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凭,徜若你不肯去,离家如此远的地方,我提前一步死葛青章,好不好?” 锦棠高束一条马尾,新洗过的乌发蓬松舒散,由一淡蓝的绢帕扎着,在脑后直晃悠,她果然止步,瘦瘦的肩膀绷的直,愣了半晌,恨恨回头,凭着月光,陈淮安也能看出她的恼怒来。 “七天七夜没有多说过一句话?”陈淮安更气,复述着葛青章方才在路上,对锦棠说的话:“葛青章这个王八蛋,上辈子我可没发现他这么有心眼儿,顾作君子? 既真是君子,你与我当时都还未和离,他跟你在客栈,算什么事儿?” 他这说的是上辈子,和离的那夜,葛青章带着她,在客栈里吃酒的事儿。 她吃了酒不认人的事儿,葛青章是知道的,所以陈淮安一直都当葛青章是故意她,她吃酒,着她,想在客栈发生点儿什么。 锦棠气的咬牙切齿,狠狠甩手,头上的马松散下来,垂在两肩:“既已和离了,我给你写了休书,你管我去了何处,又管我与谁在一处,便我想嫁给葛青章,和离了的前夫,难道要你管我?” “没有,我还没有给你写,就不算和离。”陈淮安道:“你当时还是我的子,他就不能碰你,碰了就是他该死。” “你血口人,分明青章都不曾碰过我,我们之间清清白白,你却把他给杀了。分明知道要和离,你还……你还在客栈里那样,让我怀上孩子,是你不要脸。” 锦棠亦是咬牙切齿,红头对眼的俩夫,皆是耳语,俱指着不远处的房门,而葛青章形落落,端坐在房门前,翻着本子书。 陈淮安觉得,葛青章那两只耳朵近来因为总是偷听他们夫吵架,变的格外的尖,只怕再尖下去,他得变成只长耳朵的坏兔子。 听锦棠说乐句怀上孩子,这玉面清秀的小表哥微微一,调了个姿势,目光依旧在书上。 锦棠依旧怒冲冲的望着他,月光下两只眼睛睁的格外的大,又抿的紧,发怒的小猫似的,要不是不远处还有个葛青章,她两只利爪,能利马就抓花了他的脸,再扯掉他的耳朵。 她吃醉了酒,当时客栈里发生过什么事情,其实早就忘了。 而陈淮安,从上辈子到这辈子,唯一想忘掉的,就是于大雨之中,翻遍整个京城,推开客栈门的那一刹哪。 …… “我今天在外跑了整整一天……又饥又饿又累……还没吃饭。”硬的不成,陈淮安只能来软的:“陪我吃顿饭,就一顿。” 锦棠恨恨瞪了半天,狠狠剜了陈淮安一眼,终于,还是提前一步往里走了。 葛青章的长耳朵终于收了回去,啪一声合上书,就那么直愣愣的坐着。 作者有话要说: 和离之夜的罗生门,葛青章的死,唔~ 这个必须写番外,必须写。 以及,我觉得无论青章还是淮安,都是善良的孩子。 陈淮安:作者,想我赞同你这话,就把我头上的绿帽子了再说成吗? 第85章 烤羊 原本该在渭河县的两夫,就这样又在凉州府碰头了。 陈淮安的客房也在这客栈的最后一进,同样的月型拱门,门前两只汉白玉的狮子,是一间整体而成的小院,院子里显然住了不止他一个人,因为锦棠进门时,就瞧见脑袋圆,眼睛圆,生的跟颗丸药似的王金丹,就在西侧厢房的窗子里探出了头来。 院中一株樱桃树,上面樱桃结了个缀缀而繁,于月光下,呈着紫黑,淡淡的透甜香。 锦棠略点了点头,笑了笑,赶在王金丹打招呼之前,径自就进了主屋。 骄奢逸,这些东西本与属于锦棠的陈淮安是沾不上边儿的。 上辈子在京城十年为官,虽然人人都传说小阁老是何等何等的佞之人,但锦棠与他做夫的时候,自来勒令他,做人做事要问心无愧,不能收人的财礼,也不能行缺德之事,更不能因为自己是官,就欺负百姓,鱼乡邻。 陈淮安与她小门小户,连下属官员们送的家乡土特产,落花生和红蕃薯都不曾要过。 到和离的时候,锦棠带走的,全是自己攒下来的私房,概因陈淮安清清贫贫,一无所有。 