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茂揽住他的肩背,将他整个笼罩在怀抱的影中:“有事都可以来问朕。” 他低头含住衣飞石的嘴,再一次教自己的人,“你自己闷着头想,想岔了呢?” 衣飞石伏在谢茂怀里,默默不语。【这也是一点】 又被拒绝了一次。 一句话掷出去响都没听见,谢茂也有了些怒气,动作时难免带出了些。 他毕竟心衣飞石,才发了狠就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忙收摄住自己的脾气,还想哄衣飞石一句,哪晓得衣飞石似乎儿就没觉,闭着眼一动不动——这逆来顺受的模样,彻底把谢茂触怒了。 朕是怎么欺负你了,要你这样委屈?谢茂心的喜都味如爵蜡,低声道:“你睁开眼!” “衣飞石,你睁眼看着朕。朕不吃这一套!朕怎么着你了,你就……” 想起衣飞石那双难过的眼睛,谢茂心口就发疼,“你和朕说清楚了,到底哪里不高兴?因为朕今把你拦门外了?是,这事儿朕不对,朕给你赔罪可好?怎么赔罪才能消气?!” 这动静太大,衣飞石猝不及防地睁开眼,看着皇帝眼带错愕。 古往今来,为天下屈尊的皇帝有,为社稷屈尊的皇帝也有,哪个皇帝会为了私事向臣子赔罪? 谢茂气急败坏时冲他说的话,本就不像是皇帝该说的话。 谢茂就更生气了,提起声音,怒问道:“你看朕干什么?说话!” “臣……” “没有臣!你睡在朕的上,你跟朕称臣?这和君臣不相干!” 谢茂猛地把衣飞石从上拉起来,面对面地看着他的双眼,“小衣,你告诉朕,你哪里不高兴,哪里不痛快?朕……” 衣飞石微微往前一倾,正正好堵住他的嘴。 “衣飞石。”谢茂把他推开,“旁的事朕准许你避着,这事儿不行。说不明白,你此后的子会很难过。” “臣今就很难过。” 眼看避不过去了,衣飞石老实承认。 “因为朕今拦了你?” 衣飞石摇摇头,又歪着头去亲皇帝。 “朕要罚你跪了。” 谢茂被他这胡搅蛮的劲儿气得想打人,说正事儿呢亲什么亲? 衣飞石就跪了起来,双膝落在铺褥上,老老实实地跪着。 “行,你不说。那现在好好想想,待会要怎么‘骗’朕。” 衣飞石哪里敢承认自己要撒谎,他遇事回避是有的,撒谎那是真的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肯做。 他连忙向皇帝认错:“臣没想骗陛下,臣是觉得,陛下太过宠臣下了。臣擅入陛下驻跸处,陛下为何不怪罪?” 谢茂本已打算暂不理会这个混账,结果还是被衣飞石一句反问问炸了。 他不怒反笑:“朕不怪罪你,倒是朕的错处了?” 衣飞石点头肯定地说:“恕臣狂妄,臣以为,陛下错了。” “臣擅入陛下驻跸处,陛下宠臣,留臣活命服侍陛下,臣便恩戴德。死罪可免,活罪岂可轻饶?陛下应该削臣官爵,罚臣俸禄,或是施以杖刑,”他说到这里脸有些红,“是真的杖刑,不是这个……这个陛下的‘杖刑’……” 谢茂听他说得认真,初闻的荒谬就淡了些,听得也更仔细了。 他是没有把握衣飞石说真话,不过,衣飞石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他总还是听得出来的。 “是么?先前你不是还求朕饶了你么?这会儿又改主意了,觉得朕不该饶了你?”谢茂问。 衣飞石被问得哑口无言。 他也不敢说,你宠我没关系,我肯定不坑你,就是以后别像宠我这样宠别人,别人没我这么担心你,坑你没商量——这话说得也太不要脸了,隐隐还带着一点儿无法分辩的嫉妒。 