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不完整,反正林雁行着重听到的是“宝贝”、“嫂子”、“你”这几个词儿。 林公子顿时急火攻心,心想完了,我不该放孩子出来打工,让他遇着变态了! 几天没见而已,“宝贝嫂子”都喊上了,林雁行心想我和这人同桌半年了,都没听他喊我一声“宝贝儿”! 他越想脸越黑,有意与老货一战。 郑老板眼睛尖先看见他,问:“帅哥,喝什么?” 他怒道:“喝个……” 后面那个“”字没说出来,陈荏笑道:“给他一杯咖啡,这是我同学。” “你同学?”郑老板打量林雁行,“这么帅啊,都能当明星了。” 陈荏说:“可不,帝国の花啊。” 林雁行恶狠狠的:“黑咖啡,不要糖不要!” 要你付出代价! 郑老板于是给他冲了杯清咖,他抓起一口闷,将被子重重放在柜面上,脸都苦得变了形,还要装作若无其事。 郑老板说:“这帅哥很有个啊!” 陈荏笑问林雁行:“你来干嘛?” 林雁行还在咽着苦涩:“我……瞧瞧你。” “那你来对了,”陈荏说,“郑哥正打算给我提成呢,我说不要,他非给。” “你应得的!”郑老板豪地说,“要不是你,我从哪儿发这笔横财?说实在的我开这店也是试水,做好了亏掉半套房子的准备,现在看来我不但能不亏,还能买一条帆船!” “买帆船干嘛?”陈荏问。 “周游列国去。”郑老板说,“东南亚那么多港口,我想每个都停一遍。” 陈荏提醒:“这话你可别对相亲对象说,否则铁定失败。不安于室,大忌!” 林雁行眼神一凛,心想这老货向小孩下手也就罢了,还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这边开口闭口叫人“郑嫂子”,那边还他妈要带妞儿去东南亚,老爷子的那些老部下该招出来用了! 郑老板不知道他脑补得这么厉害,也不知道自己有人头落地的危险,还问他呢:“帅哥,要不给你搞杯甜的吧?我觉你的表情很酸苦啊。” 陈荏也问:“林雁行,哪儿不舒服?” 林雁行浑身上下不得劲,就想损人,但看见郑老板扔了只厚厚的红包给陈荏就损不出来了,因为后者接过红包数了数,顿时笑靥如花。 林雁行一直觉得他好看,现在才知道好看是没有尽头的,就因为一点钱,那张脸居然往如花似玉上靠了! “一千八百八十八?”陈荏笑问,“真舍得给这么多?” 郑老板说:“过年图个吉利,底薪一百一天,其余的是奖金,嫌少?要不给你凑个整两千。” “不少了,”陈荏连忙说,“我省吃俭用些都足够过一年了,谢谢郑哥!” 郑老板诚挚地说:“该我谢你才对。快回家吧,明儿一早见!” “嗯!”陈荏毫不掩饰喜,将那张发光的美人儿脸转向林雁行,后者火冒三丈地捏紧了兜里两千块钱。 陈荏问他:“年三十怎么不回家?” 林雁行反问:“你准备去哪儿?” “我去管老师家过年。”陈荏说。 前天高三放了假,学校宿舍和食堂大门紧闭,他已经带着一些必需品住到管老师的出租屋去了,反正那个家的卫生基本是他在搞,有些东西他能找到,管清华自己反而找不到。 林雁行当然不会问“你怎么不回自己家”这种傻问题,有些事情陈荏不说,但林雁行了解。 陈荏笑道:“难得发了笔财,可惜这会儿小店小摊都歇业了,否则请你吃烤串去。” “为什么那开茶店的给你这么多?”林雁行心里有疙瘩,总觉得郑老板不怀好意。 陈荏开开心心地回答:“你没听他说么?我即将给他赚半套房外加一艘帆船,相亲成功与否也维系在我。” 林雁行扭过头去低声说:“讨厌!” 他想把陈荏脸上的那层小得意揭下来,因为那不是因为他。 然而真揭又不舍得,他希望他永远这样得意下去,微扬着头,嘴角带笑,眼睛里有光。 ……但那开茶店的还是讨厌,冬天里袒臂的,要脸不? 关于这点郑老板特别冤枉,他是因为出汗才成那样,出汗则是因为热劳动。 再说林雁行一上篮球场得比他还厉害,下身就穿一衩。 陈荏见林雁行板着脸站在原地,伸手拉他:“走啊,陪我去趟学校。” 前天他打包时将一套换洗内衣忘在宿舍了,他衣服少,缺一件都是大事,又舍不得买新的,非回去拿不可。 “行!”林雁行说。 两人回校,学校附近极为冷清,通往校门的原本就是条断头窄路,临近节更不见人影。 抄小路走到围墙拐弯绿化带里的最僻静处,陈荏突然停了下来。 “??”