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棠断然道:“不曾。” “他就在凉州府。”陈淮安开门见山,说道。 紧紧盯着罗锦棠的脸,他想看她对于林钦是否还有怀念,是否是为他而来。 锦棠了鼻子,拈了枚樱桃起来,在鼻尖打着转儿,笑着说:“至美,上辈子,并林钦那个人,我都早已忘的一干二净,往后在我面前,就莫提他了。” 陈淮安懂得隐藏情绪,她比他更会隐藏,就好似,真的没有见过,也绝不提林钦一样。 陈淮安盯着锦棠看了许久,终于长舒了口气:“哪就好。” 锦棠预知后事,总是尽量的,想要避免争端,想要让所有人的子都过好起来。 但陈淮安心里想的是什么,她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她也不知道。 毕竟有黄莲哪么一个后继的子,凭借着黄莲的财富,他是可以比上辈子起的更早,更快的。 还在孝期之中的人,告诉所有人,说自己在净土寺里潜心学习,却悄悄儿跑到了凉州府,还和他的外室黄莲就活动在同一间客栈里,要说俩人没有勾扯,锦棠绝不能信。 陈淮安道:“葛青章不能跟着你,我明儿一早,就让人把他送回渭河县去。而你,由骡驹带着去河西堡。 至于她,你想知道什么,只要你问,我知道的,但无不答。此生,我对你不会有任何的隐瞒。” 锦棠眼眶红了红,断然道:“我不想问,也不想听。” 这一谈崩,她就要走了。 陈淮安连忙道:“你行了哪么长的路,我替你腿,舒服了再走?” 他一双大手,修长而劲,起来简直混身通泰。 不过,锦棠可没有叫他腿的心情,她趿上两只绣鞋,转身便走。 外面,西厢檐廊下站了一长串儿,有锦棠认识的,也有锦棠不认识的。 王金丹率着一帮子,齐高高和骡驹又是一帮子,见锦棠出来,齐齐儿叫了声嫂子。 这皆是秦州城一帮子混不入的无赖们,居然叫陈淮安整个儿集结,一起出现在凉州府。锦棠不能不给陈淮安脸,于是笑着应了一声。 一群人随即摩拳擦掌,笑了起来。 * 葛青章就在门上等着,见锦棠回来,也不多问,远远给她点了个头,自己客房的门也不关,就在门上,点了盏灯,手中一本《孟子集注》坐在哪儿埋头翻阅着。 “我不会走的,就是陈淮安让人扛起来把我绑回秦州,我也仍旧要回来。”锦棠临要进门时,葛青章说道。 “方才的话,你就只当我没说过,你也没听过就好。”他眉目低垂,仍在书间:“妹娃,人的心是不由自己控制的,咱们也只做好自己就好,成吗?” 锦棠于这个向来傲立于天地之间,君子端方的表哥,心中只有敬意。 她轻声道:“好。” * 半夜时下起了雨,锦棠叫打在瓦檐上的雨声给吵醒,起身,掀起帘子,外头仍是一团灯火,显然,葛青章依旧在外头坐着读书呢。 她回头刚想睡,便听外面居然是王金丹的声音:“葛秀才,渭河县来的急信,说你父亲生了急病,叫你快快儿的回去。” “你是什么人?”葛青章问道。 王金丹道:“咱们秦州知府家的少爷,王金丹,就不信你没听说过?” 锦棠于窗子里翻了个白眼儿,明白过来了,陈淮安这是准备趁着她睡觉时,让王金丹悄悄儿的赶走葛青章呢。 “一,我认识秦州知府,但没理由非得认识他家少爷。”葛青章翻了页书,调个坐姿,又道:“二,我才到凉州府不过几个时辰,也无人知道我投宿于哪家店子,我爹徜若真有病,想要带信,也不可能找的这样准。” 言罢一笑,葛青章道:“王公子请回吧,你这等脑子,还是乖乖儿去给陈淮安做跑腿的好。” 