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仍是硬着心肠道:“六爷的情你已经见识过了,更何况你们身份悬殊,即便我差遣你过去做司寝,他未必会一直把你留下。” 敬事房安排给皇子们的司寝,通常在皇子大婚过后,会回到敬事房继续做事。但若是皇子很喜,亦有带去王府做侍妾的先例。 “姑姑,我晓得规矩的。”盼夏的脸绷得极紧,小心地看着陆湘,目光仍是期期艾艾的,“我只是想替姑姑分忧,便是六爷不喜我,我也心甘情愿。” 盼夏素来沉稳,说话不多但做事利索。 到敬事房好几年了,这还是她第一次对陆湘开口。 看着她目光里的小火苗,竟比前遂自荐的雪瑶还要热络些。 “你和雪瑶才在长禧受了罚,再差你过去司寝未必妥当,这事我会跟王公公再商议。”这话并非搪,今出了紫菱的事,长禧司寝的确需要跟王德全再议。 盼夏知道陆湘说的是实情,默然片刻,抬起眼看向陆湘:“姑姑,若是六爷答应让我去长禧,姑姑可以让我去吗?” “且看看。” 陆湘转身关上门,自回窗前继续看书。 盼夏在门口默默站了一会儿,没有再去班房那边整理簿册。 出了敬事房,径直往北苑去了。 第9章 “盼夏姑娘有何贵干?” 长禧外,陈锦看见了局促不安的盼夏。 “陈公公,奴婢是过来向六爷请罪的。” “你回去吧,”陈锦道,“那事已经过了,六爷既然放过,就不会再追究。” “那若是我在敬事房领了伺候六爷的差使,也不追究么?” “伺候?”陈锦初时一愣,旋即明白过来。 雪瑶和盼夏都是女中的翘楚,陆湘领着她们俩过来,还带着喜佛和那些画册……那来长禧,陆姑姑要向爷呈上的,不止是物件,还有人。 这……陈锦可不能擅自做主。 “姑娘稍等,我去回禀六爷。” 陈锦匆匆回去,盼夏站在门外,旁边树上的知了吵得她格外烦躁。 候了片刻,长禧内有内监出来,几下上了树将知了捉了去。 盼夏的心仍然静不下来,焦灼地继续等了一会儿方才再见到陈锦。 她心里焦急,却不敢追问,只望着陈锦。 “六爷的意思,只要忠心可靠、做事勤勉,自是能来。” “多谢陈公公,多谢陈公公。” 盼夏大喜过望,连声向陈锦道谢。 陈锦看着盼夏喜的模样,心里有点发虚。 六爷当然不是这么说的,事实上六爷本没说什么话。陈锦才刚刚说了个开头,赵斐就极不耐烦地将他撵出来了。 这些微末小事,六爷是一个字都不想听的,陈锦就自己做主了。 盼夏看着已经是老实沉稳的了,换个别的女难道就不会在六爷跟前失态么? 左右六爷本不在意什么司寝女,就这么着吧。 …… 盼夏在长禧得了准话儿,匆匆赶回敬事房给雪瑶换药。 雪瑶和盼夏就住在院墙边的耳房里,两个人一间屋。 盼夏一推门,趴在榻上的雪瑶就转过来,目光闪亮:“紫菱真被送去浣衣局了?” “你不都知道了。”盼夏低声回道,去柜子里取了外伤药膏,拉起雪瑶身上的薄被,替她上药。 雪瑶疼地嘶了嘶的,见盼夏一直不说话,冷笑道:“你要枉做好人,别在我跟前甩脸子。平素姑姑最疼你,你若想给紫菱出气,自去抢了去长信的差事就好。” “紫菱心里有气,你随着她发作几句就好,何苦她去找姑姑理论?往她虽不跟我们一处玩,总也没做过什么不好的事。” 雪瑶口齿伶俐,跟点了炮仗一般噼里啪啦:“她有气我为什么要受着?再说了,我躺在这里动都不能动,她要去找姑姑,我能拦得住?还不是她自己张狂。我且问你,若是换做罗平夺你的差事给她,你会去找罗平分辩么?” 当然不会。 别说是盼夏了,雪瑶也不会做这种蠢事。 “她进时太短,没吃过苦头。” 雪瑶轻蔑道:“正好去浣衣局好好吃吃苦,哎呦……我的好姐姐,你可手轻一点。” 盼夏不再说话,小心翼翼地帮雪瑶上好药膏。 万幸,雪瑶那没有破皮,休养几等红肿消退就没有痕迹了。若是破了皮相,再不可能派去给赵谟做司寝。 “盼夏,你真想一直留在敬事房吗?”看着眼前一声不吭的盼夏,雪瑶忍不住问。 “你还在担心我去抢了你的差事?” 雪瑶没有回答。 明面上姑姑对她们俩都好,但雪瑶知道姑姑更喜盼夏的子,若是盼夏去争取长信的差事,姑姑一定会派给盼夏。 “放心吧,今儿我已经同姑姑说了,我想去长禧当差。” “你要去长禧?”