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一清重重地坐回椅子里,看向王华的眼神是怨念。 王华不自在地咳嗽了两声,尽量拿无奈的语气说道:“我也是迫不得已……殿下的吩咐,我岂敢不从?” 又好言去安柳一清:“柳兄不必过于为此事挂心,正所谓不知者不罪——且据我对殿下的了解,殿下绝非小肚肠之人。再者,殿下与柳兄一见之后,还曾同我夸赞过柳兄学识渊博,见识不凡呢。” 听到最后一句话,柳一清顿时来了神。 “当真?” “这还有假?”王华继续讲道:“况且,当殿试之上,殿下对柳兄的欣赏之意不加掩饰,柳兄难道看不出来?” 说到这里,柳一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半点不夸张地说,若非是有殿下在,只怕皇上当场要点了那位姓文名曲星的进士—— 说来此人也当真是脸皮奇厚,正常人遇到旁人称赞自己是文曲星转世,都要谦虚一番的,他倒好……直接取名叫文曲星! 据说,这名字还是他自己改的! 又明知皇上向来喜“图个吉利”,这不是走歪门道又是什么? 遇到这样的对手,你说气人不气人? 说到这里,柳一清便忍不住与王华说起了此事。 王华也脸地不赞同,批此人心思不正。 柳先生皱皱眉。 好像偏题了? “殿下隐瞒身份之事,非同小可。”他将话题重新拉了回来,正说道:“据闻殿下与张贤弟一家来往颇多,我须得前去提醒一二。” “柳兄——” 王华叹气道:“殿下行事,必有其用意在。咱们静观之余,只需做到时时警醒留意便可——只要无伤大雅,又何必违悖殿下之意?” 柳一清啧舌。 怎么就是“咱们”了? 这位前辈二话不说就要拉他上船算怎么回事? 想他柳一清,平生行事,讲求的便是磊落二字,行事头一条,便是须得无愧于心——要他瞒着对他帮助颇多的张贤弟,恕他难以做到! 大不了……他让张贤弟一家人明面上装作不知道此事便是了! “大人不必多言,我是非去不可的。” 王华叹口气道:“人各有志,我本不该过多干涉。可到底相一场,有些话我却不得不提醒柳兄。” 柳一清听出了一丝不对劲来。 王华讲道:“以柳兄之才,十有八九是要入翰林院的,既是进了翰林院,后免不得要依例到殿下面前侍读。” 柳一清眉一抖。 这种命运忽然被人捏得紧紧的觉有些不妙。 “再者说了,便是当面对质,我与我儿同为证人……只怕柳兄之言,也无人敢信啊。”王华依旧语气无奈。 柳一清身形僵硬。 若非亲耳听到,他当真不敢相信堂堂王大人,竟能说出这般无之言! “说起来,都是情势所迫。”王华苦口婆心地劝道:“再者,殿下总有瞒不下去的一,既迟早有这么一天,又何须你我来横一手?” 柳一清沉默了良久。 说得好有道理的样子…… “且殿下这般赏识柳兄,柳兄有何道理要与殿下对立?” 柳一清内心骇然。 对立? 说得这般严重是要吓死谁? 还有,为何要将他推至对殿下恩将仇报的境地? 王华见他神情,不由头疼地叹了口气。 这位仁兄果然正直得过了头,竟如此不肯变通。 既然如此,他可要使出杀手锏了。 第342章 老天爷的义子 “殿下已经料到了柳兄会如此——故而,才特地嘱咐于我,劝说柳兄。” 柳一清呼一窒。 “竟是……殿下之意?” 王华叹息着点头。 “可惜我有负殿下嘱托。”他苦涩一笑,尽量拿轻松的语气说道:“但也无妨,殿下并非强人所难之人,定是不会怪罪的……想来,至多是对你我略失望些罢了。” 失望…… 这两个字看似远远不如怪罪来得严重,可却如一支利箭,直击柳先生的内心。 他倒宁可殿下责罚一番,也不愿让殿下对他失望。 他这个人,一身正气,不畏权势,可唯独一点——心软。 叫之于他而言如同伯乐一般的太子殿下到失望,本就令他难以接受了。更何况,王大人话中之意,显然是也会被他牵连。 他自己如何不要紧,最怕的便是牵连别人。 虽然他此时有些恼王大人这个情骗子,可并没有就此绝的打算。 毕竟,王大人的苦衷,他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 柳一清心底挣扎时,王华忽然站起了身,道:“柳兄,我这便随你一同前去张家说明此事……” 说着,便去拉柳一清。 见他如此,柳一清心下愈发不忍,神复杂地扒开了他的手,无言摇了摇头。 “……”王华一时也沉默下来。 气氛莫名变得沉重。 半晌过后,柳一清开口,语气却无比颓然—— “若来张贤弟问起,我又有何面目?” 王华闻得此言,便知自己这招以退为进,算是成了。 “有我在,柳兄怕得什么?这其中后果,自有我一力承担。” 他一副“舍身入地狱”的语气,令柳一清心情复杂。 事到如今,除了跟着上船,他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哎,仕途才刚开始,就染了一身浊气的觉是怎么回事啊…… 张贤弟啊,不是为兄不厚道,而是但凡有一点办法都不会如此——但贤弟放心,为兄必是人在曹营心在汉的,该提醒的、该阻拦的,为兄必会尽力而为,而绝不会如王大人那般袖手旁观。 事发之,便是他向张贤弟负荆请罪之时! 柳先生只能在内心此般痛心疾首地默默起誓,企图以此减轻些许负罪之。 王华偷偷松了口气。 这一场劝下来,他当真是使尽浑身解数了。 咳,该怎么状似无意地将此事透给殿下听呢? …… 去秋来。 正值中秋佳节,秋高气之时,远在湖州的张峦收着了一封家书。 张峦看罢,大欣忭。 “池儿过了院试……” 范九闻言眼睛顿时放亮,连忙道:“恭贺老爷!大公子今年不过十三四岁,便已得了秀才之名,这可是大喜事!由此看来,皆是老爷您栽培有方啊!” 说起来,他也跟过大公子一段时来着,如今颇觉得与有荣焉。 张峦面欣,却笑着摇头:“是这孩子自己争气。” 不过,算上一算,他当年也是差不多这个年纪就考上了秀才,后来才入了国子监。 那时,整个张家上下都将他视作了光耀门楣的希望。 谁知后来…… 咳,不开心的事情便不说了,虽然往事糟心不堪回首,可有失便有得——如今子过得和美,且汲取经验,放眼往前看吧。 池儿也这么早考上了秀才,他们父子没准儿要因此被传为佳话美谈呢。 啧,女儿已是如此优秀夺目,长子自己随便长长,竟也长成了人中龙凤…… 老天待他不薄啊。 转瞬间,张峦又想到了自家贤惠貌美的媳妇,顿时改口——得如此,老天岂止是待他不薄? 说他是老天爷的亲儿子,他都信了! 等等,这么想好像有点大逆不道的觉? 那便是老天爷的义子好了。 张峦勉为其难地想着。 想着想着,竟叫自己的幸运给动了,不红了眼睛。 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