王金丹于是说道:“葛秀才,要点儿脸吧,隔壁睡的,可是我们的嫂子,你与她非亲非故,千里到此,本就不对,这彻夜的守着,就不怕我大哥心里不快?” 葛青章似乎是站了起来,刷的一声合上书:“葛某收人钱财,替人办事。至于罗锦棠,是我的表妹,也是我此番收了银子,必得要送到河西堡的客人,至于你大哥心里不快,就叫他出来,亲自来与我谈谈。 我倒想看一看,父亲为国而殉,丧期不足一年,他是怎么才会有脸,跑到千里之外的凉州城来的。” 王金丹给气了个仰倒。 但毕竟陈淮安还在重孝之中,而他父亲的死,还是国孝。他也就只能躲在仙客来客栈的最深处,气死也不敢出来。 锦棠于窗内捂轻笑了笑,转身躺到上,听着外面嘀嗒嘀嗒的雨声,毕竟旅途劳顿的太久,不过片刻功夫,重新进入了憨然梦乡。 * 凉州这地方,总是夜来雨,早晨晴,清清早儿的起来,空气清新,叫人格外的舒。 康维桢的驼队,已经到河西堡的酒坊了,送了信来,说再有两,就能按锦棠所绘的图纸重新砌好酒槽,酒窖,并安装好蒸粮糟,酒糟的大锅。 以及,大批量的高梁也已然入坊,舂去麸子,只等锦棠一到,便由她照料着开始下沙。 在渭河县,罗家酒肆,葛牙妹一直都是按照罗家老爷子的传统,端午治曲,重下沙,开始一年的酿酒。 至于为何要如此,葛牙妹并不知道,她只是遵循古方而已。 但锦棠比葛牙妹好的一点是,她更懂得总结,所以,她发现,端午治曲,是因为端午节的时候,秦州的温度正好温润适宜,适和酒曲发酵而已。她只需创造一个跟端午节一样的温度,就可以治出很好的曲子来。 而重下沙,则是因为,重节的时候,渭河边的气候,温度以及温度,都会达到一个不热不凉,极完美舒适的程度,这时候下沙,发酵,于高梁来说,可以充分的醒出它的酒味来。 自从康老夫人谈及,说要锦棠到河西经营酒坊时,锦棠便于书中仔细了解过河西的气候,照她来算,河西堡,此时恰值雨季,气候不凉不热,恰是最适合下沙的季节。 所以,就这几天之内,她得赶到河西堡去。 不过,走之前,她仍得探明黄莲和貉台的勾结,以及她到底想用什么筹码,拿河西上万人的命,替自己换五十万两真金白银。 因为昨夜俩人谈时,葛青章也明确的说过,他从她和陈淮安的吵架中,知道他们似乎是重来过的事儿,是以,锦棠也不于葛青章相瞒,晨起吃早饭的时候,遂将前因后果,以及自己对黄莲的猜疑,原原本本告诉了葛青章。 她想知道黄莲的筹码,还得给林钦以预警,叫他加强整个西北边陲的军防,以期能阻止境外的叛军杀进来。 锦棠说这些的时候,当然并没有提及自己和陈淮安前世走到过什么样的绝境,也没有说葛青章最终居然是溺死在护城河中。 她只淡淡的解释,自己和陈淮安是做了同样的梦,梦里,俩人走完一世,都没有好下场而已。 凉州府有一种极为好吃的面食,叫凉州饬面,佐料与秦州的臊子面差不多,不过调料风味更重,一碗面放在秦州,要分成三五碗。 西北粮仓,物产丰富,凉州人的碗,也比秦州人的大着几倍。 是以,一碗饬面,非但锦棠吃不完,葛青章这个惜粮食的贫家孩子都吃它不完,皱着眉头推了碗,道:“罢了,留着中午咱们再吃。” 他取出一只干干净净的旧帕子来,揩干净了嘴,道:“我不会过多问及,只会替你守在门前,只要你觉得自己做的事是有意义的,值得做的,就放心去做就好,只须记得,我永远在你背后。” 锦棠一笑莞尔:“好。” 第87章 一簪之情 晨高起时,黄莲来了。 独自一人,并没有带那两个俊美的小男侍。 