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默契地换餐盘,把凑合能吃的东西以互补互助的方式扫清。凌河负责掉百嚼不烂的牛,严总负责吃掉牙的水煮蔬菜,互相拣对方不吃的东西吃掉。 凌河偶然提了一句:“你想家,想你的兄弟们?我家里电话你随便打,我不会妨碍你们叙念旧情,但是你不准离开。” 我不阻拦你念旧恋家,但我也不打算放你走,绝不放……这就是凌河对待严小刀的策略,表面上软硬兼施,实质上是大妖撒开一把带有黏的蜘蛛丝,死不放。 严小刀时至今也终于尝到受夹板气的滋味,他手底下最亲密的兄弟团现在肯定恨死凌河,哪天再碰面铁定要撕起来,这中间的误会隔阂怎么劝解? 凌河仿佛猜到他心中所想,笑了:“我给你干爹、你母亲、还有你家熊爷三娘一群小弟寄了一些特产,人吃的和狗吃的都有,我们峦城的干制海鲜,还有三江地的几样特名产,我都帮你寄过去了,一共寄过两批。” 严小刀诧异:“你寄过东西?” 凌河笑出几分恶劣,就没安好心:“我当然以你名义寄去的。邮包寄件人假若写我的名字,他们得以为我想下毒吧?” 严小刀摇头叹息,忍不住伸手捏了凌河的后脖窝,柔软且微微凹陷的地方。 凌先生得面面俱到,走一步棋事先想好三步,永远走在他前面。跟凌河在一起,就是随时准备对谁磨刀霍霍,不然这把刀哪天就要架在自己脖子上,当真一刻都不敢放松! 这人假若单纯得像梁有晖那样,他这子能过得轻松简单许多。 然而,真要是像梁大少那样简单寻常,毫无嚼头,他也不会对这个人如此恋,恨加罢不能。 一行人回到峦城的瀚海楼别墅。院落内,应季的紫薇与海棠争相竞,朴素苍白的一栋老房子被衬托出几分青活泼的步调。 独守空房的苏哲见着他们回来,就差扑倒在严先生面前哭抱大腿撒娇了!可怜的苏小弟这些天就过着白天吃垃圾食品舔盘子和晚上闻着严先生的睡衣自的浑浑噩噩子。这会儿做饭的大厨和他心仪的硬汉子一齐回来了,食与都有了着落,苏小弟笑逐颜开,脸上开出妖娆的海棠花,晚上赶忙就将头发重新烫了烫,心梳了一个新发型在严总面前招摇过市。 是晚餐,凌大厨给严先生做了五道菜的西式大餐,并且只做给严小刀一人吃,顺手递给苏哲一盘蛋炒饭,随意丢了几颗作为剩余边角料的虾仁进去。 凌河就是这副脾气,在表达他对某一个人的偏与钟情时,对桌上其余人连面子都懒得招呼,我行我素,就是如此孤傲任。 苏小弟在仙姑的嘲笑声中一头磕在餐桌上,顶着脑门上的大粉包愤愤不平地昂起头。炒饭就炒饭呗,俊男在侧秀可餐风景无边,一盘蛋炒饭咱都能吃出脸红心跳盎然的滋味。 严小刀也笑了,笑出一排很好看的白牙。 他着凌河虎视眈眈监视他吃饭的目光,头顶着雷将自己盘中一块六分的百里香煎小羊排夹到苏哲碗里。他不会鄙夷嘲苏哲对他偶尔的腻歪,但也不跟对方耍暧昧或过分亲密,言行举止自有分寸。 严总当晚招来苏小弟,聊起在三江地调查“慈恩堂”福利院的奇遇,拿出一份印有苏哲童年照片的发黄的档案。 苏哲脸上情绪略微尴尬,沉默片刻,却又迅速回复坦然和率真,扭了扭肩膀撒个娇:“哎呀哥你揭我老底嘛,好讨厌呦!……是嘛,我是被卖到美国,我养父母对我好的,孤儿院有的是比我命运还要惨的,我没什么值得抱怨。” 严小刀以大哥的姿态了苏小弟的烫发,这小子镶的一对黑金耳钉时髦。 苏哲低头玩手绳,突然靠到严小刀肩膀上,眼中布柔情和渴望:“哥,我还有个姐姐呢。亲姐,她也被卖了,我回大陆来,我是想找到我姐姐。” 严小刀摆正对方的头:“卖到哪了?” 苏哲摇头:“不知道。” 