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长戈招手将燕七叫到身边,低下头来看着她:“上场以后守在我方阵地,莫要越过楚河汉界,只要见到跨过界的对方队员,只管‘死’,能一击毙的就不要用第二箭,守好我方将帅和其他留守阵地的角,这就是你的任务,听清了?” “听清了。”燕七戴好头盔,迈进了栅栏门,紧接着听得那门咣啷一声在身后关上,整个人登时便置身在了一片从未体验过的场景中。 放眼四望,见一座座五米多高的土墙横七竖八地挡在前方,形成一道道屏障或掩体,东西两侧远远的高处,此刻已经坐了前来观战的观众,叫喊声在空旷的赛场上空四散,听来有些遥远,但燕七能看清他们每一张脸上的神情,有兴奋的,有好奇的,有在吵架的,也有在指指划划议论刚上场的那坨臃肿之物究竟是什么怪物的。 燕七的面前,站着锦绣书院女子队所有的主力成员,一个个用十分惊讶的目光望在她的身上,戴着队长袖标的谢霏眉头一挑,走上前来看着燕七:“教头让你来替补上场?” 燕七点头。 后面的队员们不由面面相觑,似乎对武长戈出此昏招到分外不解。 谢霏倒没有质疑什么,只和燕七道:“魏芳菲方才被观众丢下来的石头砸伤了头,由你来担任她的角,我与你皆是‘炮’,我负责冲击敌阵,你负责守护己阵,上吧。” 上吧。 真酷啊。 燕七背好箭袋,接过旁边队员递来的魏芳菲的弓,那队员用不大信任的目光盯着她:“三十斤的弓,你能使得动吗?” “还行吧。”燕七拉了拉弓弦,觉弦有些软,不大顺手,然而现调整已来不及,就凑合着跟着她的师姐们往场地正中行去。 双方队员要先在裁判的主持下于楚河汉界处相互见礼,而后返回已方阵地,听裁判的锣声为准,锣声响起,比赛便告开始。 一场综武比赛需要用到二十一名裁判,一名主裁,二十名助理裁判,这二十名助理裁判有的就只在场地四边进行跑动监督,有的则需要穿着甲衣在场地内跟随双方队员的行动进行近身监督,所以但凡能当上综武比赛裁判的人,一要体能好,二要眼力佳。 双方队员见过礼,燕七就跟着己方队员回到了自己的半场阵地,担任将帅的队员进入位于阵地最后方的“将/帅营”,你可以把它设计成一顶大帐篷,也可以直接垒个屋子,然后把将帅放进去,守好自己的将符/帅印,当然也可以直接把将帅天扔在那里,但是危险系数肯定要大了,一旦对方的“炮”接近,远远一箭过来就有可能直接结果将帅,而若处于封闭的环境内,至少还能起到掩护作用,以及阻碍对方攻势的作用。 主队掌印的人称为“帅”,客队掌印的称为“将”,实则就相当于象棋中的红子和黑子,主队是红子,角名称为“帅、仕、相、马、车、砲、兵”,客队的角名称为“将、士、象、马、车、炮、卒”,将与帅进入将帅营之后,其余队员便各自散开,只待开赛锣声。 燕七不知道自己应该站在哪里,左右看了看,找了己方将营附近一处土墙站好,听得一声洪亮的锣响,场地四周轰然爆发出一阵观众的呼,比赛正式开始! 燕七看见己方身后背着“卒”字的五个队员、两个背“车”的连同两位骑马的“马”和谢霏各取路径向着对方场地方向奔了出去,而士和象则不紧不慢地在将营附近走来走去,对方要打到己方阵地怎么也要花些时间,所以她们几个人目前来说算是场上最轻闲的人了。 燕七左右观察了一阵,变换了几处掩体,寻找最佳的视野角度,然后一抬眼,瞅见西边观众席上武玥在冲她拼命招手,她的身边居然还坐着陆藕,想是特意跑来看比赛的,再往上瞅一眼,崔晞坐在最高的那层席位上,光灿烂地向着她笑,在他的不远处,燕九少爷及两个小弟还在观众堆里穿行着找空位。 