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用别人的信任去加以算计,是最可恨也是最无能的。 上一世的父亲母亲对大房的信任也是毫无保留。 但这一回,不用她多说什么,相信父母眼中心中都已经有了判断了。 人犯了错,尤其是在家人面前犯了错,坦然承认求得原谅,后改正,永远是最有用的弥补方式,而不是继续自以为是的狡辩。 但从上一次张义龄放火之事,再到这一次来看,大伯本不懂这个道理。 或者说,他内心本不觉得自己有错,又岂有认错的道理? 但可以肯定的是,大伯眼下越是不肯承认,越是诡辩,父亲的心便会沉得越快。 “大哥真是好口才,我以往竟都不曾发现。”张峦深深地看了张彦一眼,倏地冷笑一声:“既如此,大哥尽管怪罪便是,然是非公道自在人心,无需多辨!” 他说罢,也不求什么说法了,转身便带着子、抱着女儿决然离去。 他当真半个字不愿再多言。 “二弟!” 张彦连忙喊他,张峦却头也未回。 “我看糊涂的人是你!”张老太太看着大儿子,恨铁不成钢地道:“此事明眼人谁看不出来是怎么一回事?没有你们撑,妍儿自己何来的这么大的胆子?你们理亏在先,你这做大哥的还摆什么臭架子!” “母亲,我……”张彦还想要为自己开。 张老太太却不给他开口说废话的机会,捡了重要的话说:“你二弟他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子,你这么做不外乎是要寒透他的心!后你可不要后悔才好!” 张彦这回没有再说话,只是一味皱着眉。 那边仍在擦眼泪的柳氏看了一眼丈夫的表情,开口说道:“老太太,真不是媳妇护短,二弟他们方才那幅兴师问罪的样子,实在吓人……即便想认错,也是不敢。” 张老太太闻言冷笑了一声。 “你这是承认了。” 柳氏低着头,又道:“老太太您多少应当也知道,邓家小公子原本与蓁蓁就脾不合,倒与妍儿十分投缘,这些可不是媳妇能左右得了的……” 换而言之,她唯一的错就是没有加以阻止邓誉厌恶二房的女儿,而欣赏她的女儿? 张老太太皱眉看着她。 儿媳妇能言善辩是好事,可这话听着让她有些想打人是怎么回事? 张彦领会了柳氏的意图,知道此时该趁热打铁。 “母亲,邓家跟三丫头的亲事,迟早要黄的。邓家近年来在皇上面前尤为得脸,能跟他们攀上亲,无疑是一件大好事,同在官场,对儿子也能些助益……” 张彦语气缓和地劝着母亲,“俗话说得好,肥水不外人田……儿子这么做,也是为了张家的以后着想。” “那你们有没有想过事情传了出去……别人会如何看待我们张家!”张老太太怒气难消。 “母亲,咱们不说,岂会那么容易传出去呢?”张彦低了声音说道:“只要跟邓家那边说好了,退掉跟三丫头的亲事,这事只有咱们家里人知晓便罢了,暂时先不传出去,待后妍儿嫁了过去,便对外说起初订下的正是妍儿,不知怎地被传成了三丫头……到时时隔已久,外人又能说什么呢?” 张老太太听罢,看着大儿子和大儿媳。 还说没有算计。 这岂止是算计,甚至是早有预谋。 张老太太心中情绪复杂,又觉有几分痛心,手心手背都是,况且她还要将张家的颜面放在头一位。 但有一点,她必须得提醒大儿子了。 “你想这么做,先得问问你二弟答应不答应。”大房的算盘固然打得‘周全’,可此时分明是最坏的时机。 如此一来,等同要本就暴怒的二房将委屈咽下不说,说不定三丫头的亲事也会被耽误。 柳氏赶忙道:“二弟和二弟妹那边媳妇去说。” 邓家那边,她再想办法。 张老太太没再看她,既没同意也未阻止,只心烦意地道:“都回去吧。” 柳氏想替在祠堂受罚的女儿求情,然眼瞧着老太太脸难看,便将话咽了回去,未再不知进退地多言。 老太太眼下的态度并非同意她的做法,只是无可奈何了,关键还要看接下来怎么做。 张彦和柳氏行礼退了出去。 堂门外,一直站在廊下的少女见他们出来,眼中俱是不加掩饰的讽刺。 “父亲真是好开阔的眼界啊。”看起来已有十三四岁的少女面容清秀,说话的语气却鄙夷失望。 她起初听闻此事,还以为父亲被蒙在鼓里,全是柳氏一人的唆使,可方才所闻,无疑推翻了她的想法。 张彦皱着眉看向她。 