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重病之人,上有恩典,自然不会不从,径直坐下。 群臣站定之后,等了约摸半个时辰,方才宣布登基大典开始。 按照规矩,赵谟会乘坐銮舆自乾清门出发,沿着保和殿的御道前往中和殿稍事休息。等到前头的仪程走得差不多了,方才步行至太和殿接受群臣朝拜。 赵斐坐在轮椅上,倒是很轻松地听着太监宣诏,又等了半个时辰,方见一袭龙袍的赵谟出现了太和殿前。 赵谟戴十二旒冕,衮玄衣黄裳,白罗大带,黄鞋金饰,一派天子气度。 比起记忆中的赵谟,眼前的他更加坚毅,更加稳重。 只不知为何,赵斐竟怀念起他从前的少年气来。 因着赵谟御驾到来,赵斐从轮椅上站起来,跟众人一起山呼万岁。 所有的仪程按部就班,很快又是一个时辰过去,方才礼毕。 群臣按次序离开,赵斐正要离开时,有小太监上前请他留步。 赵斐认出来人是坤宁的,便同赵泰告了辞,说话改到越王府一叙。 小太监推着赵斐从太和殿旁边的甬道往坤宁那边走去。 “皇后娘娘请王爷去坤宁说话。” 赵斐许久没有见到皇后,想到今相见,他极为难得地生出了一丝紧张。 他无奈地苦笑,心里糟糟地想着些事,没多时便到了坤宁。 皇后高居凤座之上,望见赵斐到来,竟从凤座上站了起来,上前握住赵斐的手。 “斐儿,见到你,我这颗心才算是真的踏实了。” 之前实在是太吓人了,旁人不知道其中利害,皇后怎么会不知道?皇帝派人牢牢把守着北苑,任谁都不让靠近,皇后几番去养心殿询问,皇帝都讳莫如深,问得急了,还龙颜大怒。 皇后几乎以为,赵斐要死了。 “让母后为儿臣担忧,是儿臣不孝。”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皇后看着赵斐额头上冒着细汗,拿起帕子替他擦汗,“站那么久,累坏了吧?” “群臣都站着,就我还在轮椅上坐了许久呢!” 皇后欣然一笑:“如今我们母子已经熬出了头,往后没有什么人什么事可以为难我们。明你也坐着。” 如今的局面正是皇后一直以来渴求的局面。 赵谟如愿以偿的登基,赵斐有了江南那样好的封地,她悉心照料这两个儿子这么多年,总算有了好的结果。 在这后之中,她是真正的赢家。 “儿臣多谢母后,多谢九弟。” “斐儿,我知道你怪母后偏心,可从前有些事,母后是不得已为之,谟儿是我的儿子,你也是我的儿子。” “儿臣明白。” 皇后拉着他的手,欣然笑道:“等着这阵子忙过了,母后替你选一个最好的王妃,等你娶了,母后便真的无憾了。” “不错,六哥是该娶了。” 正在这时候,赵谟从外头走了进来。 他身上已经除了冕服,只着绛纱燕居常服,面含微笑地走了进来。 “是呀,你既回了京城,暂且别回扬州了,等着一年后我给你赐了婚带着王妃一起回扬州。” 赵斐垂眸,淡淡笑道:“儿臣尚有一事未奏,请母后容禀。” 作者有话要说: 99:你该娶老婆了。 66:如你所愿。 第157章 “说来听听。”皇后见赵斐如此郑重,被勾起了好奇心。 赵谟似是有所猜测,眸光闪烁了两下,旋即将目光落在别处去。 “母后,儿臣已经心有所属,只待孝期一过,便会奏请母后赐婚。” 皇后闻言,顿时惊讶道:“是哪家的姑娘?” 她是真心好奇,到底什么样的姑娘能让赵斐心动。 赵斐的目光状若无意地在赵谟身上停留,淡淡的情绪在两人之间转。片刻后,赵斐终究还是心软,温言道:“不是京城的姑娘,她出身低微,不过儿臣已经下定决心娶她为。等到将来孝期除了,儿臣会带她来拜见母后。” 皇后见赵斐不愿意多说,点了点头,道:“你做事素来稳妥,你既然看准了,那必是极好的。你早到了该娶的年纪,哪里还能拖过三年孝期。等明年,明年母后就为你赐婚。” 寻常说来孝期有三年,但要不要服三年,里头大有说法。 譬如说新帝吧,通常是先在中服七的丧,便遣一个太监去帝陵代君尽孝。这一回皇帝走得急,册立新君争执了许久,因此赵谟在中守足了七七四十九的灵,方才将灵柩移出皇。 再诸如皇子,三年的孝期基本上无人可以做到,一出热孝,照常吃喝玩乐,没人会去揭穿。 