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她面对卫瞻的时候何尝不是时时紧绷,畏惧着他。 霍澜音侧首微微仰头去看卫瞻。 他暴躁易怒的时候很多,可他当真然大怒时,却是面无表情的,只在眉宇间勾勒了几分若有似无的高处凛寒。 霍澜音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慢慢收回视线。 他不是一朝落魄的富家少爷。 他是太子爷。 自打一出生,便和天下旁人都不同的太子爷。 刚到冯家院门口,里面传来小石头抱怨的声音。 难道小石头今去讨账也不顺利?霍澜音心里一沉。眼下卫瞻如此,她担心小石头的不顺再怒卫瞻。 霍澜音推开院门,迅速扫了一眼院中的情况。 小石头在向冯叔和莺时抱怨,九霄楼的那四个护院要么沉着脸,要么垂头丧气。 “姑娘,你回来了。”莺时立刻起身相,“太气人了,怎么事事不顺的!” “何事?”卫瞻问。 莺时没想到卫瞻会问她,她愣了一下,才如实说:“小石头本是去讨账。可是今早刚到城里,他们就被人给扣下了。” 小石头接着说:“那些人可真是莫名其妙,也不知道抓我们做什么!只将我们关在一间小屋子里,不给吃不给喝,也不让出去,就那么关着咱们!刚到傍晚就又把我们给放了……” “好了,”霍澜音阻止小石头继续抱怨下去,“都是小事。没关系的。别闲坐说话了。冯婶是在厨房吧?莺时去帮忙。回来的时候我瞧着院后的田生了草,小石头锄草去。” 霍澜音回头去看卫瞻,卫瞻立在原地,面无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霍澜音朝他走过去,将手搭在他的小臂,捏着他的袖子轻轻晃了晃,温声说:“起风了,进屋去吧。刚好我有几个图样拿不定主意,帮我选选吧。” 卫瞻垂目看她。 霍澜音试探着攥着卫瞻的袖子拉他进屋,卫瞻便由着她进去。 霍澜音悄悄松了口气。 不过,后来卫瞻不知道去了哪里,出去的时候什么也没说。 天黑后,霍澜音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卫瞻回来。忙碌了一天,她有些累,躺在榻上听着窗外的风声,慢慢睡着了。 卫瞻是子时左右回来的。他掀开被子时,霍澜音糊糊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又合上眼睡着了。她只隐约知道卫瞻在她身边躺了下来。 霍澜音再次睁开眼睛时候,身旁是空的。她强撑了困倦抬头望向窗户,窗外漆黑,天还没亮。 霍澜音最终醒来时,是因为耳边细小的放碗声。 卫瞻也很意外,他只是将碗放在头小几上的细小声音能将霍澜音吵醒了。 霍澜音眼睫颤了颤,睁开眼睛,望着小几上的白瓷小碗。 那株千年雪莲被一分为二,昨清晨她喝的雪莲水只是半株。另外半株正在眼前的小碗里用今的晨泡着。 昨之前,霍澜音病了六七嗓子便疼了六七,她都要怀疑自己会咳出痨病来。然而自从昨清晨的那一碗雪莲晨,她喉间再没疼过。 病去如丝,她风寒最后的病丝也随着昨那碗雪莲晨被得干干净净。 霍澜音撑着坐起来,软着声音:“已经好了的。” 卫瞻懒得讲话,直接端起刚放下的白瓷小碗递给霍澜音。 他的手背上沾了一小片草叶子。霍澜音将那片草叶子掉,才接过碗,双手捧着,小口地喝。 卫瞻转身往外走。 霍澜音还没喝完,忽听到外面一声钝响,像人摔倒的声音。她一惊,赶忙放下手中的碗,连鞋子也未来得及穿,匆匆跑出内门。 卫瞻以一种古怪的姿势摔倒在地。 “殿下!” 卫瞻没抬头,他手掌撑在地面,想要起身。然而手肘忽地一弯,伴着关节处骨头相磕的声音。 卫瞻乜了一眼自己的右臂,顿时觉得很可笑,他便真的笑了。 第97章 “殿下……”霍澜音朝卫瞻走了两步。 “滚开!”卫瞻脸上的笑顿时消失,瞬间暴怒。 霍澜音一怔,脚步停在那里,不再往前。她望着卫瞻,隐约觉得不太对劲,神当中有了几分忧虑。 卫瞻再一次用右臂撑着,左手扶着一旁的供桌,动作极为缓慢地站起来。 霍澜音看见他支撑的右臂在发抖,也看见了浓浓黑血在他皮肤下浪一样滚动翻涌。 霍澜音紧紧抿着,盯着卫瞻右手的视线逐渐下移。 当卫瞻重新站起来的时候,霍澜音心里反倒更紧绷着。她一直都知道卫瞻神智和身体都被功所扰,那功盘横在他体内,像一头暗藏的凶兽,会伤人,也会伤他。 卫瞻再次身形踉跄的时候,霍澜音的身子跟着颤了一下。