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南京到云南,水路千里,有急水险滩,樯倾楫摧,也有波澜不惊,一碧万倾,撑船的汉子渐渐 悉了各种状况,从生疏到娴 ,等下船的时候,已经是个合格的船夫了。 且说沐 和胡善围 夜兼程,一路行船赶路,除了偶尔停靠沿路的港口补充食物,几乎与世隔绝,两人难得有个不被人干扰的 月期,这对有情人,十五年磨砺,终成了眷属。 与此同时,京城也是一派男婚女嫁的热闹,首先当然是国储皇太孙大婚,娶了孝慈皇后的族人、名不见经传的落魄秀才马全之女马氏,成婚当 ,马氏被册封为皇太孙妃,授金印宝册。 太子妃吕氏因“病”没有参加婚礼,只是赐给了儿媳首饰钗环等物。 为了给皇太孙妃抬身份,洪武帝赐官给太孙妃之父马全为光禄寺少卿,光禄寺就是养马的, 本左右不了朝政,刚好马全也姓马,可谓是专业对口了。 之后是皇次孙朱允熥、秦王世子、晋王世子、燕王世子等八个皇孙的婚礼,来自河南小军户的张秀 成为了燕王世子妃,三 后,出自京城三大老牌勋贵豪门的郭二姑娘穿着一身粉 嫁衣,抬进了燕王府为侧妃。 同 ,南康公主下嫁胡观。胡观封了驸马都尉,新婚三 ,胡观上书洪武帝,大呼卷入蓝玉案的前东川侯二哥胡玉全家死的冤枉,大骂锦衣卫指挥使 骧罗织莫须有的罪名,严刑拷打之下,无辜人们屈打成招,诏狱 是怨魂。 蓝玉案,洪武帝化身为明朝版本的灭霸,一个指响下去,死了一半人。洪武帝比灭霸还厉害,灭霸只打了一下就停手,就去看花看夕 去了,洪武帝一连打了十下! 曾经冠盖 京华的南京城,除了装疯卖傻,扮聋做哑的信国公汤和举族回老家凤 ,退出京城名利场外,偌大京城,老牌勋贵世家只剩仨! 连打个麻将都凑不齐牌局。 这些人都是谁杀的? 锦衣卫指挥使 骧。京城第一刽子手。 谁都晓得 骧只是洪武帝的一把刀,洪武帝指那杀那,没有个人情 , 骧甚至为确保忠诚,都不曾结婚生子。 但是谁敢说洪武帝的不是? 驸马胡观是洪武帝的新女婿,女婿更不能说洪武帝杀了胡氏全家,但是指责 骧就不一样了。 在胡观的牵头下,朝中兴起了一股“锄 臣,清君侧”的浪 ,弹劾 骧的奏折如雪片般飞到洪武帝的案头。 其实这一招在历史上就像“月经帖”般常见了,在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基本封建论理规则下,弹劾君王是不可以的,因为君王是天子,是不可以错的,如果做错了,那就是身边的 臣、宠妃作祟,蒙蔽君王的视听。 总要有一个人为君王的错误买单,比如西汉的晁错、唐朝的杨贵妃。 现在,则是 骧。 洪武帝将所有弹劾 骧的帖子留中不发,但是也不明言 止“中伤” 骧。 骧和诏靖王沐英一样都是洪武帝义子,最最信任的武将,只是沐英一直通过战功扬名立万,第三次北征的大元帅、第一次南征的副元帅、无论是以前西平侯的爵位,还是死后追封为王的谥号, 朝文武,皆心服口服,尤其是云南地区,把沐英视为“我父”,威望比洪武帝还高。 但是 骧不一样,他一直活在 暗处,带领着锦衣卫,在诏狱里替洪武帝料理所有见不得人的脏事。 同样是杀人,沐英杀的是大明的敌人,解决的是外部矛盾。 骧杀的是朝中文武大臣 门,尤其是蓝玉案,冠盖 京华,杀得只剩下三家人, 骧剑下,多是无辜之人,故, 骧被千夫所指。 骧的“敌人”实在太多了,驸马胡观第一个扑过来撕咬,由于洪武帝之后的态度暧昧,没有惩罚上折子的人,何况驸马都尉胡观还是皇家新女婿,朝野上下察言观 ,觉得胡观若不是没有几分把握,怎么敢刚娶了公主就咬堂堂锦衣卫指挥使 骧? 