但事实上身在相府的陈淮安,会大笔收授贿赂,会买官卖官,会狮子大开口,问下属官员们要田地要宅子,这些,可皆是陈淮安倒台之后,官府从黄莲的嘴里套出来的。 便同共枕一生,也没人敢说,自己真正了解枕畔的哪个人。 * 陈淮安的客房果真极尽奢华。 一寸长的羊绒毯铺地,一整套紫檀质的家具,案头耸肩美人瓶中着怒的芍药。 一件鸦青面的棉质直裰,随随便便丢在衣架上,另有一双牛鼻眼儿的老布鞋,刷的干干净净,就摆在衣架下方,显然,陈淮安在这儿住了已经有一段子。 他门路进了里间,解了外罩的黑短衫丢到衣架上,出外片刻,摘了一瓮拇指头大的,湃于井水中的樱桃进来,滤净了水,放到桌子上,站在锦棠面前,忽而欠,双手攀着她的椅背,将她环住,仔细望着她的额头。 “方才金丹说,有个渭河县的老相识,鬼鬼祟祟跑进来偷樱桃,因怕给认出来,他们都没作声儿,任凭他摘了许多。”陈淮安说着,忽而伸手在锦棠额头上轻轻点了点,这是她一直戴斗笠,的太久,额头位置勒出一条深深的红印来。 锦棠不吃陈淮安的樱桃,也一把就搡开了他。 陈淮安于是转身进了里间,拿了瓶清清凉凉的药膏子出来,旋开盖子,替锦棠涂着。 这是他们这些子来,在凉州被晒伤以后,涂的万金油,极管用的。 见锦棠仍不肯吃樱桃,陈淮安笑眯眯问道:“葛青章偷的你都肯吃,我光明正大替你摘的,你反而不肯吃?” 锦棠白了他一眼:“饭呢?” 她是叫他拿葛青章的命胁迫着,陪他来吃饭的。 陈淮安抹完了药膏,盖上盒子,道:“先吃樱桃,至少吃一半,才有饭。” 锦棠于是挑了枚最大的樱桃,赌气似的,一口摘下,咬破了汁子,在舌间轻点着,故意挑衅似的,伸了舌尖儿出来,给陈淮安看。 红的舌头,红瓤带着汁水的樱桃,她跟个孩子似的,翻卷着舌尖儿,做个鬼脸,转了一圈。 陈淮安依旧躬着,手仍在半空中,身量太高,挡住了所有的光。 “糖糖。”他下意识舒着紧成结的喉结,道:“你这样,就不怕我吃掉你的舌头?” 要说女子,娇的,美的,的,懂文墨的,善诗书的,会琴棋书画的,懂房中术的,两辈子,陈淮安见的可不少。 上辈子与锦棠和离之后,黄莲为了能让他回相府,甚至于,半夜让两个,据说是从生下来就只以妇人之为食,从来没有吃过一口饭菜,肌肤娇的跟豆腐似的双胞胎,半夜爬到陈淮安上,妄图让他幸之。 陈淮安望着哪两个皮肤白的不像真人,娇美的不似真人的女子,恨不能一人踩上一脚。 最终,抱着儿子陈濯缨,他着黄脸给那两姑娘一人喂了两个高梁面和着糜谷蒸成的窝窝头,看她们给噎的抻着脖子鸭子一样直气。才道:“姓黄的,你是天道轮回中的怪物,也是这世间少有的变态之人,若非濯缨是你生的,若非看在孩子的面子上,我真想喂你,和你养的这两个怪物以屎吃,以饮,叫你们知道,你们究竟是些什么样的怪东西,肮脏,恶心到了什么田地。” 那么的儿子,因为黄莲,他每每要见一面,都顾及万分。 他喜的,恰就是锦棠这样儿的女子,上了,软的跟团蒸酥了的糯藕似的,可是又哪般娇俏,活泼,俏兮兮的容样儿,辣兮兮的小脾气。 就哪么点男女之,分明与谁都能成事的,可他就是非她不可,就哪么没骨气,没自尊的,跪着,求着,任她踩着脸的作践,作践够了,爬到上,再欺的她哭爹喊娘,任她喊爹爹叫达达,到透骨子的时候,吊在他脖子上不肯下来,吻他,亲他,抱着就不肯松开。 他们是彼此的地狱,也是彼此的极乐。 两辈子的孽缘,若是还能把她到上,他非得一口一口,将她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的吃一回不可。 转眼,饭上来了。 客栈里烤了一整只大约只有四十天大的,恰长足了,又不柴的小羔羊,大约是给他和他的狐朋狗友们吃的。 王金丹送了一条腿,并半扇肋条进来,拿大食盘子装着,皮烤成了金黄,下面一层子腌料浸透的肥脂,下面才是烤成褪骨的。