这是他的大女儿、张家的长女,张眉娴。 张眉娴是张彦的原配所出,其母在她两岁那年便因病早逝,次年柳氏就进了门做填房。 张眉娴跟柳氏不合,这些年来在家中的地位十分尴尬。 好在,张老太太心疼长孙女,一直护着宠着,才不至于让她的处境过于艰难。 “你懂什么?谁准你在此处偷听的?”张彦斥责道。 “我是不懂。”张眉娴一双凤眸扫过柳氏,眼中鄙夷之愈重:“可我至少懂得礼义廉,人伦道德——近墨者黑,果真不假,父亲如今的做派、为了自己的利益,连区区孩童都去算计的模样,当真令人作呕!” 什么邓公子与三妹不合,所有的不合,分明都是柳氏和她的两个孩子的蓄意为之。 包括被邓誉时时放在心上的那件事,也本不是二妹所为! 第33章 无可入 柳氏听得脸一沉。 张彦则已经举起了巴掌,朝着长女挥去。 “岂有此理!出言如此悖逆不孝,看来当真是为父对你疏于管教了!” 张眉娴躲开他的巴掌,张彦挥了个空,脚下趔趄了半步,可见是下了大力气的。 “没被管教好的是父亲才对!父亲没资格打我!” 张眉娴红着眼睛转身离去,对身后张彦的暴喝充耳不闻。 柳氏眼底闪过讥诮,很快掩去。 等她将眼下这件事情办成了,再出手来好好管教管教这个不会做人的女儿。 …… 当晚,柳氏便去了海棠居。 同时,让人连夜去邓家送信给邓太太,邀邓太太明早过门一叙。 邓太太不识字,不放心让别人读,便去了丹房找邓常恩。 邓誉从沽楼回来之后,已经将事情的前后经过如实告知了他们。 “依我看,定是张家大房出来的事情!”邓太太愤然地道,“我如今是看透了,他们是想将女儿硬给咱们誉儿,故意演了这么一出戏……如今又送信邀我前去谈话,明摆着是想借着私会这件事要挟咱们呢。” 而她越想着柳氏这般上赶着将女儿嫁过来,就越觉得是柳氏在高攀,随之越发觉得张眉妍本配不上她的儿子。 “真是丢人。”邓太太自以为高尚地啐了一口,道:“也不撒泡照照自己什么模样,张彦虽说有机会在太子面前脸,可太子年幼着呢,后谁做皇帝还……” 她自觉说起朝堂之事是见多识广,却被邓常恩皱着眉打断:“住口!这样的话岂是你我可以妄加谈论的?” 传到锦衣卫耳中,便是死罪! 邓太太被他斥得有些后怕,遂闭上了嘴。 邓常恩决断道:“任凭张彦有什么两全其美的法子,咱们也没必要这么早就将誉儿的亲事再次定下来——好不容易退掉一个,再来一个,图得什么?” 他依附着的大国师继晓在朝中一手遮天,他对自己后的官途也极有信心。 于是又道:“今之事,传了出去丢人的是张家的女儿,誉儿是男子,有何妨碍?再过几年,真到了议亲的年纪,想挑什么样的姑娘不行?张彦那个闺女,誉儿若真喜,到时讨来做个妾就是了。” 邓太太被他说得如梦初醒,又沾沾自得。 对啊,她净想着张彦进士出身,都能给太子讲经这一点了,却不想来方长,有什么好急的? “你还是妇人之见,目光短浅。” 丈夫这么说,邓太太也不气,反而在心底生出认同来。 当初想方设法地给誉儿订下跟张眉寿的亲事,可不就证明她的目光不够长远吗? “老爷说得对,此事不必着急。”她心里有了决策,遂觉得底气十足。 如此一想,她完全不必出面理会想要高攀的柳氏,任由他们着急去。 而且,这么一闹,张家反而又落了一个把柄在她手中,正如老爷所说,男女私会,丢掉名声的只会是女儿家而已—— 张眉妍的名声若是毁了,那受影响的可不单单只是张家大房。 书香门第,最注重的可不就是门风二字? 她那两千两银子没准儿还能趁机再涨上一番呢! 邓太太越想越觉得运筹在握,当机立断地将柳氏差人送来的信给撕了。 柳氏次当然没能等到邓太太过来。 她此时是从所未有过的心焦。 昨晚她在宋氏那里竟也没能讨着好。 当时张峦也在,她刚一开口,张峦就下了逐客令。 她那些想拿来糊向来心软的宋氏的话,本没来得及说出口。 想到近来几乎都是同进同出的二房夫,柳氏了疼痛的眉心。 就连腿不能行的三丫头,甚至都没听到她为此哭闹过。 整个二房的气氛,仿佛一夕之间忽然变样了。 她即便有心要使什么手段,却有了一种无可入的无力。 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