她今又换了一套大红面妆花通袖长袄,下系纯白面百褶裙,于古木荫槐的仙客来客栈中,简直能亮瞎人的眼睛。 整个凉州,也难得一个如她这般衣着华贵,丽的女子。 当然,也引来了众多人的目光觑视。 不过,不比于一般女子会为此而羞涩,觉得冒犯,她脖子扬的极高,角含笑,高傲而又自信,仅这一点,真的足以傲视万千女子了。 * 陈淮安白里就在自己那小院子里装怂,当然是不敢出来的。 锦棠今仍是一件青直裰,发髻高绾,素面朝天,遥遥见黄莲进了门,手负一卷书,就坐在庭院之中的石几旁,坐着静读。 果不其然,黄莲就叫她给引了目光。 她先是停在来路上,侧首含笑的站着,似乎是要等石几前的小小少年舔着脸来献殷勤才行。 但锦棠偏偏就不。 以她的经验,黄莲这种女子,喜好男人献殷勤,捧着贴着,但这样的男人,她不会珍惜,到手玩两天,腻了也就踹了。 她真正喜的,还是征服一个本来不自己的男人,让一个清高冷傲的男人匍匐在自己脚边,俯首称臣。 终于,等不到锦棠抬眼瞧自己的黄莲自讨了个没趣,径自往里,大概是又去见住在最里面,上房中的貉台了。 等再出来时,天已近午,清瘦,白净,一张小脸俊俏的恰似天人一般的小书生仍在书桌前坐着,对面另坐了一个书生,比他年纪少长,虽不及小书生秀丽标致,但亦是人间难得的俊俏面庞。 黄莲于是越发的生了兴趣。 于他们身后站了半天,她瞧出来了,昨夜给她簪子的这个,陈至美,连喉结都没有,是个真女子,假男儿。 反而是另一个,高高瘦瘦,气质温朴,瞧着那陈至美时,两目柔柔,眸光极为和悦,倒是很有几分意思。 所以,她初进来时,好奇心在锦棠身上,从貉台的客房里出来,兴趣转而,就移到葛青章身上了。 偏俩个少年并不理她,凑头在一处,正在小声的说着些什么。 黄莲也是被吊高了胃口,不得不自己走上前来,故作娇声:“陈至美,一簪之情,要不要本姑娘请你吃杯茶?”说着,眉眼一低,眸光仿如梭子,却是打在葛青章的脸上。 葛青章记得,锦棠偶尔会唤陈淮安一声至美,所以,至美二字,是陈淮安的字。 不过,锦棠方才待过,说黄莲这女子是个能量极大的,而且极为危险,自己要套她些话儿,也叫他不必大惊不怪。 葛青章受不了黄莲这暖昧的目光,明显的咳了一声,起身便走。 锦棠站了起来,笑着说:“原来是黄姑娘,一簪之情,怎好劳你请小生吃茶?” 黄莲仔细去看,这少年没有生喉结的迹象,果然是个女子。 也不知这皮囊俏美的娇姑娘,是生了什么样的心,居然想要逗她。这小姑娘,妩媚中带着些英姿,有少女的柔软,也有少年的洒,姿绝姝,便子,也有趣的紧,生生就勾起了她的好奇之心。 坐到锦棠对面,她道:“那我就讨杯陈公子的茶吃?” 锦棠于是侧首,高声唤道:“表哥,把我的冰糖红茶端来,给黄姑娘吃。” 冰糖红茶,其实也是客栈里送的,凉州人所吃的,最便宜的茶,一个铜板一大碗。不过,锦棠可没想着给黄莲好茶吃,她得银子,得用在别的地方。 葛青章依旧朴衣素衫,瘦高高的男子,举止仿似行云水,端了茶出来,给黄莲一盏,再一盏递给锦棠时,垂眸盯着她看了许久,待锦棠抬起头来,却是轻轻别过了眼。 黄莲端起茶杯来,倒是吃的很滋润:“茶淡饭,似乎也格外有它的味道。” 锦棠道:“至美也深深觉得。” 黄莲垂眸一笑,转着口气问道:“至美与表哥是何方人氏,你家表哥可也姓陈?”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