于是来咬 骧的人越来越多,所有的怨气都往 骧发 出来。 奇怪的是, 骧本人并没有按例上自辨的折子,任凭朝野上下扑过来撕咬。 上司不急,手下急。 纪纲熬了一夜,用尽所有的智慧,模仿 骧的口气草拟了一份自辨的折子拿给 骧,“ 大人,你就照抄一份,我替大人 给皇上。” “你居然都会写折子了?” 骧饶有兴趣的看了一遍,大赞:“虽有些狗 不通,但好在一个错字都没有,纪纲,你果然进益了。我还以为你一百年都不会开窍呢。” “你管我干什么?”纪纲不知是通宵未睡,还是着急上火的原因,他的小白脸上都长痘了,“你整天被那些人指着鼻子骂,再不自辨,恐怕皇上都保不住你了。” 骧将纪纲 刀的自辩折子推到一边,“放心,我用不着这种东西。” 纪纲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呀你,叫我怎么说你。 大人不要怂,他们骂你,你回骂过去。咱们锦衣卫自打成立起怕过谁?” 骧只是笑了笑。 纪纲见状,一把抓起案几上的 骧的官印就要往折子上盖章,来个先斩后奏, 骧也不争抢,任他盖章。 “我这就把折子呈上去。”纪纲拿着盖完的折子的往外走。 “慢着。” 骧说道。 纪纲转身,见 骧举着茶壶,“来都来了,还帮了我这么大忙,不喝一杯茶再走?嫌我这里的茶水 陋?” 纪纲抱着茶壶,咕噜咕噜一气喝干了,还亮了亮壶底,“ 大人 意了?我走了。” 还没走到门口,纪纲眼前一黑,腿脚一软,幸亏 骧眼疾手快,一把跑过去扶着纪纲,一个公主抱,将纪纲装进了提前准备好的箱子里。 纪纲昏 时刻,手里还紧紧攥着盖了章的自辩折子。 骧费了好大劲,才把折子 出来,末了,将一包散碎银子和一封信放进纪纲怀中,盖上箱子。 骧对站在门口 影里的人说道:“带他走,不要再回来了。” 次 ,皇太孙朱允炆上奏洪武帝,说锦衣卫指挥使 骧捏造罪名,陷害忠良。又说蓝玉案牵扯甚广,已经成为官员们排除异己,互相扣罪名,栽赃陷害的借口,请求洪武帝到此为止,朝中停止检举任何与蓝玉案有关系的人,既往不咎。 皇太孙此举,得到了 朝文武的支持,甚至当场有人喜极而泣,大呼皇太孙英明,一举遏制住了朝廷陋习,铲除了 骧这个朝廷毒瘤。 几乎所有大臣跪地不起,请求清君侧,杀 骧,平冤案。 没有附议的大臣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 骧曾经的手下,如今的驸马都尉、永 伯王宁,自从尚了怀庆公主以来,王宁就没有去边关打仗了,一直在京城负责对北元的“招安”工作,策反了很多北元高级官员来大明,甚至把北元的枢密院的知院(类似现在美国cla中央情报局局长)张玉都搞到大明当官了。 王宁一直负责对北元的情报工作,专攻这一项,不参加其他政事,此时群臣弹劾 骧,王宁说道:“皇上, 大人乃朝廷重臣,他有罪无罪,应该 有司查案审案,按照国家律法定罪量刑才是。” 另有一个大臣,就是中山王徐达的幼子、沐 的大妹夫、燕王世子等皇孙的二舅、曾经的京城第一纨绔徐增寿了。 徐增寿打着哈欠,似乎一副永远睡不醒的样子,说道:“臣觉得永 伯说得对,这里是朝堂,又不是菜市场泼妇吵架,靠着唾沫星子把人给淹死了,谁的声音大谁赢,国家法度何在?” 骧当场 掉官袍,摘下官帽,默默跪下,不发一言。其实从洪武帝将折子留中不发开始, 骧就晓得自己的结局。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不仅仅适合开国功臣们,也适合一手屠杀功臣们的自己。 为了平民愤,为了让群臣信服皇太孙,洪武帝必须要把自己这个义子献祭出去。 