严小刀:“你姐姐叫什么名字?有照片吗?她也姓苏?” 苏哲再次摇头:“我没有照片,她也不姓苏。我们俩同母异父,我姓苏,她姓黄,卖给别家就不知道要姓什么了。我姐姐很漂亮的,她对我可好可好啦……” 很暖的严总用力拍拍苏小弟:“办完手上的事,我帮你找这个姐姐,你放心吧。” …… 再说严小刀这个人,脾气情和人缘都是极好的,在凌宅住了不过个把月,眼瞧着就把上上下下的心都收拾服帖,不止是苏小弟,这房子里没有人不喜他。 他仍然习惯大清早呼着晨风寒洗冷水澡,这么个的生活习,迅速勾得凌总一群跟班每天清早陪他一起洗冷水,成为一项时髦的健身活动! 瀚海楼充小资情调的院落里,形成这样一道奇异的风景,一群爷们各自拎个大号塑料盆或者水桶,打一盆冷水在院子里往头上肩膀上浇,得发抖打颤,还要装腔作势地大叫“舒服”、“痛快”! 致秀翘二郎腿坐在门口石台子上,与温柔的柳蕙真并排坐着,指着这群无聊的男子大笑:“发什么神经!” 然而,致秀围观了两天终于也忍不住,加入了发神经的洗冷水澡队伍。 姑娘唯一不方便在于不能随心所地衣服秀肌,在糙汉子队伍里显得略微扭捏局促。致秀身材也是极好的,黑背心勾勒出盘靓条顺的模特架子,肩膀和手臂暴出常年练功积攒出的漂亮肌,水花淌过她肩胛骨部位的绣纹,黑纹身在光下被洗得灼灼发亮。 有一个人,明明可以秀出肌,但偏偏从来就没秀过,人前从不衣,说不清是害臊还是傲慢。凌河从大门后悄悄闪出半张脸,视线掠过一群晃动的脯和后背,唯独让严小刀的身形从一片模糊虚晃的人影中凸现出来。 苏哲都了,自恋着一副瘦猴弱似的身材,穿一条小短在严先生身旁晃来晃去,明知吃不着,不是他的,但也不妨碍这孩子平里一贯擅长自作多情兼自我陶醉,严小刀多瞟他的体一眼他就臭美得觉着自己赚到了,反正凌总吃醋也不会真的敲断他腿或者剪了他的小黄瓜! 严小刀的笑声回在院子里,一层水膜覆盖他的肌,面目俊朗而洒。他时不时伸手指着,吆喝那几位爷,“檀中内关,神厥合谷”、“洗够半小时才能舒筋展脉、延年益寿啊!” 严小刀纯是开玩笑的,苏哲厚着脸皮不失时机地蹭过来:“哥,像我这样的骨骼清奇,我是不是练功夫的好材料?我也想打通任督二脉,练飞檐走壁,九神功!哥您教教我呗,您给我指指任督二脉在哪里嘛,怎么打通……” 所谓任督二脉,皆是以人体两腿之间的会为起点,往前行走从身体正面由上而下叫作任脉,往后行走沿着脊椎到达头顶叫作督脉,谁不知道啊? 致秀喝道:“小贼,不准犯!” 苏小弟被仙姑识破了一番奇技巧,吐了吐舌头不甘心地捂着头跑走了。 躲在角落里偷窥的凌总,确实酸得牙发,很想找一条鞭子苏哲的股……嫉妒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面对严小刀这样的人物,这人是无论走到哪、落到什么田地都能泰然处之随遇而安,以人格魅力服周围眼光,生生地把一家之主凌先生晾在一边。 仙姑洗完冷水,身上还漉漉的,就给众人秀了一手飞身上房的绝技。姑娘轻巧地助跑攀上墙头,在一道围墙上闲庭信步,最后直接跃上别墅房顶,潇洒地摆了一招金独立,再摆一招白鹤亮翅。 众人喝彩,汉子们朝房顶上喊:“秀哥,还是这么帅啊!” 严小刀抬眼往晨曦笼罩的红瓦房檐上瞅了一眼,面容蓦然陷入静谧,移开视线让淡淡的萧索自行稀释化解在黢黑深邃的眸子里,不丧气不抱怨,沉默着往楼门口走去。 他上不了墙了。 他走路时能看出明显的摇晃,虽然瘸都能瘸得丰神俊朗玉树临风,很耐看,但确实瘸了。 严小刀走上台阶,被隐在门后的人眼明手快拉住了手腕,脚步一踉跄就栽进门厅内。 