收回目光,燕七搭箭上弓,在一般的土墙之间寻找向北走的路,锦绣书院的阵地设计,就是由一段段一截截高五米的土墙围组成的,对方即便越过了楚河汉界,想要到达将营也要很花费一番力气,而在她们费力寻找正确路径的时候,锦绣书院的队员们早已利用这段时间冲入了她们的阵地。 燕七倍觉苦,她昨天虽然围观了本校的训练,但她哪里想到自己今天会上场啊,本就没记这的路线啊,没头苍蝇似的在土墙之间撞来撞去,更加不过气来了好嘛。 就在燕七在里孤独寂寞冷地来回撞的时候,场边能够纵览全局的观众们却早已经被场上局势变化带动得呼声如雷起来,锦绣书院女子队的武力值对退思书院有绝对的优势,双方拥有代步工具的“马”最先在楚河汉界处相遇,楚河汉界宽有百米,放眼看去是一大片平原地貌,因不属于主客队专有,这片公共场地时常会成为双方纵情火拼的地点。 锦绣书院的两位“马”,一使长刀一使长,与退思书院的二马就在这平原上厮杀起来,各人的马也有甲衣,击中马与击中人都会失分,所以说马在人在,马亡人亡,这也是“马”这个角最大的短板。 “马”之间的斗很具观赏,对角的要求也高,不但要有出的骑术,还要有强力的战斗技术,体现在男子之间的对决中更为彩,而女子出于体力和协调等方面的天生条件制约,彩要很打一些折扣,打起来往往没有什么章法套路,全靠生拼。 女人之间打架,打得好了叫赏心悦目,打得不好了叫惨不忍睹,但不管怎么样,从古至今女人打架都是一件睛的事,观众们看得是津津有味,起哄起得最的全都是大老爷们儿。 斗数十回合,锦绣书院率先将退思书院一“马”斩落马下,另一“马”见状正要退回己方阵中避过锋芒暂做调整,却不料突从斜里飞出一支冷箭,正中心口,循着箭飞来的轨迹望过去,但见一身红甲衣的谢霏如同一团火般由客队阵地中冲出,一手持弓一手搭箭,第二发已然出手,直击主队阵地才刚冲出的一“车”心口——再次命中! 谢霏脚步不停,一行发步疾奔一行再次回手箭上弓,以势不可当之势直入主队阵地,在两侧观众震天的叫好声中,如同罗刹降世,恰入无人之境,一路绝尘而去,遇神杀神,遇魔杀魔! 主队的“马”从马上下来在原地“阵亡”,忍不住望着谢霏火一般的背影摇头慨叹:挡不住啊,真的是挡不住啊……太强了,她实在是,太强了! 燕七在自家阵地里路了。 直到比赛结束时她还在里找出口。 后来连男子队的队员都入场了。 元昶火急火燎地把燕七从里头捞出来,当着全场观众的面把燕七给扒了——扒了外头的甲衣穿在自己身上,然后就拎着燕七扔出了场外。 “可受罪了。”燕七一股坐到队员席,和跑过来同她坐一起的武玥道,热出了一脑门子的汗。 武玥没好意思笑话好友,只得指着场中和她道:“看比赛吧。” 男子队的比赛也没有什么悬念,元昶一柄方天画戟抡开了连己方队员都怕,一照面就把对方一“马”从马背上拍了下来,紧接着三下五除二干掉了对方的两个“兵”,十回合不到收拾了对方一个“车”,当把第二个“车”处理掉的时候,武珽已经深入对方帅营拿到了帅印,而对方甚至还没有来得及突破楚河汉界踏入客队阵地半步呢。 赢一场比赛积三分,输一场不得分,平手两队各得一分,实事上综武比赛很少会出现平局的现象,除非遇到特殊情况。 比赛结束,双方还要再次回到楚河汉界上相互致礼,然后回往备战馆,更衣收拾,教头通常会在这个时候给队员们做一下比赛总结,点评一下每个队员的表现,指出一些不足,再概括一下整场的局面,于是点评到燕七的时候武长戈只有一句话:“继续减肥。” 众人齐声大笑,元昶还补了一刀:“把我的甲衣都撑大了。” 