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技馆? 皇帝闭上眼睛靠这椅背想了想,从最近京城的新鲜事里提取了那么一个信息,林修撰骑了辆木马在棋盘街轰动了一阵子,里也有人传说,他还特意叫沈君澜汇报过,由此知道了奇技馆,而且沈老爷子也在那里帮忙出主意。 想起林修撰和沈老爷子,皇帝笑起来,面轻松,“这林状元果然是个神童很会钻研,趁着翰林院差事清闲,正好研究这些奇技,他和沈兖州一起也算互有启发。”他看向那两盏灯盏,并没有责怪林修撰不务正业的意思,反而颇为欣赏。 韦光立刻起身,将灯盏捧过去,笑道:“陛下,老先生如今可真是无官一身轻,舒服得嘞……” 皇帝瞥了他一眼,“怎么,羡慕啊?” 韦光嘿嘿笑,一副很腼腆的样子任君取笑绝不回嘴。 皇帝就仔细看那灯盏的玻璃罩,片刻,道:“这奇技馆有点本事,这玻璃怎么烧出来的?” 韦光道:“说是收了一些破了不值钱的料器重新回炉做的。” 皇帝哈哈笑起来,“这小子。”不过不是自己从无到有烧出来的啊。 韦光觑皇帝脸,似乎认定奇技馆就是林状元的本领,看来自己得好好打听一下,万一皇帝突然来了兴趣,问这个问那个,自己又不懂,岂不是答不上来? 过了一会儿,皇帝想起什么来,对韦光道:“咱们有没有那碎了不堪用的料器,拿去给奇技馆做这灯笼来。” 韦光为难道:“陛下,咱们可没有不堪用的,有点瑕疵银作局也能镶嵌改作更好的,却是没有不堪用的。” 皇帝眼神一转,就看到了一旁多宝阁上搁着的一个琉璃盘子,道:“这洋人的东西也不见得好看,比起咱们的青花、斗彩也就那样,搁着不当吃不当用的。” 韦光嘴巴张了张,陛下,咱不用这样吧,这琉璃灯盏好,可咱们里也不缺灯笼啊,有几样当稀罕物摆着就行啦,真要是把琉璃都送过去重烧这可都是银子啊万岁爷! “陛下,咱们不如责成奇技馆想办法烧玻璃出来,也省的还得拿咱们里的去改。” 皇帝笑得很是畅快,“你这个守财奴!” 韦光立刻接话,“谢万岁爷夸奖,奴才打小就替陛下看着这里的财物,老了也不能打瞌睡不是。” 皇帝凝视着那灯盏,缓缓道:“责奇技馆烧玻璃,待太子昏礼上就要全用这玻璃灯才行,谁来管理他们,内监?工部?” 韦光一直龚立一侧笑眯眯地没接话,皇帝轻踢了他一脚,“你起的头,说来听听。” 韦光道:“陛下,内监不适合,奇技馆非朝廷衙门,内监去了容易做大,到时候只怕奇技馆没几就要散架。”说不定人家林状元一气之下再来个辞官什么的。 皇帝做皇子的时候,也对内的太监手段有所了解,所以他登基以后很大程度上限制太监权势,那些太监离了里,所过之处都想刮地三尺,实在不应该随便将他们放出去。 “要么你?” 韦光头摇得拨浪鼓一样,“陛下,老奴年纪大了,全副力都要伺候陛下,哪里还有力做别的。” 皇帝想自己直接过问也没那个力,寻思了一下就有了合适人选,“老先生虽然已经致仕,可朕瞧着他对奇技馆很兴趣,倒是还应该多多出力才对。” 韦光也连连点头,陛下英明。 皇帝又道:“林状元御赐神童,能有此表现方不辜负朕的赏识,可令他兼任奇技馆馆长,奇技馆也不必列为朝廷衙门,但需承接大内差事,朕没有时间直接过问这个,就让他向麒哥儿禀报。” 麒哥儿就是太子,皇帝在近侍面前多如此称呼。 这意思就是奇技馆仍是独立的民间作坊,但是需要接受皇家监管承办皇家任务,林修撰兼任馆长,太子负责监管。 韦光笑道:“小爷定然会十分高兴陛下安排,老奴这就拟旨。” 白有朝臣伺候,拟旨就是朝臣的事儿,夜间皇帝心血来有了旨意,向来都是韦光的差事。