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用得着二房了,他倒是一大堆道理冒出来了。 合着这些道理只有在对他有利的情况下才能算作是道理是吧? “母亲对我们大房不,不肯从中帮忙就且罢了,又何必借此再来教训儿子。” 张老太太简直被气乐了。 他还一副看破世态炎凉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老大,你若当真觉得是情理之中,那你自去找你二弟伸手去要便是了,还来找我这个无用的老婆子作甚?” 说白了,自己也觉得没脸吧! 张老太太一句话堵得张彦面通红。 “老大,你如今怎如此糊涂!”张老太太皱着眉,语气却谆谆:“且不说你与二房之事,单说妍儿,即便真的跟去了,顶着与邓誉的纠葛,不仅有损张家颜面,甚至有损定国公府的颜面!这般做人,未免太不识趣——而三丫头好不容易跟定国公府结下的善缘,只怕因此也要被毁了!” “再者,妍儿这般名声,若到时传到公主耳朵里,再触了公主的霉头,才更是不妙。” 张彦听得在心底连连冷笑。 一口一个妍儿名声不好,可妍儿的名声为何不好?还不是毁在了他们二房的手里! 他心里这么想,嘴上却道:“是,都是儿子的错,儿子不该痴心妄想。” “你要当真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才好。” “儿子当然知道,儿子错在处处不如二弟,自幼难讨母亲心。” 张老太太气得头脑发昏。 她没听错吧? 这话竟出自一个三四十岁的大男人之口? 怎么不干脆将子了,换上开裆再来说! “你后有什么事不必来找我了,母亲实在帮不上你。”张老太太忍无可忍地摆摆手。 她已是将道理嚼碎了给他听,他也能越扯越偏,就问你气不气? 气是不能气的,她还要长命百岁,所以—— “你后有事只管去找你父亲,你们男人间的事情,我妇道人家掺和不了。” 她算是看明白了,大儿子迟早也是发疯的命。 为什么? 因为这平凡的世间本容不下这么愚蠢自私的脑子!老天爷迟早要看不下去的! 就如他那自私的父亲一般,终想着自己求长生,丢下一家子不管,将所有的难题都抛给她一个柔弱女子来面对承担! 张彦脸尤为难看地离开了松鹤堂。 张眉娴替张老太太轻轻拍背顺气,轻声劝道:“祖母别气。” “我气什么?你父亲幼时是跟在你祖父身后的,他不成器,是你祖父教得不好,也怪不着我。” 张眉娴无奈望天。 摊上这样一个父亲,那她是不是该去找祖父寻仇呢? “倒是委屈你了。”张老太太有些愧疚地看着大孙女。 她想到了大孙女的亲事。 她如今老了,身边没有一个正常的男人支撑,娘家也一直庸庸碌碌,许多地方本使不上劲儿了。就如大儿子如今屡屡明目张胆地忤逆她一般——这要换到十年前,借他十个狗胆他怕也不敢! 哎,狗子长大了,眼里没娘了。 若再这样下去,再有十年的光景,她只怕就要仰仗柳氏的鼻息过活了。 这回她夺了柳氏的管家权,底下的大管家已经背地里在提意见了,说什么二太太能力不足……只是都被她了下去而已。 老太太慨之余,忽然想到了什么,向张眉娴道:“你近来与你三妹不是走得近些吗?不如,你去试着探一探她的口风,万一她愿意帮你一把,说不定对你的亲事能些助益。” 她如今也不大愿意再去勉强二房做什么事,更何况是为了大房,她若亲自出面,只会将这潭水越搅越混。 所以,她想让孩子自己去试试。 “祖母……徐二小姐要带的人是三妹,又不是我。再者,我比徐二小姐大了五六岁呢,我跟着后头未免不好看……”张眉娴不赞同地说道。 可手指却不自觉地绞紧了帕子。 “而且,正如您方才所说,这是三妹跟定国公府的善缘,若上赶着提要求,未免显得咱们太势力了。退一万步说,三妹即便真的想带,只怕也会带年纪相仿的四妹吧……” 张眉娴像是在劝退祖母,又像是在平息自己内心不该有的念头。 可即便如此,离了松鹤堂之后,张眉娴却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张眉寿的院子前。 “姑娘,您不进去吗?”她身边的丫鬟问道。 张眉娴似乎这才回过神来,摇摇头道:“不进去了。” 她的眼睛却不受控制地朝着大门开的庭院中看去。 这一看,却是微微愣住了。 院子里,张眉寿竟正在受罚。 