只不过像娶这样的大事,不好摆到明面上来。 但皇后不一样,等到赵谟登基,她便是太后,她为赵斐赐婚,便不违孝道。 赵斐如今虽与成亲无异,到底是亏欠陆湘的。 明明已许终身,偏偏要掩人耳目。 他很希望能早些昭告天下,陆湘是赵斐的子。 “多谢母后。”赵斐朝皇后行了大礼。 皇后见状道:“原是做母亲该做的事,已经晚了两三年,你倒来谢我。” 赵谟在旁道:“谢来谢去的,六哥的确是生分了。” “我还生分?太子殿下进来这么久,我这个做臣子的还没请安呢!” 皇后越发喜,拉着赵谟和赵斐一块儿往内殿走去,“只有我们母子三人的时候,不必拘着那些礼,在我的坤宁,没有什么君臣,我们就是母子。” “母后所言极是。” 赵斐淡淡笑着,却没有应。 人逢喜事神,母后此刻应当是十分高兴的,他不应当煞风景。 已是午膳的时辰,三人进了内殿,皇后便命崔直传膳。 尚膳监很快呈了八凉八热八果品过来,三人边吃边聊,言笑晏晏。 恍惚之间,赵斐觉自己像是回到了幼年的时光。 他和赵谟依偎在皇后身边,坤宁中处处声笑语。 但此刻坐在殿中的三人怕是都清楚,从前的时光,过了就是过了,再也回不去了。 赵谟陪着用了膳,便告退去处理事务,赵斐原想着一并告退,不想皇后兴致极高,在坤宁喝了会儿茶,又拉着赵斐往御花园走。 盛夏的御花园,是一年中最热闹的时节。 只是如今里娇如花的嫔妃们,没有往的闲情雅致,都在各自的中守丧。繁盛的御花园里一个人都没有,只有花,没有赏花人,呈现出一种别样的落寞。 “斐儿,我们去瞧瞧金鲤。” 浮碧亭外头的水池里新养了金鲤,每一尾都通身金黄,尾巴一甩,便在水中划出阵阵涟漪。 人们呈上鱼食,皇后一下一下地往池子里撒着,金鲤全都浮出水面觅食,水面整个刹那间变得金碧辉煌。 “斐儿,你还记得吗?你小时候最喜到御花园喂鱼。”皇后忽然慨起来。 “记得,有一回我洒光了鱼食,还有一条吃没吃的锦鲤一直在水里打圈圈,我见那条鱼长得好看,想捞起来带回去养着,一不小心就掉进池子了。” “是啊,还好那时候是夏天,只是了衣裳,没有大碍。”皇后说完,眸中显出几分凄苦,长长的叹了口气,“你掉进冰湖就是在那年冬天,我无数次的在想,那次你在御花园落水,就是老天爷在提醒我,提醒我不要让你在靠近水池,可惜我太愚钝,不懂老天爷的意思。斐儿,你舅舅一直为此难过,我何尝不是?若你没有出事,我们母子二人这么多年也不必煎熬了。” 赵斐只是浅笑,眉眼敛得清俊无匹。 世间许多事都是经不起推敲的,若然仔细推敲,哪有不受委屈的人,哪有不受委屈的事。 他自是委屈,母后何尝不委屈,九弟何尝不委屈。 谁都有自己的顾虑和愤怒,但并不是谁都有时机将自己的委屈诉说出来。 在母后看来,如今大局已定,九弟登基在即,赵斐是一个毫无威胁的人,这样的他可以再做一个乖巧懂事的儿子,她用不着再对他设防。 母后今能对他坦诚,能直言中委屈,至少说明母后在这一刻过得很好。 赵斐由衷为她喜。 “母后,都过去了。如今母后安好,九弟安好,我也安好,这便是最好了。” 皇后听着他的宽,那帕子拭去眼角的泪:“老天待我不薄,遇到了你们两个孝顺的好儿子。” 一番慨过后,皇后复笑起来,带着赵斐离开了浮碧亭。 赵斐回过头,朝浮碧亭后面角落的璃藻堂望过去,方才出会心的笑意。 璃藻堂里有陆湘的影子,比别的地方都来得亲切。 母子二人在御花园里逛了一个下午,皇后一直拉着赵斐说话,等到晚膳时分,赵谟复来请安,又一块儿用了晚膳。 等到赵斐走出坤宁时,天边的下弦月已经若隐若现了。 赵斐搭着陈锦的手走下坤宁的台阶,身后传来脚步。 “六哥。” 赵斐顿住脚步,见赵谟亦从殿中出来。 既然打了招呼,他自不能再往前,回过头朝赵谟一笑:“太子殿下怎么也走了?” “方才在母后跟前应得好好的,出了门就生分了?” 赵斐只是笑,却不答话。 赵谟从后面走上前,将陈锦撵走,自己扶了赵斐往下走去。 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