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头看着壮汉,嘶声问,“你说方才那位是谢指挥使?” 壮汉目 怀疑,点了点头便快步离开,徒留罗豫一人站在街上,如同坠落到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踉踉跄跄的回了家,刚到门口,他便看到邻居吴大娘扯着罗母的袖口,一边咳嗽一边哀求,“罗嫂子,你知道我家中的情况,都快揭不开锅了,能不能施舍点银子,让我抓药看病……” 罗母把银子看的比命都重,平 里恨不得将一文钱掰开花,怎会将银子“施舍”给吴大娘? 挣开妇人的胳膊,罗母连连叹气,“不是我不帮你,只是最近周清都住在娘家,半点银子都没送回来,我家里吃了上顿没下顿,实在是有心无力。” 吴大娘 本不信,她伸头往门里扫了一眼,看到坐在院中的罗新月,身上穿着簇新的衣裳,那般好的绸缎,平头百姓 本想都不敢想。 “你女儿穿金戴银,只要从她身上扯下一块布头,就能救我一命,罗嫂子,咱们这么多年的老邻居,你要眼睁睁的看着我去死吗?” 见吴大娘死 烂打,如一块狗皮膏药,罗母冷了脸,心里暗暗骂了几句,“你有儿有女,害病为何要我家出银子,你这脸皮比鞋底子都要厚!” 吴大娘气的面 铁青,忍不住骂道,“谁不知道你女儿水 杨花,最是 . 不过,否则哪会打扮成这副花里胡哨的模样?要是不给银子,小心我把此事宣扬出去!” 这话委实不堪入耳,罗豫走到近前,冷声道,“吴大娘,还请慎言。” 妇人生的膀大 圆,嗓门极大,要不是害了病,比起一般的男人都要横上几分,但此刻对上男人冰冷的凤眼,她突然打了个 灵,耸肩后退。 罗豫面容冷肃,心头怒火四溢,他将罗母带进家门,而后用力将门板阖上。待看到坐在板凳上的罗新月时,他死死咬牙,面庞扭曲的厉害,如同山林中择人而噬的野兽,再是骇人不过。 “哥,你为何这么看我?”罗新月有些害怕,硬着头皮说道。 罗豫死死咬牙,“普济寺一事,我全都知道了。罗新月,你嫂子哪里对不起你?你竟然三番四次想要害她 命,还有没有良心?” 罗新月没想到自己做下的事情竟会被大哥发现,她心里慌 极了,如同被人人喊打的老鼠,不断瑟缩, 本不敢与他对视。 罗母忍不住打圆场,“此事的确是新月的错,但周清不是没事吗?阿豫何必发这么大火?” 喉结上下滑动着,罗豫脑海中浮现出女人娇 如花 的脸庞,再看到近在咫尺的罗新月,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厌恶非常。 正在此时,突然传来了一阵敲门的声音,急促如鼓点,又响又 。 罗母赶忙走过去,将门打开,看到外面站着的人,她那张瘦长脸上不由 出一丝惊愕,“你是?” 华氏容貌 丽,气质凌厉,全然不像普通女子一般温和柔婉,今 她仍穿着红衣,身旁站着两个孔武有力的婆子,一把将罗母推开,而后才走进罗家大门。 罗新月做梦都想进到长夏侯府过好 子,也听过华氏的凶名,此刻她就跟吓坏了的鹌鹑似的,哆嗦着藏在罗豫身后。 来之前,华氏已经将罗家查的一清二楚,像罗豫这等从八品的录事,她 本看不上眼。兀自走到罗新月跟前,尖利指甲掐住女人的下颚,她嗤笑道,“这就是罗小姐?脸蛋还算秀气,听说怀着身孕,我长夏侯府的骨血怎能 落在外?你跟我回去,开了脸,安生做姨娘吧。” 第40章 命运 华氏出身将门, 手劲儿比普通闺秀不知大出了多少, 在罗新月下颚处留下了一道明显的血痕, 疼的她呲牙咧嘴, 但因为害怕, 女人 本不敢叫出声。 此刻听清了华氏的话,罗新月眼珠子好险没瞪出来,天底下竟会有此等美事?华氏主动来到罗家, 就是为了让她进长夏侯府享福? 