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湛一整晚都没有回来,许茉也一整晚都没有睡着。 关于许草的这个误会,归 结底,还是她没有及时说明白。宋湛会生气,也是人之常情。想到他昨晚的那句话,许茉就觉得委屈。 他说,自己在她心里其实不重要。他怎么能这么说呢? 为了给自己一个机会,让她和宋湛有一个好的开始,许茉曾经下了很大的决心,不断的说服自己,可以忽略许婉柔带给她的影响,忘掉从前的那些事情。 她勇敢的迈出了第一步,以为从今往后便是长长久久,却不想,中途出了这样的岔子。 第二天,许茉一大早就去了信科学院,宋湛不回家,但总要到学校的。他那么自律的人,不会随随便便就旷工。可找到秦主任,才知道宋湛今天也没有来上班,而是和系里请了三天假。 看着许茉恹恹的样子,秦主任端着个保温杯,琢磨着这小两口是不是吵架了,便也宽 道,“年轻人嘛,吵吵架啊,闹闹别扭啊,很正常。你看我都一大把年纪了,还经常和我们家那口子拌嘴呢。” “小宋这个人嘛,别看平时冷冰冰的,其实特别心软。”秦主任轻咳了一声,“你哄哄他,就好了。” 许茉点点头,这次是她有错在先,让她怎么哄宋湛,她都愿意。可现在的问题是,人家 儿就不理她,连个哄的机会都不给呢。 许茉走了没一会儿,秦主任就偷偷溜进了会议室,看着站在窗边的男人,“人还没走远呢,要不要去追?我瞧着,小姑娘眼睛红红的,瞧着都特别难受。” 宋湛没有说话,只安静的站在窗边,看着楼下的那道身影渐渐变小。 秦主任摇摇头,“得,我老了,你们年轻人的事,管不了咯。” 说着,冲着宋湛的背影撇撇嘴。年轻人,一看就没有经验,这会儿给了台阶不下,以后有他受的。这个叫什么来着? 秦主任皱了皱眉,哦, 一时 ,追 火葬场。 —— 虽然没有找到宋湛,可手上的事情还得按计划推进。她去了趟工作室,将那副画画完,又等着工人师傅来装柜子。七七八八的事情忙完,已经晚上十点多了,才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夜晚的小区格外安静,许茉走到单元门口,低头去包包里翻门 卡,却隐约从单元的玻璃门里,瞥见有个人影。她忽然就想到了前段时间在培训机构教画画的时候,总有人跟着在身后跟着她。 下意识的屏息凝气,她蓦地转头,身后却空 的,并没有什么人,只路边的柳树在夏夜的晚风中枝条轻 。许茉觉得,她大概是因为宋湛的事情,变得有些神经质了。 她摇摇头,刷开楼道的门 ,脚下不经意踩到一个东西,低头一看,却是一 被从中间折断了的铅笔。 许茉死死的盯着地上断掉的铅笔,一瞬间,浑身的血 都渐渐开始凝固。 —— 她回到家的时候,许草已经睡下了,埃里克却还在等她。 见她开门进来,一副身心不宁的样子,男人微微皱眉,“茉茉?” 许茉下意识的咽了下口水,只觉得喉咙有些发紧。 “茉茉,你还好吧。”埃里克也明显察觉了许茉的异样,关切的问道。 “我没事。”许茉定了定心神,“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哦,我是想问问,你和宋先生……你们……”埃里克耸耸肩,“我看他从昨晚到现在,一直都没有回来。” “他学校里有些事情,在加班。”许茉胡 的应了一句, 埃里克虽然有些怀疑,但到底是孩子们自己的 情问题,他也不便 手,只点点头,“还有一件事,我过两天要回一趟法国,小草还想在a市多呆一段时间,可能还是要麻烦你照顾他几天,我速去速回。” “恩,没问题。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想先去休息了。”许茉有些疲惫的冲埃里克笑笑,转身进了宋湛的卧室。 屋子里似乎有一种独属于宋湛的气息,清冽里带着点 光的味道,许茉躺在 上,深深的 了口气,才觉得周身的凉意渐渐消退,身体里的血 又重新 动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因为昨晚没有休息,还是今天一天太累,她抱着宋湛的被子,就那么沉沉的睡着了。 