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只是吃惊,而没有一丝困惑。 可见也是心知肚明的。 田氏此时显然也无意再去掩饰什么,她语气慌地问道:“姑娘可是已经见过继晓了?池儿的身份莫不是被继晓察觉了……” 这是她最怕的事情,因此单单是将这个猜测说出来时,嗓音都是战栗的。 “我还不曾去见过继晓。”张眉寿看着她:“大哥此时正在家中专心温书——你只管答我方才问你的话便是。” 田氏心中稍安,却仍急切地想知道张眉寿是从何处得来的这些消息。 她之所以知道继晓的那些盘算与秘密,皆是当年在天门山寺中,费尽心思手段,抛却命安危替南家暗查到的消息。 可她尚且都来不及将这些消息传回南家…… 田氏心中一时滋味繁杂,到底没敢多问什么。 姑娘不愿主动提及的事情,她问了也是无用。 “实则,池儿自出生起,命数便已经注定了。”田氏眸中含泪:“当年,前天门山寺主持大师,卜算出真龙之子出世之天机——据说那卦言所显,下一任南家嫡长女会诞下此命定之人……” 张眉寿听得有几分意外。 原来除却那别有居心的龙脉谣言之外,南家竟还藏有如此秘密。 这卦言之意,等同是下一任南家嫡长女会诞下新帝。 这一则卦言,若被有心之人加以利用,引起的风波只怕也足以让南家难逃被灭族的命运…… 但此说法,这些年来似乎被守得极为严密。 张眉寿看向田氏:“所以,你便是那卦言中所指的下一任嫡长女?” 田氏边现出极复杂的笑意:“……当年被送去天门山寺之时,我尚也不知此事。” 皆是后来一点点打探证实到的。 也多亏了她的懦弱无能,才叫继晓将她视作了掌心中的傀儡,因此叫她得以钻了些许空子。 “南家人莫非也不知吗?”张眉寿问。 “或是知晓的。”田氏道:“南家族长与天门山寺前主持大师乃是至……而那位主持大师自我幼时起,便甚少现身于人前,屡屡传出即将坐化的传闻,想来多半是了天机之故。” 还有许多蛛丝马迹——事后细细回忆起来,皆叫她觉得南家族长对此事是知情的。 张眉寿微微皱眉。 “若南家知晓这则卦言,当初将你送入天门山寺之时,难道不曾有过顾虑吗?” 按理来说,如田氏这般紧要之人,理应好生保护着才对,而不该是假借妥协将人送到继晓身边冒险行刺杀之举。 这其中不可控的风险太多了。 “彼时我们南家也并不知继晓的真正意图。而命我前去天门山寺,一是没有选择,二来也正是为了查探他除了觊觎南家绝学之外,是否还有其它企图。”田氏微微摇头,语气苦涩地道:“至于顾虑……族长常说,天意指引之下,唯有尽人事,听天命。” 而他们南家,将全部的气力都用在了‘尽人事’三字之上。 张眉寿听得此言,未再多问。 到底都是些旧事了,若无知情人在,他们也无法细细追溯。 譬如那继晓的师父,天门山寺前主持大师为何会冒险卜算此天机、彼时他与南家族长的考量、及继晓当年所为,这些皆是眼下探究不得的。 甚至,这卦言的真假都尚且不能轻易下定论。 张眉寿并不曾将心神耗费在这等目前无解的问题之上,只道:“也就是说,阿鹿所中追去蛊的蛊引之人,应就是大哥无疑了。” 继晓最想找到的人,显然就是大哥。 田氏敛目道:“许就是了……” 顿了顿,怀愧疚地解释道:“妾身倒也不曾想过要一直瞒着姑娘……本打算待池儿躲过继晓这一劫,后安稳下来,再同姑娘说明,到时定也会替苍家公子解蛊……” 但她不曾想到的是,在此之前,姑娘已经得知了这一切。 甚至包括池儿的身世…… “许多事情,躲是躲不过的。”张眉寿语气里已无太多情绪:“若无一丝筹备,一味躲着,待到大祸临头,只会落得任人宰割的下场罢了。” “姑娘说得是……是妾身愚钝,妾身也是怕极了才会缩手缩脚,不敢冒险。”田氏语气羞惭之极。 以往她只知姑娘比之其他小姑娘很有些不同,但再不同,也只是个体凡胎的小姑娘罢了。 昔的南家在湘西之地如何强盛,可到头来不还是…… 可如今的局面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第746章 “妖怪” 姑娘有手段查明这些内情,便可见确有能力在。 且姑娘会是未来的太子妃,身边有那位太子殿下并肩陪着…… 即便这么说似乎太过势利,也太浅薄了些,可人的底气与信心,往往正是这些浅薄的实力支撑起来的。