衣飞石不敢嫉妒,更不敢担上嫉妒的名声。 所以,他只能把自己也一并扫进去,以身作则。 “臣先前也没想明白,后来才想明白了,陛下不该饶恕臣。” “陛下,正所谓‘宠之以位,位极则;顺之以恩,恩竭则慢1’,陛下万乘之尊,臣等若得陛下青眼垂,是臣等三生有幸,就该为陛下效死不悔,何必陛下恩宠顺位?若臣求陛下恩宠,就是臣居心不良,臣是小人,是佞臣,陛下就该厌弃臣……” “等等,”谢茂打住他这离题万里的发挥,“朕现在是听明白了,你就是觉得,朕太宠你了?” 这么总结好像也没错?衣飞石眼角被汗与泪水黏住,有些难受,不自然地眨了眨眼,点头道:“陛下恩宠太过。” “那也不至于那么难过。” “你老实说,想到哪儿去了?朕被青史记成昏君,还是……” 谢茂话锋一转,问了一个他念想了几辈子的问题,“你被青史记作佞幸?” 衣飞石还真没想过身后名声,他是个实际的人,始终活在当下。就谢茂登基之后的所作所为,他觉得皇帝应该也是不怎么理会身后史记的。现在皇帝居然提及了“青史”二字,他是真的很意外。毕竟,皇帝现在才想起刷好名声,只怕有点难度…… 衣飞石才愣了一下,谢茂就知道自己想错了,不自嘲,小衣那是妆扮成女子出门逛街都毫不当回事的人,他呀,他和朕想象中的,本不一样。他不在乎名声。 谢茂低头含住衣飞石的嘴,轻声道:“那你告诉朕吧,为什么难过?你想到什么了?” 一件事闹到现在这个地步,漫长的追问,被耽误的燕好,分明该是甜的重逢却成了这样。伏在衣飞石身上的谢茂语带疲惫,觉到皇帝的倦意,衣飞石也觉得有些累了。 他本就有心劝谏,皇帝又一反常态步步紧,“臣不是嫉妒。” 衣飞石先申明立场。 谢茂懵了,嫉妒?他本不知道这“嫉妒”二字从何谈起。 他虽然是皇帝,可是,不止没有后妃,连个婢妾都没沾上。按道理说,朱雨、银雷是可以给他侍寝的人,问題是衣飞石 和他在一起这么久,难道不知道他连那俩一手指都没碰过? 真要吃醋,衣飞石大概只能和天下百姓吃酌吧? ——他只有批折子的时候,才会让衣飞石独自待一会。 谢茂想和衣飞石说的话本没有说完,衣飞石就突然找借口落荒而逃。 他自问和衣飞石的对话已经再三考虑过了,究竟哪里能戳痛衣飞石? ——他不该那么自信,不该觉得衣飞石信任自己,不该觉得衣飞石胆大包天都是因为他的宠? 谢茂了解衣飞石。 衣飞石的陡然变让他错愕,也让他很快变得清醒。 他坐在榻上想了片刻,回想起自己睁眼与衣飞石对视的瞬间,那小混蛋彻底惊呆了的表情。 他突然就意识到,衣飞石之所以敢闯进来,倚仗的恐怕还真不是他的宽容与恩宠。那小混蛋是本没觉得自己会被捉住吧? 这个恍悟让谢茂哭笑不得。 他脸皮老厚也不在乎在衣飞石跟前自作多情的尴尬,只是觉得很不解,就算衣飞石老实到不肯承认也不肯撒谎,也不必要……出那种眼神吧? 衣飞石眼中掩饰又艰深的难过,至今还深深地刺在谢茂脑海之中,久久盘旋,不能忘怀。 他很想知道那是为了什么,他绝不愿自己的带给衣飞石痛苦。他与衣飞石之间,如果错了,那就改正它,如果有误会,那就解开它。 他有慕两世的深情,就有杀神灭佛的然。 一一除了衣飞石自己,什么都不能成为他和衣飞石之间的障碍。 “禀圣人,”赵从贵脸谄笑地钻了进来,“侯爷说带了几只西河羊回来,已经着人切成两扇抹好了香料,说想亲自炙烤进上,问奴婢能不能借他个地儿烧火……嘿嘿嘿,这事儿奴婢哪儿能做得了主,还得请圣人宣个主意。” 这点儿破事要皇帝亲自拿主意。谢茂哪有室去吃衣飞石烤的羊,他心里憋着,身上也憋着,没好气地说:“他会烤什么羊?叫蹭房把侯爷带来的羊炙了,晚上送来。”