可这一晚,许茉睡得也并不踏实。她一直在做梦,梦里沉沉浮浮,一会儿是宋湛冷漠的背影,一会儿是法国当年的旧事,毫无章法的 织在一起,让她几乎身心俱疲。 直到天 微亮,点点白光照进卧室。她 糊糊的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手机,已经早上五点半了。 许茉躺在 上,盯着天花板,眼神有些空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又摸过手机,点开那个 悉的号码,电话是接通了,可却一直都没有人接听。 有些挫败的挂断电话,许茉将自己蜷缩在被子里,紧紧攥着拳头,直到指甲在掌心里嵌出白 的印记,钝痛传来。 第47章 天蒙蒙亮的时候,许茉再次来到了a大。这次, 她不是来找宋湛, 而是来找贺之行。 许茉木然的坐在教师公寓门口的石凳上,直到沉重的铁门被拉开,贺之行拎着个蛇皮口袋走出来。 看到坐在单元门口的小姑娘, 老头儿也是微微一愣。 “贺先生。”许茉起身, 有些局促的站在原地, 她知道, 这个时候来找贺之行,对他来说,是种打扰。 “进来吧。” 贺之行曾经说过,如果有一天,许茉愿意说出她想要“二十四节气”手稿的真正原因,他随时都乐意倾听。 眼下,看着小姑娘苍白的脸和眼底的青影,贺之行知道, 她大概是来讲自己的故事了。 于是, 在这个再普通不过的清晨,许茉将那些连宋湛、许婉柔、安大鹏都不知道的事情, 一点点的,都说给了贺之行。她本能的觉得,在这件事情上,贺之行更或许比任何人都能理解她。 故事的开头发生在她离开尼斯的不久。 那时候,她已经和维恩夫人相识, 并开始对设计有了兴趣。于是,大学毕业之后,许茉没有按照许婉柔的意愿,继续研习绘画,而是一门心思的转行,学了服装设计,并在埃里克的帮助下,拜了法国极为有名的“时尚教父”约瑟夫为师。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她认识了一个叫做佟一鸣的男人。佟一鸣比许茉大五岁,跟着约瑟夫学习了很多年的设计,自然而然就成了她的师兄。 男人儒雅稳重,常年穿着剪裁得体的西 和衬衫,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斯文干净。对许茉,也格外的好。 一起工作学习的伙伴常常开两个人的玩笑,都说佟一鸣喜 许茉,对她好,是想追她。 对于这样的玩笑,许茉向来都不太理会。或许是因为和许婉柔辗转生活了很多年,又发生了在尼斯的事情,许茉 格里的很多棱角都渐渐被磨平,整个人都也变得沉静下来。 至于佟一鸣,连许茉都不理会的玩笑,他自然也都一笑置之。还时常宽 许茉,不必理会那些事情,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 佟一鸣这样的态度和鼓励她的话,对于当时的许茉来说,格外的安 。她 和尊重佟一鸣,却也和他保持着适度的距离,从不往前迈进一步。 那段时间,除了跟着约瑟夫学习,她、佟一鸣和另外一个叫alin的女生,还一起合作了一组样图,以东方古代神鸟为原型,她来画样图,alin打下手,最后由佟一鸣亲自 刀,设计成旗袍。 这组图,一画就画了一年多。 直到十二幅样图全部完成的那一天,他们三个一起庆祝。借着气氛,佟一鸣居然就和许茉表白了。 惊讶和仓皇之余,许茉自然是拒绝了他的追求。 至于真的原因,也只有许茉自己知道。她搞不清楚自己对佟一鸣的 情,加之受许婉柔一段又一段失败婚姻的影响,在 情这件事上,她从来都不敢太贸然决定。 见她拒绝,佟一鸣也没有继续纠 下去,只是一边和她保持距离,一边依然对她好。做好一个师兄和男人的本分,从来都是一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模样。 人非草木,许茉单身了二十几年,身边突然多了这么一个各方面条件都好的追求者,还对她格外的有耐心,心动其实只是时间的事情。 