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茂不信温承嗣真敢怎么样。 一个守关将军,手底下就一万个兵,就敢杀皇帝?杀了之后怎么办呢? 本立不住。 再者说了,换了他谢茂想杀人,肯定会事先谦恭讨好以骄敌,哪有故意挑衅把人惹 ,让人生起戒心之后再动手的道理? 见谢范 言又止,他想了想,觉得自己在军事上还是得听从专业人士的意见。 “行吧,今夜不扎营了,直接去海陵。” 海陵县是距离天从镇最近的县治,原住民不多,本是陈朝守关军安置家眷的地方,陈灭之后,县城里的百姓多数逃亡,没剩下几户人家。如今陈地西十一郡都没有建府,也就没有官衙安民,一应民务全部由驻守各地的西北军代管——自然是管得 七八糟。 三万卫戍军浩浩![](//www.iyiguo.net/ig/dang.png) 地开进海陵县,把能占的地方都占了。 营盘扎下之后,谢范在东南西北四方都放了探哨,一层一层严防死守,委实是不放心。若非皇帝的目的地就是天从镇,他简直都想建议皇帝有多远走多远。 三万人的营盘陆续扎稳之后,又是一 天黑。 营盘就扎在海陵县内的葫山之上,居高临下,恰好能俯视大半个海陵县的地形。 谢茂披着斗篷,带着粮食公司的几个管事,在朗月之下远望海陵县。 粮食公司的大管事邓二宝提着灯,兴奋地说:“西北两处有峻岭环绕,南面临江,东边还算开阔,徐老选的好地方!那处建晒谷场,庄内凿水路输送粮食,山 处建屋舍……” 谢茂和徐屈则在另一边。 “上元节后,朝廷差遣来建府的官员就该陆续到了。” 外边比较冷,谢茂披着大氅也没停下脚步,运动让他保持源源不断的热量,略显得 ,“在内地,府衙与守备的关系也不见得多融洽。朕在海陵封庄耕种,勉强隔住天从镇与天京府的冲突,这道理,徐卿明白?” 在军镇内封庄耕种是谢茂推广种植神仙种的策略,同样也是他稳定陈地不出 子的策略。 西北军横行多年,新近又有灭陈之功,衣飞石固然低调谦逊无比,他手底下的兵卒可不一样。 谢茂从进入襄州之后,一路所见所闻,都不是他前世所见的情状。毕竟,前世衣飞石是被谢茂从泥土里挖出来的,这一世的衣飞石就没从云端掉下来过。 试想,在长青城中,衣飞石的西北军就敢和皇帝御卫别苗头,朝廷派来几个文弱书生,能被这群兵痞子看在眼里么?他们在西北横行霸道惯了,真犯了国法,撑死了带着几个幕僚、家丁的文官又能把他们怎么办?上书朝廷弹劾骂娘?事事都要京城做主评理? 尤其这里还是刚刚才被并入舆图的陈地,一个 不好,朝廷在此就会腹背受敌。 这个被谢茂 出来的“粮食公司”不代表朝廷却代表着皇帝,其主体员工更是由西北军的退伍伤残老卒组成,很大程度上可以充当朝廷与西北驻军之间的润滑剂。 原本这个意思搁在那里,粮庄建成之后,效果自然而然就有了。偏偏昨天入关时,守关将军温承嗣表现得太过桀骜,谢茂不清楚这个温承嗣是个什么来历,不得不多叮嘱徐屈一句。 如今能在西北领兵掌权的,多半都是衣飞石的心腹,西北军出了问题,衣飞石必然获罪。 谢茂不想发生什么难堪的事情,难得一回刻意提醒。 徐屈接过朱雨手里提着的灯笼,很 练狗腿地扶了皇帝一把,把所有人都甩在了身后,方才小声说:“陛下,您放心,温承嗣是给督帅牵过马的,正经最心腹之人。小、草……嗐,” 他想了几个谦称都不对,皇帝已经给他复了爵位,他现在也能称臣了。 “臣昨儿见他说了,这不正配合督帅收拾白家吗?昨儿就是故意找茬,让您赶紧到海陵安置,那边要使诈。” “这一路上臣也没找着机会上禀……” 徐屈提着灯笼扶着皇帝,拍 脯打包票,“有臣这帮老兄弟在,那小子不敢作怪。” 衣飞石自从离开长青城之后就没消息回来,谢茂都不知道他在哪里。 这会儿突然听说温承嗣在配合衣飞石整饬西河三郡的世家势力,居然是在这么一个场合,从这么一个渠道,谢茂都不知道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别人都知道你在哪里,朕却不知道,朕还是你的陛下吗? ——这醋吃得有点幼稚,谢茂酸了一会儿就觉好笑,挥挥手也就过去了。 ※ 次 ,粮食公司的管事与徐屈带着一帮老卒,在海陵县内各处实地考察,就照着稷下庄的经验,火速开始在海陵县封庄募民。 按道理说, 耕而已,派出徐屈与粮食公司几个管事,就完全可以办好了。 谢茂身为皇帝,带着三万卫戍军到处跑,这三万卫戍军还没什么 用,整天就是里三层外三层地开道、扎营、拔营、行军,这沿途的吃喝嚼用与补给,算下来就是一笔天文数字。 他这样不惜劳师动众,亲自到实地督视,主要是因为徐屈押运来的这一批谷种数量太多,他 本没法儿一一亲自督视进化过程,只能亲自到地里盯着。 一旦发现播种之后有任何不妥之处,他立刻就能描补。 进化后的谷种种植条件非常宽泛,耐寒也耐暑, 耕不必抢时,谢茂有足够的时间,把定下来封庄耕种的八个军镇都跑上一遍。往外推广的第一次耕种十分重要,不能出半分纰漏,所以,哪怕谢茂明知道自己带着三万卫戍军跑一趟十分地劳师动众,他还是得亲自跑。 前期整地建庄的琐事当然不必皇帝挂心,底下人在忙碌,谢茂就懒洋洋地窝在御帐中烤火。 等了两 ,徐屈带来的老卒把海陵县进行了 略的封庄布防之后,邓二宝就来请示播种。 邓二宝是最先负责培植进化稻谷的佃仆之一,也是世上最 悉神仙种的数人之一,他也知道皇帝急着赶场跑下一个军镇,保密条件勉强成 之后,他就来请示播种了。 谢茂也唯有在此事上绝不弱 ,准许播种之后,次 下午他就跟着下田去了。 这会儿地都没有化冻,锄头敲下去都震手,别说人,牛都没法儿犁地。粮食公司的老员工神 镇静地把谷种抛洒在圈好的冻土之上,刚从襄州和长青城退下来的老兵伤卒新员工则个个目瞪口呆:地都没犁,直接往冻土上摔?这能发芽?这能养得活? 老员工就给新员工递了锄头:“实在心里不踏实,拿锄头把土刨一刨,刨了再洒。” 看着辛辛苦苦在冻土上刨地的傻 后辈们,老员工悠闲地点起烟 ,吧嗒吧嗒 一口,随手将![](//www.iyiguo.net/ig/bao.png) 圆润的神仙种洒在地上,目光则如鹰隼般锐利地瞄向远处——这是在稷下庄养成的习惯。 种地 本不必 心, 心的一直都是如何守住稻种的秘密。 远远地看见几个人簇拥着身披大氅的皇帝走来,在稷下庄生活的老员工都赶紧整理衣饰, 烟的灭了烟,叉着腿的双脚并拢,新员工不理解:“隔老远哩,看不见你。” “懂个 。”老员工丝毫不为所动,干起活来可认真了。 谢茂在所有下种的田间行走,半天走了数百亩地,将所有洒下的种子都 略扫了一遍。 穿越之后失去了修真的真气,没有神识扫描,全凭 眼一眼一眼地扫。在穿越前只需要几分钟就能完成的工作,现在就得花费许多天的功夫。到后来谢茂走不动了,叫人抬来肩舆,他就坐在肩舆上看。 尽管辛苦,让谢茂觉得很欣 的是,稷下庄繁育的种谷非常完美,没有出现任何异常。 他这里在检视谷种,徐屈则忙着招募佃户。 首先征召的当然是驻守在天从镇的守兵家眷,其次则是身家清白的谢朝民夫。 这福利倒是很想全部给了自己人,然而温承嗣也是才调来天从镇不久,他带来的一万守兵家人多半都不在陈地,想募也募不上来。而粮食公司圈在海陵县的粮庄一旦封闭,两年之内不许自由出入,只能在海陵县内生活,跟着驻军讨生活的民夫也不想干。 谢茂倒是觉得可以招募一些陈人,被徐屈坚决反对了回来—— 庄子 细 跑,这秘密哪里守得住?只怕老兄弟们晚上睡觉都得睁着眼睛,这 子还过不过了? 明知道徐屈有私心,谢茂也不讨厌他这一点儿对同袍兄弟的义气和私心,准许他继续征召西北军的退伍老兵到海陵县种田。 目前的西北军哪有那么多退伍老兵了?能给得出来的,衣飞石都给了。 如今徐屈打算聘用的,多半都是退伍多年,在老家活得穷困潦倒的前西北军伤卒,他早在去年就开始联络了,只等着有机会就把人 进来。 原本打算送到武威、长卫两个军镇的新退老兵,暂时就在海陵县住了下来。 人手充实的海陵庄在耕种时越发热火朝天,谢茂每天在田间巡视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他只在中午暖和时下地走一走,其他时候都让人抬着,饶是如此, 体凡胎也![](//www.iyiguo.net/ig/ri.png) 看得眼花缭 ,隐隐觉得自己大概要视力下降了。 