无论是自信,还是取信于他人。 但眼下于她而言最紧要的,却是池儿的事情。 “不知姑娘打算何时替苍家公子解蛊……”田氏试探地问。 她知道,这件事情她本不可能阻止得了,甚至没有过问的资格。 她是想借此事,来探一探姑娘此时的想法与打算。 姑娘的心思她永远猜不透——做事风风火火,果决干脆,憎分明的小姑娘是她;心思缜密细腻,思虑周全的人还是她。 “待大哥考完闱再说。”张眉寿端起茶盏,吃了口已有些凉的茶水,将心情平复下来。 “……”田氏张了张嘴,眼意外地看着她。 姑娘……如今竟还想着不能耽误了池儿会试之事吗? 可,姑娘分明已经知道了池儿的身世啊。 几乎是瞬间,田氏眼中的意外便被泪水盖过。 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哪怕她自认情软弱,可今若换作她是姑娘,只怕都是再容不下她和池儿的。 她原本想替池儿求情的话,甚至都到了嘴边,但本没有办法再厚颜说出口。 她所做之事,是连自己都深恶痛绝的。 “妾身代池儿多谢姑娘……”田氏将头重重地叩在地上,声音哽咽模糊。 不管后姑娘最终是何决定,但端看眼下姑娘还顾忌着池儿的前程,便可知姑娘并无迁怒池儿的意思。 这一点,已是过分难得,是她此前想也不敢想的。 “他是我的兄长,何须你来替他道谢。”张眉寿冷冷地看着她:“错的人一直是你,不是他。” 她的兄长,从出生到成长的环境,从来都是田氏强加在他身上的,他自己本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孩子是无辜的——这句话,她本也不是十分赞同。 到底还有句话叫做父债子偿。 她兄长的存在,哪怕无需去做任何,都曾是横在她父母亲之间的一利刺,只因他是田氏的孩子——单是这一点,他似乎就已经并不无辜了。 可她还是坚持认为,她的兄长,就是无辜的。 女孩子任护短地想着。 至于若有朝一,她父亲母亲知晓了此事,到时他们待兄长会是怎样的态度,她都会选择理解及尊重——因为他们才是真正在这场欺瞒中受到了真切伤害的人。 但那是父亲和母亲的态度和立场,而不是她的。 换而言之,若父亲母亲要将大哥逐出张家,不允他再姓张,她确也不会去横加干涉阻止。 但却依旧会视他为兄长,护他平安。 哪怕她这么想,或许太过任了,也似乎还有些拎不清。 但那个少年,他当真值得她这般不讲道理的去护着。 田氏跪在那里,泪水一滴滴砸在地上。 “一直以来,都是妾身狭隘了……” 以往的那些顾虑不安,登时消散了干净,如今只剩下了惭愧与。 若知姑娘会是这般心意,她断不可能将真相隐瞒到今。 她何尝不想说,可她之前当真不敢…… 她自幼行事的作风,便如同是摸着石头过河,从不敢有一丝大意,许多事情哪怕猜错,也不敢多问,总讲求一个自以为是的稳妥。 她这半生光景,几乎都是屏着呼这么走过来的。 “你可知继晓究竟是何来历出身?” 头顶上方传来女孩子没有情的问话声音。 田氏此时心中便是有再多动容,却也得连忙收了起来——毕竟姑娘显然没有兴趣也没有耐心同她谈什么心。 “这一点妾身倒当真所知不多,只听闻他自幼便无父无母,最初是为一座寺庙所收留。”田氏拿衣袖擦了擦眼泪,边道:“据闻那座寺庙后来走水,被一场大火付之一炬,继晓才辗转被送到了天门山寺修行……” 张眉寿静静听着。 这些她早听祝又樘说起过。 紧接着,又听田氏道:“我倒疑心,那场火与他有关——当初在天门山寺中,他偶也会与我说些话……” 当然,绝不是什么静下心来闲谈,而像是心中有诸多不与戾气需要倾倒。 到底那时他也只是十七八岁的年纪,必然不似如今这般沉得住气。 她至今还记得那种听似平静,实则冷嘲讽,叫人不寒而栗的语气。 “他隐约提及过在那座小寺庙中的经历,似是受人排挤疏离的,还道有人将他视作妖怪异类,那里的主持方丈,为了保全寺庙名声,甚至试图将他溺死——”田氏说着。 “妖怪?”张眉寿皱眉。 即便孩子间的恶意甚至会毫无缘由,但被称之为妖怪,且连主持方丈竟动此念头,想来多多少少该有些原因。 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