第103章 谁教谁规矩 午后的光仍然炽热无比,张眉寿跪在榆树下,膝下垫着蒲团,双手手心朝上置于身前。 汗水打了她细碎的额发,原本粉白的双颊也热得通红。 而她身边,一名身着湖蓝直领印暗花褙子,头上包着深蓝头巾的中年女子手中持着一方紫檀木戒尺,正面容严厉地说着话。 “罚你跪也跪不直,这样下去如何能学得成规矩?”她说话间,就扬起戒尺,要朝着张眉寿的手心打去。 张眉娴看得微微一惊,下意识地就想进去劝阻,可下一刻她却瞧见张眉寿的手忽地分开藏到了背后,那戒尺本未能打得着她。 “你竟还敢躲?”那脸庞略显松弛下耷的中年女人气道:“我教过那么多大家闺秀,还从未见过如你这般忤逆不遵的!” 她是宋氏花了重金请来的教养嬷嬷,是为了教导张眉寿规矩礼仪,力求在六月花会上不出错。 这位姓客的嬷嬷据说曾是女出身,在这一带还颇有威望。 可这两下来,张眉寿十分怀疑此人的威望大概是靠折腾人堆砌出来的。 谁说学规矩一定不能休息?甚至这位嬷嬷自己好吃好喝着,她还只能在一旁跪着练跪姿——她究竟是教规矩来了,还是上门作客来的? 况且,就这半吊子水平,也敢自称从里头出来的? 如果真是,必是因为规矩做得太烂,而被驱逐出的吧? “嬷嬷说说,我这跪姿哪里不对了?”张眉寿反问她。 “身子不够直!” 张眉寿略放松了一二,干脆坐在脚上,再轻易地将背直些,又问:“嬷嬷,这样呢?” “勉强还算不失礼!”客嬷嬷板着一张脸说道。 张眉寿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 “嬷嬷,跪时讲求不着脚跟,以示尊重之意。长跪之时,需身直立,以膝盖和脚趾来支撑身体,而非您说得那般用脊背之力,非得讲求脊背绷直——如此一来,姿态僵硬,并不好看。”张眉寿更正道。 她前世做了一辈子的规矩,忍着让这半吊子嬷嬷来教,本也没什么,可靠着一味折腾她来彰显自己的严厉与认真,且她怎么做她都不意,这未免就没意思了。 张眉寿抬手让阿荔扶她起身,干脆不再跪了。 这烈当空,将她晒黑了怎么办? 她的时间不应当浪费在这等成全别人的名声、而对自己百害无一利的事情上头。 “你说得都是什么跟什么?从哪里学来的?”客嬷嬷皱死了眉:“谁准你起身的?” 张眉寿不理会她的话,径直说道:“还有,下跪时应当先下右膝,您也教错了。” “真是笑话,先下哪只膝盖,也有说法不成?” “说法倒是没有。但先下右膝,更便于稳住身形,姿态自然能更从容些。”张眉寿懒得听她再反驳,随口编道:“我曾听秦家姐姐教过我的——里的贵人们都是这样做,客嬷嬷既是女出身,岂会不知?” 客嬷嬷神情一僵,旋即冷笑着道:“这些我后自然会教给你!俗话说,先学走再学跑。而你如今基本的礼仪都做不好,还口口声声说什么姿态好看、气质从容,未免太之过急了!” “我的规矩做得好不好,您应当一眼就能看出来了。偏说我处处做得不好,还要从头教,是什么道理?”张眉寿不客气地道。 究竟是教规矩还是卖自己? 脸面这两已经留足了,奈何人家不肯要,她自懒得演了。 “真是一张伶牙利嘴!你既处处做得都好,不若你来教我可好!”客嬷嬷从未被人这般不敬过,她自认为教养一个区区国子监监生的女儿万万不该受到如此顶撞。 “好啊。”张眉寿微微笑了笑。 客嬷嬷认为自己听错了。 “您既想学,我教一教也无不可。”张眉寿指了指地上蒲团,道:“您就先从跪姿练起吧。” “你敢拿我打趣?我一把年纪,我敢跪,你敢受吗?” “这不是学规矩吗?”况且,跟谁比年纪大呢? 阿荔在一旁捂着嘴偷笑。 “你……”客嬷嬷脸红白加,气得说不出话来。 “嬷嬷,慎言也是规矩里极重要的一条。”张眉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客嬷嬷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会在一个小姑娘面前这般狈。 她忿然道:“既然姑娘没有这份儿诚心学,那我也教不得了!还请贵府另请高明吧!” “慢着。”张眉寿上前一步,伸出手去:“还请嬷嬷将银钱归还——母亲给了您十两银子,您至少退还九两,那一两便算作辛苦费了。” 客嬷嬷咬了咬牙,取出荷包,重重地砸到张眉寿手里。 张眉寿随手丢给阿荔清点。 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