一张大圆桌, 一圈人围坐, 诗作对,极是热闹。 进了屋内, 谢景行道:“重, 远道是客,请上座。” 林重自然不肯,推辞不坐, 最后还是陆延坐了上座,林重陪座,其他人也分主宾落座。 很快小二开始上冷盘,五香牛、糟鸭舌、白切、秘制五香豆、枣、知了、小青瓜蘸酱。 同座之人开始惊呼起来, “这时候还有知了呢?真不愧是醉香楼。” “是呢,竟然还有小黄瓜,这都要过年了居然还有,真是了不得。” 就看冷盘, 林重也知道这一桌酒席必然价值不菲,不管是牛、鸭舌、黄瓜这时候都是稀罕物,等正菜上来必然是山珍海味俱全的。 林重笑道:“行止兄出手阔绰,小弟到时候还席可没这般排场,先告罪,还请诸位兄长们届时不要责怪。” 他这般说谢景行反而心下高兴,比人家直接恭维他还要舒坦几分,毕竟原本就是存着要卖的心思。 他回头道:“小二怎的还不上酒?” 很快小二领着一众美人进来,有抱着酒的,有抱着琵琶、琴的,一个个花枝招展、香气馥郁,往室内一站,顿时让素淡的雅间变得明媚起来。 林承润眼睛都要看直了。 林重抬脚在桌底下踢了他一脚,没出息的,要是大爷爷知道非打断腿不可,家里丫头不少,拔尖的几个都比这里的歌姬长得娇俏,只是没这般故作风情而已。 林承润也知道自己失礼,赶紧扭头和韩兴说话遮掩,谁知道韩兴正大大方方地欣赏呢。 谢景行道:“除了常喝的那几样,还有什么酒报上来让贵客选。” 为首穿桃红的袄裙披着淡绿披帛的女子娇声道:“咱们醉香楼酒有百种,这最有名的金华酒、杏花酒、桃花源、梨花白、竹叶青、景芝高烧、珍珠泉、五香烧酒、秋白……金华酒是黄酒,甘香醇浓,五香烧酒是药酒,还有葡萄酒、橘酒这些果酒,其他的都是白酒,各有各的口劲,包诸位公子能找到心仪的酒,让诸位个个斗酒诗百篇。” 她暧昧的眼神瞬间递送给在场的几位关键人物,不言而喻,美人如酒,也包君意。 林重虽然不好喝酒,可他认识曹典史几个吃过几次饭,没少听他们数落这些好酒,过目不忘的人一般过耳不忘,曹典史念叨一次他就能记住个七七八八。 那杏花酒梨花白秋白的,别看名字好听,其实都是所谓的烈酒,比景芝高烧略低一些。 可林重倒是也不怕,因为这时候虽然有蒸馏法,技术还是不过关的,高烧的度数最多三十度出头,其他的在二十左右,像葡萄酒这种果酒也就两三度,黄酒米酒一般有六七度。 金华酒和花雕酒差不多,基本在六度七度左右,他过了年就十二岁,现在还是可以喝两杯的。 更何况文人喝酒喝得是意境,哪怕看他醉醺醺也并没有喝多少,起码是喝一半洒一半,再行几圈酒令,一顿饭下来也喝不了多少。 谢景行让他挑酒的时候他就没客气,直接挑了金华酒,就算烧酒没四十度,他也不会傻乎乎去喝白酒的,至少现在雄荷尔蒙对他还没那么大的作用,并没有让他喜喝酒。 谢景行看了他一眼,就让她们留下一坛子金华酒,又留下几个唱曲的陪客,示意她们去陪贵客。 陆延看了林重一眼,揣测他的意思,笑道:“行止,留下两位唱曲就好。” 他们是以文会友,又不是故意来喝花酒,再说这陪酒歌姬可比酒菜都贵。 说话间那个最娇俏的二八佳人已经坐在林重身边,伸出芊芊素手就要给他斟酒。 林重却把酒杯盖住,朝着那歌姬笑道:“姑娘会唱什么曲?” 那歌姬盈盈一笑,媚态横生,“公子想听什么?”那意思就是你想听什么咱就会唱什么,高山水还是词曲都不在话下。 林重就道:“不如来一曲鹿鸣。”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那歌姬娇笑道:“公子读书人,难为奴家,这样高雅的,却又唱不来的。不如妾身给公子唱一个好听的小调可好?” 林重就指了指前面,“便请姑娘们那边唱去。” 她们身上的脂粉气太浓,他鼻子,冲得要打嚏,还不能失礼。 那歌姬就知道这小公子是个不懂风月的,只好抱着琵琶去一边。 林重先立规矩,其他原本想趁机享受温柔乡的倒是也不好意思,留下两个唱曲的,另外几个就识趣的退下去。 叮叮铮铮的声音响起,那俩歌姬一边弹一边唱,正是《小雅.