雪瑶大吃一惊,“你不会是为了帮姑姑分忧才这么想的吧?盼夏,你别犯傻了,这里这么多女,紫菱心比天高,可想去的人少不了,怎么都能找到人,你何苦去趟那浑水!” 盼夏若有所思地看着雪瑶。 雪瑶扭着身子转过来,使劲扯了扯盼夏袖子,“姑姑深受陛下和娘娘信任,便是差事办砸了,也不会怎么样的。” 看着雪瑶着急的神情,盼夏终于会心一笑,握住了雪瑶的手:“我一直拿你当亲姐妹看待,今听你这番话,我终于知道你的心了。” “你捉我?” 盼夏摇头:“是真的,我刚刚已经向姑姑表明心意了,不过姑姑还没应我。” “你傻不傻呀,就算……万一往后新帝放女出,你留着清白身子,也好嫁人啊。” “我这么做,一则是为姑姑分忧,二则……”想到亭中那个身影,盼夏的目光愈发明亮,“是我自己想去伺候六爷。” 六爷…… 雪瑶自然也看到了凉亭中神仙一般的赵斐,但雪瑶也看到了轮椅。 生得再像神仙又如何,永远不可能做真正的天子。 看着盼夏的神情,雪瑶觉得她已经无药可救了。 “你若去了长禧,还这么看着他,只怕他会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盼夏被雪瑶的冷言冷语一刺,顿时低下头,过了一会儿,方才讷讷道:“我清楚自己的身份,不敢有痴心妄想的。” 上完了药,她替雪瑶拉好被子,将药膏放回柜子里。 雪瑶知刚才的话戳盼夏心窝子了,但她不得不说,亦没有在吭声。 王德全做事向来干脆利落,紫菱受罚离开,没有在敬事房起半点水花,很快有人顶了紫菱的差事,其他人自不必说,便是与紫菱好的秋棠等人,面上也看不出来什么。 几过后,雪瑶身上的淤青消退,陆湘便让她与盼夏心打扮了一番,领着往坤宁去了。 敬事房地处西北角,要去坤宁,必先穿过御花园。 三人还没走到千秋亭,就瞧见里头有几位主子坐在里面说话。 本想默默从旁路过,亭中却有人正在张望,远远的喊道:“这不是陆姑姑吗?要去哪儿?” 被点了名,陆湘只好带着盼夏雪瑶上前问安。 亭子里坐着的是李昭仪、尹才人、程美人、莫采女。 李昭仪位份最高,又怀着龙胎,自是坐在正中间。 尹才人和程美人坐在两旁,莫采女倚着柱子站着,方才招呼陆湘的,正是莫采女。 “姑姑这是要去哪儿?瞧瞧盼夏姑娘,这一打扮,我竟有些认不出了。”程美人摇着扇,说话轻言细语的。 她这么一说,其余三个人纷纷把目光落在雪瑶和盼夏身上,目光各异。 要说亭子里的各位小主,每一个都是风华正茂、颜正好,只是这一两年皇帝不知道怎么地,很喜在里吃窝边草,譬如新近有孕的郑采女,原本是南府乐伎,又如凉亭中的莫采女,本是去年进到养心殿侍茶的女官。 因此,一见到心打扮的盼夏和雪瑶,每个人都觉得有些刺眼。 还是李昭仪道:“雪瑶这么一打扮,可真是认不出了。” 陆湘自然从她们的眼睛里读到了她们的想法,只作不知:“正要去坤宁给皇后娘娘回话,待改再去各位主子里请安。” “姑姑且去吧,别耽误皇后娘娘的差事。” 陆湘三人刚走出凉亭,就听到身后有人啐了一口:“拿着当令箭!” 不必转身,就知道这是尹才人的声音。 即便听不出是尹才人,陆湘决计不会回头去看,径自领着雪瑶盼夏往坤宁去了。 “妹妹小声一点,再有火气,也等她走远了再发。”程美人劝道。 尹才人连着两被皇帝翻了牌子,心气也是水涨船高,自是不把程美人的劝说听进去,反而觉得程美人眼皮子浅,转头对李昭仪道:“不过是仗着帮皇后娘娘办了点事,竟然连昭仪都不放在眼里。你瞧瞧她刚才说话那口气,好像跟咱们平起平坐一般。” 李昭仪微微一笑,程美人和莫采女都没有言语。 陆湘在她们跟前,一向是不卑不亢,但她是女,她们是主子,她就不该不卑不亢。 “你们不必怕,她知道是我在骂她。他们敬事房手脚不干净,就是不骂不行!” 李昭仪一直没有说话,听到这里倒是微微一笑:“你们进时短,不知道陆姑姑的厉害罢了。” “怎么个厉害法?”程美人追问。 她进三年了,从没听说过陆湘有什么厉害的事迹。 李昭仪却不肯再多说了。 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