这 夜里,谢茂躺在榻上让朱雨 按松骨,难免又想起了衣飞石。 想衣飞石替自己松骨时的舒适,想衣飞石在自己耳边的 息,心里还 不高兴地想,朕的小衣这么久都不给朕送个信儿,真是太不可 了。 谢茂正 常意 一番要如何修理不可 的小衣,帐外禀报:“禀圣人,黎王殿下求见。” 他懒得起身,道:“宣。” 谢范就匆匆忙忙进来,施礼禀报道:“陛下,腾郡民 ,刚刚被天从镇出兵镇服。” 谢茂早就听徐屈说了温承嗣配合衣飞石行动的事,不意外有此消息,懒洋洋地点点头。 “臣听消息,腾郡民 之事起于驿路,最开始是因为侯爷以治 之名,端掉了料县官驿,不许其出资的白家继续 手官驿往来。恰好朝廷颁了旨,对西河商贾课以重税,失了驿路的白家举家西逃……” “就逃进了腾郡?”谢茂不 莞尔。 白家乃是西河世家,势力 基在谢朝西北,而不是在陈地。 腾郡位于陈地腹地,比溶郡还深入几分,白家想逃进来,就算不计较他沿途对驻军的打点,被 民匪盗 扰的可能,光是一路狂奔,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进了腾郡。 除非,早在衣飞石清理驿路之前,白家就“举家西逃”了。 “打他们的王牌了吗?”谢茂问。 所谓王牌,就是 言传说中,身负陈氏宗女骨血的西河王太孙。 “这倒是没有。腾郡有一位故陈郡王在山 建府,侯爷西征时,这个老郡王就守土而死了,当时情况比较 ,腾郡的陈军守兵早在何耿龙东出时就打光了,西北军打山 县就派了五百还是六百个骑兵,缴了籍册,杀了不肯投降的城守,只留了一支小队在县城治安,人就撤走了。” “当时这山 郡王的后人就没剿干净,一直伺机作 ,如今与白家一拍即合。” 谢茂眼皮都没抬一下。 在陈地,像腾郡山 郡王后人这样的势力,还有很多。 当时打得太快了,谢朝的兵力也不足以深入陈地的每一个县乡,一番震慑杀戮之后,依然只驻守要害,收缩兵镇。埋下的遗祸就像是一颗一颗的地雷, 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引爆。 徐屈那 说得很简略,只说温承嗣要“使诈”——又能诈得出什么东西? 无非人心罢了。 “今![](//www.iyiguo.net/ig/ri.png) 起,今 镇 ?”谢茂问。 谢范点点头,说:“凌晨五更,白家冻死了一个九岁大的孩子,一人哭,人人哭,哭着哭着就 起来了。朝廷还未建府,民部在腾郡只有三个人,主管治安刑事、铸物盐铁、籍册档馆。官仓早就被搜空了,今冬腾郡雪灾,百姓只能自救,冻死了不少人……” 谢朝内地也遭了雪灾。有朝廷与没朝廷完全就是两回事,兵部紧急调了守备部队铲雪,搭棚给受灾百姓取暖,户部虽说有点抠,还是抠了一点儿粮食出来在灾区施养命粥。太后带头捐了首饰,贵戚世家纷纷解囊,灾民好歹熬到 天没问题。 腾郡的受灾百姓就不同了。 府衙的粮仓是空的,没有管事的。 别说指望不上朝廷,原本会慷慨解囊的世家富户今年都不肯施舍善心。没有人敢。谁知道做了这个出头鸟,会不会被谢朝的兵痞洗劫一空? 谢茂示意朱雨停手,慢慢从榻上坐了起来。 “研墨,朕要下旨。” 皇帝已经好几天都没正经办差了,前些 子就窝着烤火,这些 子就在田里打转。 这会儿突然要写圣旨,案上竟没有准备。 朱雨连忙打水研墨,银雷则火速找出空白诏书,出门找赵从贵拿钥匙,请天子之宝。 谢茂的圣旨很简单,钦命二月初一之前,陈地除距离天京一千八里外的城镇,其余州县衙署官吏必须全部到任,迟一 记过,迟十 降职,迟二十 斩。 圣旨不经京城颁发,直接发往襄州。其实,大部分官员在年后都已经启程赴任了。谢茂这一道圣旨,不过是催促某些在路上游山玩水,走半 歇两 的惫懒之人。比如说这海陵县的县令,白家都举家西逃到溶西了,在襄州离得比较近的这位海陵县令,居然还不知道在哪儿晃 。 古代这艰难的通信模式,确实极大限度地削弱了权力的延伸与执行。 连夜颁下圣旨之后,谢茂居然也不睡觉,吩咐道:“叫温承嗣来见朕。” ※ 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