送到桌前,见陈淮安两手圈着椅子,锦棠正在老老实实的吃樱桃,别有深意的笑了笑,点头哈的走了。 锦棠甫一进客栈就吃过一顿,此时自然还是的,当然也就不肯吃。 她瞧着有一碗白皮面,遂端了过来,往里面加了些醋,搅巴搅巴,道:“喽,快吃,吃完了我好走。” 陈淮安没有吃饭的意思,退后两步,忽而屈膝一跪,跪到地上。 锦棠叫他吓了一跳,本想挖苦两句来的,忽而忆及连葛青章都知道她和陈淮安的底细,遂也不挖苦了,叫陈淮安一手褪了鞋子,轻声斥道:“陈淮安,你要做什么?” 陈淮安将锦棠一只略皴着皮的脚搭在自己膝盖上,再褪了另一只鞋子,抬起头来望着她:“你这一路,都是走来的?葛青章就不知道,你是个妇人,没他的脚力劲儿?” 原本软白玉滑的一双细足,底下一层黄黄的茧子,指腹上都起着皮,还有几处生着透亮的水泡,若非行了很多路,她一双脚,是不可能折腾成这个样子的。 “多一半是骑着马的,但总有些路,得牵着马走。”锦棠瞧着陈淮安哪样子,像是起袖子就准备跟葛青章干一架的样子,连忙解释道:“青章也与我一样走的。” “他不走,难道还要你背着?”陈淮安咬了咬牙,低低说了一句:“百无一用是书生,身上也就只有嘴巴是硬的。” 抬头见锦棠怒目瞪着,陈淮安忍着心头的血,又道:“玩笑而已,玩笑而已。他身上无处不硬,只有一处是软的。” 此时还有什么闲心吃饭? 他打了一铜盆的热水来,放在盆架子上,又取了幅极硬的瓜络过来,先将她的脚澎入水中,直到摸着两边的茧子都软了,这才捧起一只脚,轻轻用瓜络修起了磨起来的老茧。 锦棠肯牺牲相而换的,天下间大约也就陈淮安这侍双脚的功夫。 他有一双劲的大手,力道又足,握着她两只软脚掰上一掰,再于脚掌心旋着往外,碾着每一寸肌肤,锦棠半个月来走成个又酸又困的两条腿,利的简直恨不能叫上两声。 她两腿一软,就瘫坐到了圈椅上。 随着他手旋到水泡处轻轻摁,麻酥酥的伴着几分疼,锦棠脖子一仰,闭上眼睛一声息。 除此,大约就得是上将她喜了,她才会有此刻的愉悦。 “要不,到上躺着,我替你好好?”陈淮安道。 老太监似的腔调儿,大约不久前还曾伺候过他的老相好,外室黄莲了。 既他这份温柔小意,也不是给她独一份儿的,于哪个女子都能给的。她又何必娇气,受这就行了不是? 锦棠舒舒服服儿的受着,软搭着两只脚,任凭陈淮安着,拈起一枚樱桃来咬了一口,低声道:“你千里迢迢来凉州,就是为了见她吗?” 第86章 为谁而来 “并不是为了来见她,见她在此,我也很震惊。”陈淮安淡淡说道。 但只要说起黄莲,他就会有哪么几分不自然,锦棠慧眼如炬,忆及上辈子,她偶尔出门,遇出了黄莲,回来当个新奇事儿说上几句时,陈淮安恰也是这般的神情,带着些隐隐的厌恶与鄙夷。 她真的是完全没有察觉。 夫相伴,整整五年,按理来说,他在外养大了一个孩子,到五岁,平常抱抱,身上总会有口水,有味儿吧。 在外,与别的女子有了肌肤之亲,按理来说,回家不会猴急成那样,整想着上哪点子事儿。 可他不是,他表现的,就好像天下间只有她这么一个女人似的,离了她他就没法活了。 便吵架,便为了两个婆婆而争吵,锦棠也从未想过,他会在外面养着一个外室,长达五年。 这男人,天地崩而不形于,上辈子,可真真是骗苦了她。 陈淮安替锦棠仔仔细细了一回脚,又替她将一枚枚指甲,都修成圆圆的贝齿状,这才起身,端起哪碗早已坨成一团的面来。 他吃东西向来不挑的,几口将面刨了,撕了几胁条一啃,再沏上一杯茶,坐到锦棠身侧,这顿晚饭,他才开始算时间。 “糖糖,你曾见过林钦吗?”陈淮安轻轻刮着茶碗上的沫子,忽而转过身来,望着锦棠。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