每场比赛过后还会由综武协会派来监督并评定比赛的专门人员当即选出当场比赛表现最佳的队员,现代词就是“mvp”,本朝则称为“本场最佳赛手”。于是武珽和谢霏分别当选,不但能得到荣誉,还能得到奖金,奖金也是当场兑发,虽然只有十两银,金额上本入不得这些官家子女的眼,但重在形式嘛,你可以捐给穷人也可以当成零花钱,怎么说也相当于三千块人民币呢。 “不知道几时才能让我上场。”回去的路上武玥不无羡慕地看着燕七道。 “我就想知道什么时候能给新队员做甲衣。”燕七道。 “还说呢,燕小胖,你身上搽了什么东西?得我甲衣上全是香味儿,害我在场上都没法集中神!”元昶哼着瞪向燕七。 武珽和其他几个男生听见这话不由在旁边意味深长地笑起来,看了看燕七又看了看元昶,见这两人脸上各自一脸泰然,完全没有他们这伙人内心中那样十八的坏思想,不由道了一声:“两小无猜啊。” 第81章 山亭此亭大有玄机。 晚饭燕九少爷要求吃猪头,并且第一筷子就夹给了燕七:“吃哪儿补哪儿,在里撞疼了吧?” 燕七:“……” 新一周的第一天是请安,燕五姑娘正大肆讲解她在上周五的舞蹈大赛预选赛上的彩表现,末了还要抱怨几句:“本想着爹那天休沐,正好可以去看我的比赛,那可是我的第一场比赛呢!谁想爹竟说他同人换了休沐,换到曜休了!曜我去寻他,他却又不在府中,倒是我一个同窗那天随她兄长一起去看锦绣同退思的综武赛,说是似乎在观众席上看见了我爹,那退思书院听说综武水平差得很,有什么好看的嘛!祖母,您要给我做主,下一回让我爹就在金曜休,好去看看我的比赛,好不好啊祖母?” “胡闹,你父亲同人换也是需要调配的,哪里说休就能休!”燕大太太在旁边呵斥。 燕老太太自是不肯顺着长媳的话说,便道:“五丫头才刚入学,第一回 参加舞艺比赛,恪儿这个做父亲的怎么也是得去看一看的,五丫头莫急,待你爹回来我便同他说。” 燕五姑娘遂了心,高兴得连连点头,燕大太太没再说话,眼底却飞快抹过笑意,她当然愿意丈夫的心多用在自己的儿女身上了,所以咯,能管住丈夫的婆婆既然喜同她唱反调,那她就反着说好咯。 燕七觉得燕老太太有时候其实还是蛮可的。 早上一进课室,武玥就把燕七和陆藕拉到座位上,低了声音向两人放送八卦:“……南边前一阵子闹桃花汛,冲毁了不少农田和村庄,灾民遍野,结果滋生了寇,当地衙门办事不利,屡剿屡败,寇反而越聚越多,成了气候,组了个什么‘天法教’,宣扬些门歪道的教义,供奉神,把一帮无知民众煽乎得个个像中了似的……那教主因此起了野心,集结了一大帮教众乔装改扮悄悄北上,竟是混过了所有盘查,直向着京都而来,一路暗中散播什么‘天降大灾乃神惩世人、改朝换代为天命所趋’这样的造反言论……听说都快进京了才走漏了风声,皇上便让我大哥带兵出城去剿反贼,据闻昨儿起城外就戒严了呢……” “乌合之众罢了,令兄自会手到擒来。”陆藕安武玥。 “哎呀……真羡慕我大哥,可以带兵干仗了呢!”武玥眼里充向往和羡。 燕七陆藕:“……” 朝廷里的风吹草动,在官家子弟圈子里不了多久,没用两节课的时间,锦绣书院里的大部分学生就都知道了这条消息,下午健体课前元昶也和燕七说到了此事:“可惜我姐夫不同意我跟着去,否则我远远一箭过去,保准瞬杀那贼首。” “武家大哥的箭法也是过硬的。”燕七道。武玥的长兄可是武状元出身,箭法听说能列全朝前十。 “嘁!”元昶不大高兴,“有机会我同他比试比试才能知道。你干嘛你燕小胖?瞧不起我是吧?前天的事还没跟你算账呢!今儿咱们再比试一回,你若是敢跑,且看我不找上你家门去!” “还用找啊,我直接告诉你不就行了。” “……你!你别给我转话题!说好了啊!