他与凌河几乎口贴合口。二人膛的轮廓默契地贴成让人浮想联翩的严丝合,差不多的身形高度让他们总能面对面端详对方眼底细微的痕迹,心情上寸丝半缕的萧索与失落都无所遁形。 凌河眼底闪动含蓄的歉疚和情谊,轻声说:“你想去海边走走吗……我,我带你去海滨浴场?” 凌河说这些话,语调总是不自然,远不如这人张嘴骂人毒时那般巧舌如簧游刃有余,好像天生就是以硬碰硬的古怪脾气,就不懂得怎样与人调情,或者说几句斯文甜腻的软话。 玩温柔体贴确实非他所长,而且他也不太会邀约,没有正式的约会经验,长这么大二十三岁了,他约过谁? “好,去。”严小刀不假思索。 凌河硬着头皮已经做好要被嫌弃拒绝的心理建设,甚至不由自主开始调集火力预备下一刻如何跟严小刀翻脸发飙,没想到小刀答应他的邀约如此大方快,一梭子毒又没有用武之地了。他边绽放惊鸿一瞥的笑容,难得不设心防地笑了,牢牢攥住小刀的手腕舍不得松开。 许多矛盾已经硝烟散尽,没有人替他俩正式按下开关键,所谓的冷战就没声没影儿地偃旗息鼓了。还战什么? 随后这一路往海边去,凌河即使开车都腾出一只手握住小刀,好像生怕严总改主意临阵逃。 峦城一年四季都是避暑耐寒的胜地,这个月份的海滨浴场海水微凉,沙滩上却已人为患,游客与海鸥追逐着争夺细软白沙上的落脚之处。脚底踩出的海水窝里,有清晨涨退留下的一群懵懵懂懂的软脚甲壳生物。 新婚夫妇来沙滩上拍摄婚纱照,又亲又抱又举高,一个骑着另一个摆出各种高难度姿势。新娘子的特大婚纱裙摆被海风吹得当空舞,铺头盖脸,正好扑在从旁路过的凌先生脸上。凌河略微郁闷地默默将婚纱从脸上移开…… 凌河的穿着打扮实在太普通,摄影师尚未仔细看脸,随口像使唤喽啰似的招呼:“诶?那位先生帮牵一下裙摆,帮牵一下!” 严小刀笑着看凌河弯帮人家牵裙子。 凌河也就是今天跟小刀约会心情光敞亮,若是往常,凭这人暗黑系的臭脾气,可能会等新娘子从面前走过时悄悄踩住对方的裙摆,对秀恩的狗男女立斩不赦! 一对新人中的男士猛一回头,瞥到凌河的脸,瞬间油然而生的自惭形秽起了同相斥的戒备警惕:“不用他牵裙子,不要他牵……” 严小刀笑着将凌河拉走,给那位恍然醒悟一路试图追上来的摄影师留下一双扬长而去的潇洒背影。影楼摄影师在他们身后喊:“先生做代言吗!报酬好商量啊,愿意拍广告片吗!” 海滩上许多人吹起救生圈和充气皮筏,下海游泳,严小刀伸开手臂抻了抻筋骨:“成啊,老子也去租一条皮筏子,你来不来?” 严小刀是有意嘲讽某人骨子里既小气又害臊,肯定不会了衣服下海游泳,那样就不是凌河了。 直着脊梁吹海风的凌先生,翻给他一个淡淡的白眼,随即兴致地提议:“我带你去坐摩托艇。” 浴场老板圈出一块水域,出租双人座的摩托艇。严小刀挑眉问:“你喜这个?你玩过?” 凌河摇头:“从来没玩过。” 严小刀一咧嘴:“你行不行啊?我来吧!” 凌河当仁不让地吩咐:“你坐我后面,我来驾驶!” 摩托艇在一阵刺耳的马达轰鸣声中,猛地从严小刀股底下往前蹿去,让他猝不及防后仰着几乎被甩下水。他凭借柔韧的力又折回来,这回学乖了,严阵以待勒紧了凌河的,抱着凌河从浅水湾向海面深处乘风破浪…… 凌河绝对没有开过这种极其幼稚的电动玩具,他没有跟任何人玩过需要身贴身、贴的双人游戏,以前就从来没想过。时至今,他所刻意苦练的一切本领技艺,都含着深刻的筹谋和算计,都是有目的而为之,从来不是为了娱己或者娱人。这样的快乐逍遥与他二十年来的人生毫无关系,这是天堂般的人生享受…… 他全部的第一次,也不过都给了严小刀。 