林雁行顺着他的眼神看去,看到了一个女人在前方小道上行走,年纪三十出头,长相颇美,就是显憔悴,穿着打扮也有些落伍。 “妈妈……”陈荏说。 “妈妈?”林雁行惊问。 女人回头,欣喜地说:“荏荏,我正要去找你!” 陈荏向妈妈走去,克制着面部表情:“妈妈,你怎么会来?” 妈妈笑了,还是那副很优柔的模样:“荏荏,过年了,我给你送点饺子来,你……你要回家过年吗?” 陈荏摇头,关于这点他非常坚决,永不回头。 “那……那你吃饺子吧。”妈妈将塑料袋递到他手上,里面有一只年代久远的铝饭盒,饭盒里是白菜馅饺子。 陈荏浅笑:“谢谢妈妈。” 他笑得太疏离,让妈妈心里空落落的,她总觉得孩子不会真记大人的仇,就算对他不那么好,毕竟也是父母长辈啊。 她又问:“你真的不回来?” 陈荏又让她失望了:“不。” “荏荏,你原谅孙伯伯吧。”妈妈说,“他后来也没你去制衣厂工作,你还是好好地在这里读高中啊。” 陈荏望向她,缄默良久,才温柔而笃定地说:“不。” 他不想算了,也不会算了,因为那个家伤害过他,过去他不敢吼出来,现在该那些人知道原谅是很难得的东西,或许一辈子都求不来。 妈妈深深叹了口气:“荏荏,你好倔啊,妈妈一直是很为难的……” 陈荏说:“回去吧妈妈,我在外面比较开心,饺子好吃的话下次再给我包点儿。” 妈妈苦笑:“那……家里没人的时候,你回来看看我,我也能偷偷来看一下你。” “嗯。” 妈妈瞧向林雁行:“荏荏,这是你同学啊?” 陈荏点头,林雁行说:“阿姨好,我是陈荏同桌。” “你好。”妈妈笑,“你真高真好看啊,那麻烦你多照顾荏荏,他不太听我话的。对了,你吃饺子吗?” 林雁行家的节聚餐高朋座山珍海味燕翅鲍参,怎么会在乎一顿最寻常不过的白菜馅饺子,但那是陈荏的妈妈,所以一切都不一样。 “谢谢阿姨,我吃。” 妈妈于是热心又天真地说:“荏荏,你分给同学一半啊!” 陈荏配合她:“好。” 三人正要分手,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妈妈刚要回头,就被从身后拽住了头发,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 “好哇你!”陈荏那姓孙的继父咆哮,“你故意做给我看的是不是?你不在家里烧饭,跑到这种地方来,幸亏我远远跟着,不然你要把家都送给这个野种了是不是?!你送什么东西给他了,给我看看!!” 妈妈痛得尖叫:“哎哟!不要揪我头发!” 陈荏爆喝:“放开她!!” “她是我老婆!”继父嗓门比他还高,“我想打就打,想骂就骂!你算什么东西,畜生狗杂种拖油瓶,这些年要不是我良心好肯养你,你早死在大街上了,你还敢跟我叫?!” 陈荏怒问:“放不放?!” “我偏不放!”继父嚷着不放,手却悻悻地松了,陈荏炸出来的气势太惊人,绝对不给人活的模样。 妈妈哭着倒在地上,陈荏和林雁行同时弯去扶。 或许为了挽回颜面,继父突然将火力转向林雁行:“你是什么东西?也敢碰我老婆?!” 这个男人最蠢的地方在于不会识人,此外骂便骂了,居然抬手扇了林雁行一下,正中其脖子。 林雁行本没料到对方会打他,痛得一皱眉。 陈荏眯起了眼睛。 他依稀记得自己发过誓,谁敢动林雁行,就把谁脑壳子cei了,于是他用力掰开继父的肩,一脚将他蹬开! 他毕竟瘦弱,这一脚只在继父笨的上留下些钝痛,继父大怒,反手扬巴掌他! 他要躲,谁知继父手里攥着一把电瓶车钥匙,那东西和刀一样锋利,登时划开了他的额头,血汩汩而下。 妈妈吓呆了,好不容易站起又跌倒,林雁行扑过来捧住他鲜血陆离的脸! “没事儿。”他说。 林雁行怒吼,转身拳脚夹杂着风声向继父砸去! 继父闪避不了,那么那么重的身体居然毫无招架之力,被打得连连后退,滚落在地,只知道抱头嚎叫。 陈荏站在一旁用袖子擦血,雪白血红的面孔上毫无表情。 妈妈浑身无力站不起来,哭喊:“别打啦!荏荏!拉住他啊!荏荏!” 陈荏不拉,他可惜周围一个外人都没有,不能陪他分享这美好的一幕。 继父在地上翻滚,痛哭涕地求饶,让林雁行住手。 陈荏从没见过一个四十多岁的大男人能哭成这样,鼻涕脸,口中发出无意义的音节,像一堆最污臭的烂泥,一点没有往常在家殴打自己的威风。 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