她双脚钉在原地,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攥紧,没有上前帮忙。 望着卫瞻右腿的目光,凝了又凝。她知道卫瞻的右手最近频繁复发,可是自打她认识卫瞻他便总是时不时发病。她甚至觉得如今他只是右手偶尔无力,不似往常那样整个人失控,是他身体逐渐变好的征兆。 可是很多东西不能只看表面。 她不知道卫瞻的腿也出现了问题…… 或许,卫瞻体内的功作用并非减弱,反而是以另一种方式朝着更差的方向恶劣着。 卫瞻面无表情地立在屋中,眸深深,薄抿着,看不出情绪来。然而,慢慢的,情绪逐渐在他眼底晕开。 那是霍澜音第一次在卫瞻的眼里看见这样的情绪。 是恨吗? 不,好像是痛。 霍澜音不由朝卫瞻走了一步。 卫瞻置于虚空的目光逐渐抬起,看向霍澜音,他说:“孤让你滚开,你是聋了?” 此时的卫瞻体内的凶兽似乎已经做出攻击的姿态,随时都可能伸出獠牙和利爪。 霍澜音看见卫瞻身形的细微晃动,她甚至觉得卫瞻随时都可能再摔倒。 “我……” 她知道卫瞻的骄傲,定然不愿意她看见他这个样子。可是她怎么能这个时候避开?这世间所有人都有软弱时,无关于身份地位,他是太子爷也逃不过。 她试探着朝卫瞻走去。那种对卫瞻的畏惧,在她心里又缓缓冒了头。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忍着惧意和犹豫朝卫瞻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将手搭在卫瞻的腕上。 缎料被她轻轻攥在手中,她语气温柔:“时辰还早,外面还有风,有什么事儿迟些再办。我们回屋去再睡一会儿好不好?” 卫瞻目视前方,没有看她。 霍澜音猜不透卫瞻在想什么。 霍澜音的视线下移,落在卫瞻的右手。他皮肤下翻滚似的黑血,看得她心惊,总是担心他的手会直接炸裂开来。 霍澜音的目光却一下子怒了卫瞻。他反手掐住了霍澜音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他拽着霍澜音往里屋走。霍澜音被他拽得跌跌撞撞,可是她看一眼卫瞻行动吃力的右腿,心里不由得一沉。 “都是因为你这混账东西!”卫瞻将霍澜音推倒在榻上,双手没有用力掐她,却锢着她的脖子。 他左手是热的,右手却像冰一样冷。 霍澜音不由自主低低尖叫了一声,她瞬间咬住自己的,不想惊醒旁人。 “孤若当真入魔,也要用最后的理智掐死你!” 卫瞻的声音低沉沙哑,比起曾经西泽时的嗓音更为森可怖。 霍澜音不懂卫瞻为什么怪她,她只知道劝他安抚他:“不会的,殿下不会的。殿下只是一时不适,就像先前一样偶尔发作而已!” 霍澜音身子僵着。她后知后觉抬起手,双手抱住卫瞻的右手手腕。冰寒彻骨,从她的手心一直传进体内,寒得她不由打了个哆嗦。 她慢慢握紧卫瞻的手腕,痴心去暖他右臂的寒意。 卫瞻盯着霍澜音的眼睛,他的目光是冷的,是凶的,充戾气。霍澜音回望着他。她看不懂他眼睛里的迁怒和暴戾,就让自己忽略掉,她不能和一个发病的人计较。 当卫瞻咬下来的时候,霍澜音在挣扎与不挣扎间犹豫着,最后眼泪滑落,了鬓发。 大力的敲门声砸醒了黎明。冯叔裹着件外衣出来,寒风吹得他衣发皆。 “谁啊?” 他打开院门,眯着眼睛看向院门外的官兵。 “有人当街行凶杀人,我等奉命抓捕!” “这、这、这……”冯叔懵了,“各位官爷稍后,我去问问看……” “让开!”官兵推开冯叔,二十多个官兵冲进不算宽敞的小院。 院门口的响动着实不小,屋子在最里面的霍澜音也听见了。她坐在边,从窗户望向院门的方向,心里怦怦跳着。 她竟然忘记了卫瞻掩去了太子爷身份。 若是以前,谁言语冒犯卫瞻,本不需要卫瞻做什么,自有人出手。即使他是被废的太子爷。 可是他现在不是啊。他当街杀了人,官兵找来了…… 霍澜音简直不敢想象卫瞻锒铛入狱会是怎样的场景。何况还是半边身体失控的卫瞻…… 肮脏混施刑的牢狱? 这也……太可怕了。 “搜!” 小石头也从睡梦中惊醒,和冯叔一起拦人。 “各位官爷,家里有女眷,实在是不方便。还请……” 官兵随手一推,将冯叔推倒在地。冯叔年纪大了,哪里经得住这一推,脸上的表情立刻痛苦起来。 躲在门后偷看的小芽子吓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冯婶赶忙捂住女儿的嘴,担忧地望向霍澜音的房间。 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