浓烈的喜悦铺天盖地的翻涌而来, 几乎要将人给淹没了, 她再也顾不得疼, 急声答道,“夫人, 小女子愿意去侯府当姨娘, 您的大恩大德,新月没齿难忘。” 罗豫就站在一旁,若换成以往, 他早就出言阻止, 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嫡亲妹妹去做妾。但现在他却未曾开口,薄 抿成了一条线,眼底浮现出丝丝痛恨。 清儿是他明媒正娶的 子, 腹中怀着罗家的孩子,但罗新月却不管不顾, 多次陷害, 狠毒到想要将嫂子置于死地。因为她, 清儿准备跟自己和离,要是夫 二人真为此分开,罗豫永远都不会原谅。 高门大户看似风光,但内里却藏着不少龌龊。 罗新月以为自己进了侯府,就能过穿金戴银吃香喝辣的好 子, 不知后宅的 私手段有多可怖,好比杀人不见血的刀,在她反应过来之前,早已被人彻底踩进泥里,再也没机会翻身。 罗豫面无表情,淡声发问,“新月,你真不后悔?” “这有什么后悔的?夫人心善,让我得偿所愿,这是好事,大哥为何说丧气话?”罗新月翻了个白眼,面 涨红, 动的神情 本遮掩不住。 见状,华氏似笑非笑的松开手,“明 会有小轿过来 你,罗小姐好生准备,毕竟你能等得,腹中的孩子却等不得。” 说话时,她的眼神落在女人微微凸起的小腹上,美 的面庞上带着一丝讥诮,并未多言,转身离开了罗家。 * 罗新月进长夏侯府当妾一事,一开始周清并不清楚,还是华氏来到香铺里,买香粉时略提了一嘴,她才得知。 将香粉放在木盒中,女人声音轻柔,如潺潺溪 ,“新月进了侯府,便劳烦夫人多多照顾了。” 华氏 角微勾,她也不是个傻子,自然听出了周氏话里的深意。 乌爷土虽比不得大食水珍贵,但买下此香的人却并没有周氏说的那般稀少,她刻意在自己面前提到罗新月,估摸着是对小姑子的忍耐到达了极限,否则无须如此。 两女相视一笑,周清将华氏送出香铺,还未等回到香房,便看见焦茹神情仓皇的冲了进来。 “表姐怎么来了?”秀眉微皱,她的态度并不热络,甚至还带着几分防备,但焦茹却顾不得这么多,眼圈一红,小跑着奔向了书房的方向。 水眸闪过一丝怒意,周清快步跟上,她刚走到门口,便看见女人跪在地上,两手死死攥住周良玉的袍脚,不断 泪,那副凄惨可怜的模样,如同被风雨摧残的莲花,摇摇 坠。 “表哥,求求你救我一命,那个叫年仲的男人万分歹毒,骗我签了卖身契,准备把我卖进青楼,茹儿孝期未过,若受此大辱,还不如死了干净!” 听到女人的哭喊声,周清面白如纸,身子踉跄了一下。她哥哥本 良善,肯定不会眼睁睁的看着焦茹落入火坑,为此,上辈子才惹上了人命官司,落得秋后问斩的下场。 果不其然,周良玉面 严肃,先将焦茹从地上扶起来,而后才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焦茹眼神闪躲,手里死死捏着帕子,无论如何也不敢将事情真相全都说出来。当 她从周家离开,撞在了一个锦衣少爷身上,那人正是年仲。他表面上俊朗斯文,背地里却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将良家女卖到青楼为 ,以此换得银钱。 刚开始时,年仲还未得手,用花言巧语不断 哄,骗取了她的信任。昨 这人买了些酒水,将她灌醉,趁机在身契上按了手印。 孝期 本不能饮酒作乐,周家人 情虽和善,却最重规矩,若知道自己做出这等糊涂事,万一不肯帮忙,她该怎么办? 