今天你们训练完后你不许走,在靶场上等我!” 燕七果然没走。 累得瘫坐在靶场边,收拾器材的劲儿都没了。 鉴于周比赛时她被强行进元昶甲衣的那副人神共愤的模样,武长戈决定从今起给她加练助于减肥,燕七再禽兽也是套在十二岁千金小姐身上的啊,魔鬼教头的训练方式连他亲侄儿武珽练起来都直哆嗦,她能撑到训练完毕已经是超水平承受了。 “把东西收了。”武长戈丢下这句话后就走了,并且很明显并不打算像上次那样好心把燕七背到书院大门口。 燕七只好原地慢慢回血回蓝。 元昶从后头腾腾腾跑过来,腿一抬从燕七头上迈过去,然后转过身来哈哈坏笑:“迈你个,以后不长个儿喽!” “太恶毒了你,我全指望着长长个儿能把身上的抻长点呢。”燕七有气无力地道。 “甭给我丢人了,你少吃点比什么都管用!”元昶过来拽她,“别耍赖啊,赶紧起来,比箭!” “真·没力气了。”燕七抬抬胳膊,小胖手累得直抖。 元昶看了看她,半晌道了一声:“团子。”而后走到旁边帮燕七收了器械,送到器械库后走回来到她面前,将身一背,蹲下朝后面一伸手:“上来,我背你。” “多不好意思。”燕七就趴人背上去了。 元昶站起身,掂了掂背上的团子,迈步往书院大门的方向走:“你到底有没有在减肥?怎么比上次还重了几斤?每顿饭你都吃什么?” 燕七:吧啦吧啦吧啦。 “我看不如以后你每天中午都在知味斋和我一起吃好了,我监督你,敢多吃就揍你,揍几次你就改了,怎么样?” “多大仇啊。” “我说真的,知味斋的饭比不得家里厨房做的油水足,而且味道也差,还舍不得放,正好可以用来减肥。——就这么定了,明儿你就去知味斋,我给你占座。” “人很多?” “多啊,家远的中午来不及回,就都在知味斋吃,去晚了就剩下菜汤了。” “我回去商量一下燕小九。” “商量个啊,你还归你弟管?有点出息行不行?” “关键是他更有出息一些啊。” “……我现在就揍你行不行?” “你问题太多了。” “……” 燕九少爷从马车窗户里第二次瞅见他姐被人扛猪崽似的送到马车前,推开车门探出头去淡淡向外看,见元昶冲他一挑眉,附上一记挑衅的笑:“你在啊,正好,你姐已经决定以后每个中午都留在书院同我一起用饭了,我替她支会你一声。” “为了减肥么?”燕九少爷慢地问。 “是啊,你倒聪明。”元昶笑得莫名得意。 “哦,确是个好法子,”燕九少爷慢慢扫了眼元昶勾起的角,“面对着倒胃口的人,确实让人没有食呢。” “……燕九!你是不是找死!”元昶大怒,背上还扛着燕七,跳起身就要往马车上冲。 “你快淡定,他又没有点名道姓,你不放心的话大不了不坐我对面就是了。”燕七搭在元昶身前的小胖手拍在他脯上。 “我——”元昶一口老血窝在喉咙里,没来得及吐出去就被这只小胖手给拍了回来。 “好了,你赶紧回家吧,天都要黑了,谢了啊。”燕七从元昶身上下来,白花花的手在人眼前晃了晃,然后转身进了马车。 “燕小胖!你给我等着——”元昶反应过来时,燕家马车已经没入了夕的余晖里,吱吱辘辘的,那声音淡然又安逸。 元昶摸了摸自己的口,也硬,手也硬,这触连他自己都不喜,远不如方才,被那一团白白软软的小馒头打中,那一瞬间,觉连腔子里突突跳的心脏都跟着软了下来。 “燕小胖!”元昶哼笑了一声,对着空气一字一字地念道。 被人背后念叨的燕七此刻正在马车里接受自家弟弟的目光鄙视,整坨人都怂了,目光移向车窗外,看芝兰河上亮花花的金波。 “中午要在书院吃?”燕九少爷慢地开口了。 “你觉得怎么样?”燕七问。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