两人的衣服迅速全部透,一浪高过一浪的水花铺天盖地将他们包围,咸腥的海水与温热的体散发出的味道在鼻息间萦绕,让人在无比的愉悦兴奋之间快要窒息…… 凌河的发到严小刀脸上,透的白衣物贴身勾勒出两人膛和大腿的形状。 凌河的部偶尔顶得严小刀前裆有点难忍。摩托艇每次往前一蹿,都让他控制不住惯,往凌河后背重重地撞上去。 双人摩托其实座位足够宽敞,严小刀后来隐隐发觉,不是座位太窄,是他自己的问题……恨织到最后剩下的,终究还是无法割舍的与钟情。 凌河上身穿的是一件半开襟的“亨利衫”,三粒纽扣都散开着,被海水浸润的口毫无遮掩地放出光彩。 两人从浅滩中一步一步走岸,好像踏着波浪浮出水面,身后是海天一线一望无际的波涛。严小刀偏过头瞟着前后背都透的凌河。这人亚麻的长也都了,脚遍是泥沙,下体微微显形。 严小刀瞄了一眼,迅速移开视线看海鸥了,毕竟大庭广众之下。不得不承认凌先生果然每顿饭没有白吃八两干粮,从小喝牛、吃牛、啃黄油长大的少年,发育得很不错。那天在酒店洗手间里教这小子怎么炮,他就看出来了…… 凌河当晚跟小刀说,他临时出一趟远门,订了红眼航班,快去快回一天一夜就能回来。 “去哪?”严小刀略微不解,“我陪你吗?” 凌河神情不定,一口回绝:“不用,我自己去。你在家等着,不准趁我不在悄悄跑了!” 严小刀还真没想偷跑,回敬道:“我要是想走,一定在你面前大大方方地从正门离开,我不干悄悄跑了的怂事儿。” 凌河被戳到短处,有点没面子,在严小刀面前愤慨地拿手一指:“我不在家,这楼里没一个会做饭的,严先生您就尽情享用快餐外卖吧!” 严小刀迅速七拼八凑堆出一脸懊悔的表情符号,演技浮夸地捂住胃部后仰倒在沙发上。他的胃口真是让凌河养刁了,如今再吃外卖盒饭已经无法忍受,由奢入俭真难啊。 他眼瞧着骄傲的凌公在他面前翘着尾巴志得意地离开了。 严小刀当时没猜到凌河这人去哪了,他完全想不到。 第七十七章 妙手神医 凌公子只带了两名贴身保镖, 连夜乘航班去了宝。 凌河连下榻宾馆的时间都省掉了, 连轴转不需要休息睡觉,他所要办的事情比睡觉重要得多。他出了机场直奔大人物的家门, 左右手提着峦城特产干制鲍鱼海参礼盒登门拜访。这种场面也是难得一见, 凌先生左手一只右手一只鸭似的, 长途奔袭给人家献礼。 凌河并非不懂人情世故,只是平时这些客套礼节他自认为用不上, 对许多人和许多事他要么不在乎, 要么施展心计巧取豪夺,他都不屑对任何人逢谄媚。然而这世上, 有些事情就无法巧取, 有些人就不会让他予取予求地“豪夺”……今天是当真有求于人, 不得不撕下骄傲的面皮卑躬屈膝。 他进屋颔首,客客气气问道:“请问张文喜大夫在吗?” 一位身形干练瘦削的男子站在窗边,背对着他,摆窗台上琳琅目的几十种稀奇植物。这男子穿一身宽松的绸布中式褂子, 黑千层底布鞋, 民国书生气质的衣品有点像戚宝山那个酸劲儿, 但是比戚爷年轻多了。 这家伙也是个人,仿佛后脑勺开了天眼,用特有的玩世不恭口吻将他顶回去:“怎么又是你呀?上回都告诉过你不要来了,饿不给你治!!” 凌河轻声问道:“为什么不能治,张大夫?……是太严重治不好了吗?” 背身的男人缓缓回过头来,出一张瘦长的麦黄脸庞和一双细长明的眼:“不是, 治得好,不就是接个脚筋吗,这种小伤小痛饿治起来拿手得很!但是,饿最近心情不好,饿谁也不给治,你们一个个就都瘸着吧!”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