见焦茹一直 泪,并未答话,周良玉也有些心焦,他实在看不得这种 良为娼的恶事,毕竟焦茹是自家表妹,若真被卖到那等勾栏里,下半辈子哪还有出路可言? “你先别急,我去取些银子,将身契赎回来,就当花钱买个教训……” 听到这话,焦茹大喜过望,她就知道周良玉心软,肯定不会放任自己受苦,这样俊美又心善的男人,若成了他的 子,当真是天大的好事,只可惜周清那个 人太过碍眼,明明早已出嫁,却还厚颜无 的住在娘家,委实令人厌烦。 周清站在门口,定定的注视着周良玉,哑声开口,“哥哥,这种 良为娼的事情,咱们解决不了,不如 给官府,才能彻底消除后顾之忧。” 焦茹面 一变,怎么也没想到周清竟会如此心狠,哭道,“清儿,表姐究竟是哪里对不起你?竟要如此害我,女子的闺名有多重要,你不会不明白,若闹到官府的话,沾在我身上的污泥这辈子都洗不净……” 周良玉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才决定私了。他知道妹妹不喜焦茹,但人命关天,不容轻忽,“清儿,哥哥不能不去。” 话落,他拂开女人的手臂,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门。 水眸中爬 了血丝,周清恨得浑身发抖,她反手给了焦茹一耳光,厉声呵斥,“你到底是什么德行,我心知肚明,今 哥哥若受了你的连累,我就算死了,也要拖着你一起下地狱!” 狠狠咬了下舌尖,柔 掌心中渗出细密的汗珠,周清心急如焚。 突然,她脑海里浮现出谢崇那张脸,犹豫了一瞬,便飞快地跑了出去。 坐在马车上,周清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前世的事情她记得很清楚。周良玉为救焦茹,跟年仲在河岸边上发生了争执,不知怎的,后来竟然撕打起来,年仲掉进河里,哥哥跳下去救人,但他水 不佳,拖延的时间过长,使得年仲丢了 命。 大周朝律法严明,杀人偿命,不容轻视法度,如此一来,即便周父席氏再是痛苦,依旧没有转圜的余地,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哥哥问斩。 周清本以为不让焦茹住在周家,命运就能改变了,哪想到她搬到外头的宅子,竟然还能跟年仲遇上,甚至一切都如同前世那般,她求到了哥哥面前,只不过比上辈子晚了几 而已。 指甲深深刺进 里,这股刺痛让她神智清醒了几分,等马车停到谢府门前,周清给了车夫几枚铜板,跟守门的侍卫说了一声,便直接往书房走去。 对于谢崇的心思,她心知肚明,也清楚自己不该来求指挥使,但周良玉是她唯一的哥哥,若真因为焦茹那个恶毒的女人丢了 命,她肯定会后悔终生。 神情恍惚走到书房前,周清惶急之下,也顾不得规矩,伸手将房门推开。 谢崇负手站在窗棂边,闻声回头,待看见女人微红的眼眶,他心房陡然一紧,大步站在她面前,想要伸手扶一把,又怕自己孟浪的举动引得她厌恶,只得强忍焦急,一动不动。 “周小姐,出了什么事?” 将书房的木门仔细阖上,周清缓缓下拜,声音中带着几分泪意,虽不浓,却紧紧扣住了谢崇的心弦。 “指挥使,小妇人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求您派人去河岸边寻我哥哥,他与一个叫年仲的人厮打起来,我怕他吃亏……”重生一事太过惊骇,任谁都不会信她,因此,周清 本不敢跟别人吐口,只能将此事深深埋在心底。 谢崇自无二话,朗声道,“谢一,你带人到河岸去找周良玉,将他带到谢府。” 谢一抱拳应声,他经常去到香铺,对周家人万分 悉,自然不会错认。 眼底蒙上一层水雾,周清松了一口气。周良玉前脚出门,她后脚便来到了谢府,锦衣卫的手段神鬼莫测,效率极高,即便年仲落了水,也能及时将人救起来。 因心绪太过焦灼,周清无法平静下来给谢崇调香,她 脸愧 ,不住道歉,“指挥使,都是小妇人不好,一而再再而三地劳烦您,今 还无法调制安神香,请您见谅。” 