第二会付内阁,由内阁参议,如果没有异议就可以由六科校对以后下发,如果有意见内阁就会草拟新的处理意见,再有司礼监呈报皇帝批准如此往返。 不过这只是小事,想必内阁也不会没事找事的。 两后上衙,林重就听消息灵通的蔡康等人在说沈之仪获得参与制定太子昏礼礼仪的资格。 一个叫李源的庶吉士道:“学得好不如娶得好啊。”说着发出一声怪笑。 恰好林重走到门口,听到他的话和那声怪笑,不由得看了一眼。 翰林院不少人都知道沈之仪和林重的关系,见他过来立刻岔开话题跟他打招呼。 那李源却还在那里大声说,有人就咳嗽几声,示意他不要说了。 蔡康笑道:“咱们林修撰可是真才实学童叟无欺,大家有目共睹。” 李源道:“能进翰林院的,没人学问差,说不好听的大家都一样,无非就是谁脸皮白谁眼睛亮点罢了。” 我擦我擦,还有这样诋毁人的,说老子靠脸进的翰林院。 说靠脸也就说了,承认一声人家长得俊又能怎么的,非说什么脸皮白眼睛亮,怎么这么膈应人! 真丧! 这话一出其他人脸都不好看了。 林重笑眯眯地走进去,跟同僚们拱手见礼,“诸位早。” 李源对上他那双清澈明亮的眼,以前就知道这小子生得俊,只是还没这样近距离眼对眼的看过,这么一看就觉得有点晕,那一双眼黑黝黝的跟带着漩涡一样。 过美近妖,不是好鸟! 李源心里哼了一声,对吕明宪道:“洪章兄,听说你最近在编一本关于作文的书,小弟有些建议想与兄探讨一二。” 他笑眯眯地看着吕明宪,因为知道吕明宪近对林重不是多冒,所以才想拉拢吕明宪排挤这小子的。 他笃定吕明宪会应自己,那就目的达成。 谁知道吕明宪却没听见一样,转身走了。 很快屋子里就剩下了林重和李源,气氛顿时尴尬起来。 林重看着李源,笑道:“李兄在翰林院这些年,终于说了句有用的。”说完也不管李源气得脸都白了,转身扬长而去。 “哼,哼!”李源连声跺脚,却也说不出什么来,想说靠脸吃饭的,可林重来翰林院才这些子,已经可以参与编纂仁宗实录,且写了几篇文章大家有目共睹,自己的确写不出的。 “不务正业!”他最后找出一个词来解恨,有这等聪明才智,如果全力做学问,那自然会更好,可他偏去奇技馆搞那些没用的玩意儿!简直是本末倒置,浪费才华! 晌饭大家吃的依然是百姓餐,饭后照例休息半时辰。 林重却被谭赟和张学士找了去,“林修撰,东有请,夏公公已经在此等候。” 东? 林重被吓了一跳,太子要见自己? 一旁的一个小太监立刻尖着嗓子大声道:“太子口谕,林承听令!” 林重一衣摆把殿试学的那一套规矩拿出来,跪地接受太子口谕。 “本王有事咨询,你来东。” 林重:……原本还以为是多高大上的旨意呢,不曾想这样亲民啊,他立刻领了太子钧旨。 他先整理仪容,身上穿着官服见太子也不算失礼,他跟两位学士告辞然后随着小太监进。 夏太监名叫夏德忠,看起来不过十五六的样子,年纪不大脸庞稚,却十分骄傲,跟林重说话的时候恨不得拿鼻孔怼人。 林重却也不和他一般见识,这些没有多少学识的小太监,自小被净身送入里,本身就是可怜人,但是因为伺候贵人就生出高人一等的意识,忘记做人的本分,尾巴越翘越高并不知道哪天大祸临头,这才是最可悲的。 当然他也没有提醒的义务,别人也不会听他的,他只是心里腹诽一下而已。 夏太监被人扶上马以后,傲然吩咐道:“扶林修撰上马!” 立刻有四个小太监上来就手脚,林重脸一沉,“本官自能上马,不劳诸位。” 他翻身上马,却看到夏太监和几个小太监换眼神的小动作,其中一个小太监笑得格外猥琐! 林重心里不悦却假意瞧不见,先见见太子看看状况。 