甚至洪武帝同意胡善围出 ,远离京城,和沐 成亲归隐,也是担心胡善围为了保护纪纲而节外生枝,到时候一发不可收拾,毕竟从以前各种事件来看,胡善围这个女官总是一个最大的变数。 凡是胡善围参与的事情,最后都会失控,走向一个更混 的结局,习惯掌控一切的洪武帝索 “祸水西引”,把胡善围远远的打发出 。 胡家东川侯爵位已废,胡家除了胡观,所有人都被 骧赶尽杀绝了。洪武帝选择胡观为南康公主驸马时,其实就已经安排好了一切。胡观这种依附皇室生存的小白脸,如果没有洪武帝的授意,他怎么敢率先弹劾 骧? 正因 骧看透了一切,才没有上折子自辩,在风暴来到之前把纪纲 走。 这个胳膊肘总是往外拐、总是围着胡善围转的傻小子啊,到头来还不是我救了你?哼…… 看着俯首认罪的 骧,洪武帝面 不忍之 。 皇太孙哭道:“皇上圣明, 骧不除,难以平民怨。” 群臣皆附之,声讨 骧。 此情此景,简直是“六军不发无奈何,辗转娥眉马前死”,君王掩面救不得啊! 洪武帝说道:“将罪臣 骧拿下,由刑部,兵部,户部,都察院会审。” 骧的敌人遍布朝野,会审的结果不出意外,判定 骧有“罗织罪名”、“收受贿赂”、“严刑 供”、“陷害忠良”等等十大罪名。 骧对所有的罪名都不否认,签字画押,简直不要太 快。 刑部定罪量刑,判了 骧凌迟之刑。 案件送到洪武帝手上,洪武帝朱笔御批, 笔在空中悬了很久,墨汁都差点干透的时候,洪武帝终于咬咬牙,写了一个字:“准。” 洪武帝命身边的太监,“今晚做一顿 骧 吃的菜送过去。” 夜里, 骧吃着断头饭,吃的很香,连汤都喝完了,对送饭的太监说道:“麻烦你转告皇上, 骧谢皇上恩典, 骧此生无悔认皇上为义父, 骧这条命本就是皇上给的,若无皇上,微臣早就是饥民的盘中餐。现在皇上要 骧的命以谢天下,拿去平民愤, 骧也心甘情愿,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骧吃的很香,当晚睡的也很香。这是他当了锦衣卫指挥使以来睡的最好的一晚,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第158章 抢人头 才吃断头饭,又饮断头酒。 次 上刑场之前,效力南康公主府的女官江全居然提着一壶酒来到刑部死牢。 骧从未料到会有女官来看他,连忙扯出 发里的杂草,尽量把皱得像个陈酿五年的梅干菜般的囚衣打理的工整一些,用隔夜的茶水擦了脸,勉强能见人。 江全把酒壶从囚牢栏杆里递进来,“这是范尚 要我捎给你的,这里头有 里刘司药配的秘方,喝了之后,你会变得反应迟钝,渐渐失去 觉,一刀刀割在身上就没那么疼了,如今人人自危,纵使范尚 也不能随心所 出 探视你,只有我身在公主府,能够出入自由一些。” 范尚 就是以前的范 正了,接替胡善围成为尚 。 “范尚 说,和你多年同僚,都是做着黑暗里的事情,是皇家的刀、皇上的擦脚布,用完就要扔。如今她因胡善围离 ,有机会从暗转明,接替了尚 的位置,你没有给自己留后路,如今这个结局,她无能为力,喝了这壶酒,黄泉路上上快点走,莫回头,喝了孟婆汤赶紧投胎,忘记这一切。” 骧将一壶酒喝尽了,笑道:“我早就猜到了结果,我却没有猜到来送行的人居然是你们这些女官。” 江全自嘲一笑,“女人当官,总是被人嘲笑优柔寡断,儿女情长。可是若一点情都不讲,人生该无趣啊。范尚 向来谨慎惯了,能送来这一壶酒,已是不容易了。倘若胡尚 还在,她定不会坐视你被凌迟、纪纲被 城通缉。不过,我又很庆幸她离开了 廷,不用又一腔热血,碰到玉石俱焚。” 