鹿鸣》,这般高雅的调子在着,席间倒是没人说荤话,就连跟着谢景行来的那俩好子弟反而也真个以文会友起来。 很快正菜水般被送上来,各珍馐美馔,无不香味俱全。林重估计这一顿饭,算上山珍海味、歌姬唱曲只怕没有个十两银子下不来。 要搁现代,那也是小五千软妹币! 只是刘松元有些不,总觉得林重假正经,男人么,谁还不知道谁,过了十岁一个个就猫见了腥一样。 反正他是十二岁不到就破了身的,屋里有了一个通房。 他问林重:“重老弟,你治哪一部经?” 听他老气横秋的,林重也没介意,“诗经,学兄呢?” 刘松元就说也是诗经,刚要说诗经里多少多少情曲目想让歌姬唱两首,那边谢景行道:“生员考试的时候,重不是选的礼记吗?” 案首们的文章,大家也都是传看的。 林重笑道:“确实,只那时候为了考试取巧,既然已经进学,乡试却不能这样,还是选最易学的诗经为上。” 治经居然还有这样的说法?众人觉得都开了眼,纷纷询问起来。 林重于读书考试一途向来是有问必答且知无不言的,不管是沈老爷子教的法子还是自己总结的,凡是觉得有益读书的,便都告诉别人。 一番谈,在座诸人都觉得学到了启发自己的东西,尤其是林重关于学习方法以及学习理念的一些东西,“读书读书,自然是我读书,而不是书读我。哪怕考试也是我考试,不是试考我。我读万卷书,考试破题如反掌观纹般简单,若只背高头讲章,了一肚子考卷却没学到几分真意,本末倒置,难上层楼。” 虽然谢景行也是案首,文章写得花团锦簇,背书也是又快又好,肚子里的文章甚至比林重还多,可于学习方法这一块,林重自可以做他们的老师。 不管是应付短期考试的,还是要长久做学问的,亦或者提升内涵,林重都能给出行之有效的办法。 末了林重还是要提醒他们,“生员考试可以走捷径,靠着背诵文章进学,乡试却要不得,还是要有真知灼见,哪怕文章次一等,若有见地,那也是可以中式的。” 现在大明朝还处于上升期,官场虽有腐败,却不至于乌烟瘴气,科举虽有舞弊,却也不是那么明目张胆,还是要靠真才实学。 那俩歌姬一曲之后见众人聊得火热没人点曲,就自弹自唱,专挑那些薄情郎一类的来唱,什么奴家泪眼问花,郎君心似铁石,甚至连念去去千里烟波……十年生死两茫茫都出来了。 她们俩的确委屈得很,在醉香楼陪了没有千场也有几百场酒宴,这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不待见地推到外面来唱曲,以往哪个不是嘴上说着正经实际揽着肢坐在一旁陪酒的? 难不成真的是年老衰了? 她们却不想林重年纪小可能不懂风情,毕竟以往来的比他还小的都有动手动脚的呢,只当自己魅力大减,已成明黄花,成白菜帮子了。 最后她们的怨念唱得众人情不自地打灵,从热络地谈中诡异地安静了一瞬。 谢景行清了清嗓子,道:“不如我们来行酒令。” 众人纷纷说好。 韩兴一听,立刻道:“如果你们投壶、划拳我奉陪,行酒令这样文绉绉的就算了。” 一人笑道:“无妨,那就让重替你。” 林承润读书不差,行酒令自己还是可以的,说不出绝好的,说个一般的总也会的。 叫刘松元的书生指着那俩歌姬笑道:“不如就用女儿为令,咱们来做个女儿令如何?” 那俩歌姬摆着涂了蔻丹的手,“公子们既不点曲,又来寻咱们姐妹开心,还是换一个的好,免得咱们姐妹不懂规矩,又坏了公子们的雅兴。” 陆延笑道:“既如此,咱们便真不打趣她两个,自取令来,我来定一个,令是不清不楚,清清楚楚,简单简单,困难困难。”说着自己就先行令,“雪在天上,不清不楚,落到地上,清清楚楚,雪化为水,简单简单,水变为雪,困难困难。” 说完,他掷了一粒骰子,对着点数数了座次,笑道:“行止。” 谢景行自然不为难,“墨在砚中,不清不楚,落在纸上,清清楚楚,墨化为字,简单简单,字化为墨,困难困难。” 完掷骰子,却是林承润。 林承润笑道:“这也难不倒我的。”他出口道:“木在林中,不清不楚,伐将出来,清清楚楚,林中伐木,简单简单,独木成林,困难困难。”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