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叫侯爷去换身衣裳,朕在里间见他。” 底下人知情识趣,哪还不明白皇帝这是想侯爷了? 赵从贵忙去准备盥室服侍衣飞石洗浴,朱雨则伺候皇帝穿戴,回燕居的寝室布置寝具。 常在皇帝跟前服侍,不止要知道皇帝的起居习惯,也得明白侯爷的起居习惯。尤其是两位情热时每天燕好几次,皇帝好歹还顾着要把侯爷喂,侯爷看重敦伦合,那是真比吃喝穿戴都紧要几分。 朱雨从锦盒中取出软膏,仔细查验之后,放在头的玉盘之中,重新用软枕覆盖。 皇帝孤身夜歇时不喜累赘,上仅有一枕一被,有了侯爷就不同了。朱雨练地拿出五个高矮不一的软枕,三条大小不一的锦被,卷好两细细的细丝棉巾子,工整地放在脚。 寝具准备好之后,朱雨再燃上一炉清甜暧昧的软香。 鉴于两位做事时不大喜被人围观,朱雨吩咐两个监抬来屏,斜斜地挡住一角。 又在边放上两组茶寮子,一壶是刚冲好的七果茶,侯爷喝,一壶是陛下解渴用的银叶汤。 茶水旁还得搁上糕点,累了不得吃点东西再继续么?八样甜果子、八样咸果子,八样面糕,八样酪糕,免不了还得有侯爷喜的干脯,零零碎碎花团锦簇的撂上半桌子。 收拾完毕之后,朱雨最后检视一遍,发现边没有搁痰盂,忙叫监奉来一只。 谢茂回来洗漱更衣睡了半中午,这会儿还沒吃饭,讲道理说,男人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上吃饭? 谢茂不一样,他一个活了几百岁不大要脸的老头子,不讲面子讲实惠。明知道衣飞石体力充沛,自己略差一截,朱雨收拾屋子,他就坐下来吃了半碗汤饼。不吃了,哪有力气收拾那小混蛋? 谢茂吃完了面,又忍不住问:“侯爷在外边吃了么?” 在外边服侍的银霄上前答话:“回圣人的话,奴婶在外,不曾听说侯爷传膳,该是没吃。” 其实衣飞石躲在厢房里说累了赌气不肯出来(偷偷去见皇帝),谁敢去问他吃不吃饭?银霄知道皇帝护短,明明是衣飞石“恃宠而骄”,他也不敢直说衣飞石在屋里发脾气,遂含糊地回了一句。 衣飞石此时进来施礼,谢茂才问他:“饿了么,朕让膳房送你喜的……” “臣不饿呀。”衣飞石发梢沾着一点儿水,悉地看了看。 谢茂只得打住吃饭的话题。 二人一起走进屏隔出的私密空间里,下人纷纷退去,只留下赵从贵守在门边。 进入这个空间之后,衣飞石显得放松了许多,他先扶着谢茂上,自己则站在边擦了擦滴水的头发,看见摆在头的茶水点心,顺手捡了两块糕混水咽了,还大咧咧地评价:“还是陛下这儿的豆沙夹糕好吃。” 都是老夫夫了,做惯了的事,谁也不显得害臊。 衣飞石趁着填肚子,谢茂也懒得嘲笑他猴急嘴硬,饭都顾不上吃非得先吃“”一一久别重逢,不止衣飞石急,他其实也很急,随口道:“喜呀?厨子赏你了。” 谢茂练地翻开朱雨遮掩用的软枕,拿出玉盘里润滑的软膏,放在水热的石台上暖着,备用。 衣飞石已经了三盘子点心,勉强填了个半,用朱雨准备好的水盅漱了口,动作轻快迅速地爬上,练地褪了子,才了一半,就听见谢茂阻止:“你就这样一一对,朕喜你穿着一半。” 衣飞石闻言立刻将子故意往上扯了些,浅洼搭在两瓣翘之间,出个若隐若现的位置。 谢茂鼻子都了起来,前些子天天吃,突然素了这么久,除了梦里见到衣飞石会不自觉地纾解一二,其他时候都是干熬着。他赶忙了鼻翼,深怕自己又出鼻血来。那也委实太丢脸了。 “小坏蛋。” 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