骧心想,这一切都是皇上安排好的,皇上就像一个 明的棋手,布置好每一个棋子,胡善围是皇上故意打发走的,云南路途遥远,消息闭 ,等她知道了我被凌迟,那时候我坟头草都长起来了。 不过,这些秘密不能和江全说,免得把她拖下水, 骧说道:“这是我的命,我认命了。我杀了很多无辜的人,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凌迟之刑理所应当,我接受这个判决。” 江全 出一丝悔 ,“这件事因驸马胡观所起,我真没有想到胡观和皇上早就约定,或许他牵头参你,也是当南康公主驸马的条件之一。当时胡尚 对胡观这个人选心存疑问,觉得那么多优秀的候选人,选他一个被夺爵又几乎灭门的落魄公子有些奇怪,可是我当时只顾着为南康公主高兴,没有深想下去。我要早知道……我一定会想法子让胡观出局,南康公主的婚姻,不应该沦为一场 易。” 江全将外孙女视为珍宝,亲眼看她长大成人,觉得应该配上大明最完美的男人,拥有最幸福美 的婚姻,可是亲爹洪武帝并不这么想,始终把皇权放在第一位。 骧一笑,“胡尚 是个热心肠的人啊,还托了纪纲去查胡观是否像他大哥一样是个秃头。其实没有胡观,也会有其他人,你莫要自责。东川侯胡玉 门确实灭于我之手,也确实无辜牵扯进去,他要报仇,朝中大臣们沾亲带故的,多少亲朋好友死于我之手,破鼓万人捶,墙倒众人推,我……死得其所。” 这时酒里的神经麻痹的药已经开始起作用了, 骧的瞳孔渐渐放大,舌头有些不听使唤了,他威风一世,不想在江全面前失语尴尬,向她摆了摆手,“走,不要连累……你……” “我都六十多岁的人了,也见惯了生死,不怕死的。”江全从发髻里取出一炳 梳,通过栏杆的 隙伸手进去,打开 骧的发髻,一点点的将打结的头发梳通,最后重新盘成发髻,让他走的体面些。 一个时辰后,午门刑场,人山人海,都是来围观行刑的,他们有平民,也有达官贵人,行刑人割了有一千多刀,每一刀只有指甲盖大小一片 ,每割一刀,围观者都一片 呼,热泪盈眶,大呼“老天开眼,大仇得报”。 药物麻痹了 骧的神经,他不觉得有多痛,好像一只只蚊子咬,眼前的人山人海都成了重影,他看不清楚。耳朵一片嘈杂,好像置身水底,隔着水听到外面的声音。他明明还在 气,灵魂却已经出窍了,冷冷的蹲在一旁,看着自己受刑。 行刑人技术高超,直到削成了人形骷髅,浑身上下都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 骧还在 息,围观的人看着清晰的看见他没有一块好 的 膛正在微弱的翕动着。 所有的仇恨在一刀刀之间得到了纾解。 从早上割到中午,午时已到,最后的时刻终于到了。行刑人一刀 准的 进 膛,一颗火苗般的心脏掏出来了。 骧终于咽气,低下头,刽子手举刀挥砍,人头落地,咕噜滚下行刑台。如此,凌迟之刑方完成。 围观群众连忙蜂拥过去哄抢,无数人想要抢人头去告 死去的亲人。 南康公主的驸马胡观早就命人潜伏在此,待人头一落,手下便用白布包裹了,放进早就准备的、装着石灰的匣子里。 十几个人护着匣子,将人头递给胡观,胡观正待要接,另一群人猛地冲了过来,将匣子抢在手。 光天化 之下,居然有人抢驸马的东西! “把人头抢回来!把这群市井 氓扭送到应天府衙门!我是驸马都尉,你们还不快跪下!”胡观大怒,带人去夺,可是对方毫无退让之一,手下人还走上行刑台,把心脏碎 等都收集起来了。 抢人头者转身,英俊无比,相貌仅仅屈于正在全城通缉的纪纲之下,但是此人气质高华,优雅矜贵,远在纪纲之上。 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