可就在许茉渐渐愿意尝试接受佟一鸣,并打算在这组设计正式推出后,就答应他的追求的时,一件意外的事情发生了。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瞬间将许茉浇醒。 那个时候,佟一鸣接受了某家高端时尚杂志的采访,宣布他将以“东方神鸟”为元素,推出一组旗袍。而整篇采访里,许茉两个字,只字未提。只说这是他和alin共同合作的成果。 而就在这篇报道刊发的前不久,许茉在巴黎的公寓失窃。直到看到这篇报道,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所有能证明她参与了这个创作的证据都被偷走了,无论是纸质版还是电子版。 但一年多的相处,还有往来的邮件和工作室的监控,她想要证明自己,也并不是难事。可令她费解的是,佟一鸣为什么要这么做。 于是,在看到报道之后,许茉果断去找佟一鸣要说法,却在工作室里听到了alin的声音。 “一鸣,你说,我是不是比许茉好多了。恩……你……你是不是还想着她……” 两人痴. 在一起,alin还在固执的和佟一鸣要一个说法。 当然,回应alin的,当然只有男人的行动,让她几乎在瞬间 失自我,捏断了手中的铅笔。 那只铅笔,是许茉去年的圣诞节送给佟一鸣的。那个时候,许茉和他开玩笑,等到什么时候这只铅笔用完了,她就告诉他一个秘密。 如今,这只铅笔是完了,只是以这样屈辱的方式结束。让许茉觉得,自己彻头彻尾就是一个笑话。 说完这段往事,屋子里陷入了长久的平静。 半晌,贺之行叹了口气,先开了口:“你的故事,并不完整,对不对?” 许茉微微一怔。怔愣过后,又是沉默。 她的故事的确不完整,可后面发生的事情,她却不愿意说了。 佟一鸣的事情,如果只在这里结束,对她来说,也不过是年少不懂事,遇上一个渣男。可也是在那晚,她收到了一封邮件,邮件来自尼斯,那个人只给她发了一句话:茉茉,还 意我送给你的礼物吗? 和邮件一起的,还有一张照片,是一张断掉的铅笔。 一股寒意顿时升起,许茉觉得,那个人是想告诉她,终有一天,她也将成为那只铅笔,被他亲手折断。 回忆戛然而止,许茉却不自觉的蜷着手指。 看着她突然开始泛白的脸 ,贺之行心中有些微讶。 “没关系,你不愿意说,我不会勉强。”他微微一笑,“我很高兴,你愿意告诉我这些事情。现在呢?你想好怎么反击了吗?” “先生……”许茉有些讶异。 贺之行却摆摆手,“我知道,你来和我说这些,并不是为了手稿。你应该是遇上什么麻烦了吧。” 这是一个陈述的口吻,贺之行很确定,许茉现在的状态,并不好。 这小姑娘,之前总是一副朝气蓬 ,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而今天,整个人都变得沉静,甚至有些颓丧。 好半天,许茉才憋出一句话,“贺先生,谢谢您。” 贺之行笑着摇摇头,看着许茉安安静静的样子,才试探着问道,“阿湛呢?你们吵架了?” 许茉没有作声,只垂着头,算是默认。 贺之行活了一大把年纪,见过太多风浪,只看她的样子,心中便已经猜中了八九分。 “小姑娘啊,两个人在一起,总会遇到许许多多的矛盾和冲突,吵架、争执都是在所难免。但是无论何时,都不要轻易说出伤害对方的话。” 听贺之行这么一说,想到宋湛说的话,许茉觉得更委屈了。 “可是……如果已经说了呢?” “那就多给彼此一点时间和信任吧。” 信任? 许茉琢磨着这两个字。 “生气吵架的时候,往往最容易说出伤人的话。如果事情已经发生了,那就冷静一下,多给彼此一点时间和信任。不管你是伤人还是被伤的那一个,只要你对这段 情还有期待,就要相信,我们都不是故意的。” 我们埋怨、指责的背后,或许只是因为太喜 、太在乎。 良久,贺之行也叹了口气,“我和书媛,当初如果能够再忍一忍,再给对方多一点信任,或许最后就不会闹成那个样子。” 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