队伍沿着玉河夹道往北去,到了东安门进入皇城,然后一直往西再入东华门就进了皇。这算是林重第四次入,第一次殿试,那时候胆战心惊的本没空看什么,第二次进是传胪大典,第三次就是率众上表谢恩,那三次都是跟着大部队,不敢多说一句话不敢多走一步路,更不敢随便东张西望的。 这第四次走侧门,看到的不再是雄伟壮丽的前三大殿,而是西边的文华殿、文渊阁以及东边的御马监,穿过两片建筑中间的金水桥就是太子住的清宁。 清宁有门三道,前为徽音门,门里为麟趾门,第三门称清宁门,进去就是清宁的正殿和配殿。 这里其实就是后世故里的南三所建筑群,几经改建,就成了后来的模样。 现在来看,也是辉煌壮丽,灿然无比,没有一点败象。 不知道当今太子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会是一位中兴之主,还是一位无能庸君?无能不可怕,只要肯听话,最怕无能还宠信内监,到时候廷内外大斗,绝对是祸国殃民之举。 他对皇帝了解略多一些,不但见过,且还听沈老爷子讲过几句,皇帝虽然年近四十,但是身材保持得不错,眼底也没有因为酒而眼袋浮肿,且吏治尚算清明,算得上是守成之君。 再有一位中兴之主,那才是大明之福,百姓之福,后世之福。 如果他们知道后世会被清灭国,如果他们知道会被列强瓜分,如果……他们还会一意孤行,蝇营狗苟于私人一己之力吗? 可惜,这些不能说,不敢说,没法说。 夏太监看林重原本淡然的神竟然突然浮起一丝悲伤的表情,顿时不悦,小子你进东竟然敢一脸悲伤,你是来干嘛的?你来丧门我们殿下呢! 他刚要呵斥,却见林重表情已经恢复如初便只好憋回去。 进了清宁夏太监就让林重在门口等着,他则进去通报,又因为林重连一个红封都不给,所以他故意磨磨蹭蹭。 让你抠!治你个怠慢太子的罪名! 就在他故意东绕西绕,见了柱子摸一下,见了栏杆靠一下这般磨洋工地走着,太子身边另外一个叫王瑾的太监跑出来,见他竟然靠在栏杆上,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骂道:“夏德忠,你作死呢,林大人呢?” 夏德忠不敢磨蹭了,忙站直身子,陪着小心:“王总管,小的方才崴了脚怕一瘸一拐不好看,略歇了歇。” 王瑾啐道:“别是你小子给林大人使绊子吧,我还是自己去请。”说着他就往外疾走。 夏德忠这会儿也不脚疼了,赶紧奔出去请林重进殿。 林重看他一副前倨后恭的样子,笑了笑,“夏公公,这是怎么啦?”难不成眨眼间自己镀金了? 夏德忠笑得十分谄媚,“林大人不跟奴才一般见识,没得辱没了您的才名,殿下等着呢。” 林重自然不会和他一般见识,跟着入内,路上就看到了等在道旁的王瑾。 王瑾立刻上前请林大人去殿后的左轩。 林重道了谢,跟着王瑾一路过去,绕过清宁正殿到了左后方的左轩。 左轩并非一座单独的敞轩,而是一个有围墙的小院,正房为五开间,红墙绿瓦绿门窗,在奢华的廷里显得有些过分的朴素。 轩内没有用墙间隔,而是落地花罩和帷幔,两间的进深显得十分阔朗。 太子坐在正中,下手却有两人陪坐,正在相谈甚。 林重和沈之仪对视了一眼,没想到他也在,他一官服动作到位地行礼,“臣拜见太子殿下。” 太子的声音年轻,透着一股子快,“林修撰快快请起,赐座!” 林重谢恩,然后起身在沈之仪下手落座。 他笑容得体,目光平和而坚定,和太子有了一个眼神汇,然后又和对面那人点点头。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