谢崇心中怜惜都来不及,又怎会怪罪她? 二人坐在书房中,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 逝,周清直冒冷汗,贴身的衣裳都沾上 意,粘腻的滋味着实称不上好。但她却顾不了这么多,一瞬不瞬的盯着门口,期待下一刻,哥哥就会被带进书房,不必如同前世那样,因为一场意外丢了 命。 第41章 五月 等了不知多久, 门外终于传来响动。 只见谢一提着男子的领口,将人拽进书房中, 周良玉紧随其后,三人衣衫俱 , 每走一步,地上都会留下 淋淋的脚印。 被谢一钳制住的人正是年仲,这人虽 狠跋扈, 但却十分 惜自己的小命, 方才落入水中, 好悬没将三魂七魄吓出去,此刻哆哆嗦嗦, 面 青白, 倒显得非常老实。 周清徐徐吐出一口浊气,只要年仲还活着,哥哥就不会有事,周家也不会如前世一般,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 侍卫手腕一抖, 年仲便跪在地上, 他虽骇的肝胆 裂,却也知道自己进了锦衣卫指挥使的府邸。 那位谢大人有恶鬼的称号,此处便与阎罗殿无甚差别, 越想越惧, 他砰砰磕着响头, 口中连道, “大人,都是草民的错,草民不该趁焦氏酒醉,让她签了卖身契。” 现下年仲悔的肠子都青了,若早知道周家人这么本事,都能搭上锦衣卫,就算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对焦茹下手。 周清坐在木椅上,耳中听到男人的讨饶声,粉 的 瓣微微勾起,眼底浮起一丝讥诮。女人的相貌本就极为明 ,这么一笑,如同开得正盛的玫瑰,生 倒刺的同时,却也深深 引了他人了目光。 谢崇余光瞥见这一幕,心跳陡然加快,他定了定神,冷厉道,“朝廷明令 止,不准 良为 ,你犯此大罪,还敢伤人,当真是胆大包天。”扫也不扫男人肝胆 裂的惊骇模样,他继续说,“将人送到镇抚司。” 谢一抱拳应声,将年仲拖拽出去。 目送着二人离开,周清苍白的 上终于多了几分血 ,她站起身, 要磕头行礼,哪曾想刚刚屈膝,手腕便被谢崇用力攥住。 剑眉紧皱,那张俊美的面庞上带着丝丝薄怒,哑声开口,“周小姐,你我相识许久,完全不必拘泥于这些俗礼。” 即使隔着几层衣料,滚烫的热度依旧源源不断印在周清腕上,如同烧红了的烙铁,她低着头,眼睫微微颤抖,“此等大恩,小妇人无以为报,若大人用得上,妾身甘愿……” 话没说完,站在一旁的周良玉便快步冲上前,一把将妹妹扯到身后,朗声道,“指挥使,此事与舍妹无关,您若有什么吩咐,周某任凭差遣。” 低头扫见自己空 的掌心,谢崇眸中划过一丝不虞,他道,“周公子放心便是,本官之所以出手,全然是因为令妹调香的技艺,安神香与宣炉都在谢府,这份恩情你们可以慢慢偿还。” 自小在镇抚司长大,谢崇很清楚何种选择对自己更为有利,今 他救了周良玉,以周清的 子,一辈子都会惦念着此事,届时他说不准可以……挟恩图报,反正他 本不是君子,卑鄙又有何妨? 坐着马车从谢府离开,一路上周清并未吭声,周良玉眉头紧皱,眼底闪过懊悔,担忧等情绪。 闹出了这么大的风波,肯定是瞒不住的,周父得知此事后,直接请了家法,拿着藤条狠狠 在周良玉身上。 “逆子,似 良为娼这等大事,你居然不去报官,反而独身一人去找了年仲,若非锦衣卫及时赶到,你的命就保不住了!” 平 里周父 情和善,轻易不会与人争执,此刻他动了真火,嘴 泛起淡淡青 ,将周清骇了一跳。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