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意我手她的事情,”李锦屏轻轻闭上眼,掩住眼中的痛,尽量让自己的叙述更加平和,“成年之后,我尽我所能去尊重她,不替她做决定。大学任由她选自己喜的专业,也任由她选南方千里之外的大学,更是任由她一年才回来一趟。” “这是我亲手带大的妹妹,只要她安安稳稳平平安安地活着,我可以不去招她烦。选新闻怎么了,我照样可以给她支持,让她毕业就开自己的公司;去南方又如何,现在通这么发达,她在南方安家也无妨。”李锦屏说到这里,声音变得苦涩,颓然道,“可她偏偏要去做战地记者。” 柳思南在这一刻,与李锦屏的想法不谋而合,“她太理想主义了,一个女孩子,没有受过专业训练,就敢贸然去做战地记者;而她身为你的妹妹,对待从小把自己养大的姐姐,这么重要的事情,却不和你商量。” “如果是你,”李锦屏转头望向柳思南,垂眸的目光有种淡淡的温柔与期待,,“你会怎么做?” 柳思南想了想,“最开始,肯定不能让她去,然后问清楚她的意愿,为世界和平做贡献又不是只有自己亲身上阵这一条路。” 李锦屏点点头,平淡中带着一丝自嘲,“所以我撕毁了她的offer,把她困在家里,不让她踏出房子半步。” 柳思南呼一窒,仰头去看李锦屏,她从李锦屏的语气里听出了不妙。前面的叙述里,不难看出林淼是一个非常独立非常倔强的小姑娘,这种格绝对不能硬碰硬。 果然,下一刻,李锦屏闭眼道:“她从楼上跳下来逃跑,摔断了四肋骨,差点救不回来。”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揭出两人紧张到冰点的关系。 “我妥协了,”李锦屏淡淡的语气里掩盖着经年不散的懊悔,“与其让她死在家里,不如让她去实现梦想。” 柳思南难以理解,“可是,一定要到这种地步吗,没有别的余地了吗?” 李锦屏摇头,“不知道什么开始,她看向我的眼神里,多了我看不懂的排斥与疏远。她是那样要强的人,我又把她的生命看得太重要,最后肯定是我妥协。” 柳思南默然点头,“那之后呢,林淼为什么……去世了?” 李锦屏两人已经走过大半路程,再往上走两百米,就到了林淼的墓地。 李锦屏看着远处花泽芬芳的草地,平静道:“她去当战地记者的第二年,就被人拉上偷渡的船……你要知道,人口/贩/卖屡不止,在那些没有政府的混地区,更是肆猖狂。林淼大概是想办法逃,却被抓回来,为了惩罚她也为了控制剩下的人,他们挖了她的器官。” 李锦屏的身躯在柳思南的搀扶中细细发抖,“没有麻药,活生生的,挖掉。” 柳思南狠狠闭上眼,那一瞬间,李锦屏心里的疼也无孔不入地传到她的身体。 不同于亲人平静离世的悲痛,林淼连一具全/尸都拼不出来,这种惨烈残酷的方式,给活着的人留下无法抹去的影,也留下了经年历久都消散不去的噩梦,只要活着的每一天,想起林淼的每一次,李锦屏都在悔恨痛苦中度过。 柳思南轻轻抚摸李锦屏的鬓发,用掌心去温暖她冰冷的脖颈,“别怕,我在。” 李锦屏缓了好久,才重新迈步,“而我那时,对林淼的失踪一无所知。林淼经常一连几天都联系不上。幸亏有蓝凌……偷渡的人在美国境内停靠,她发现有人鬼鬼祟祟在码头晃,又察觉出这些船不是正经的货船,于是她报了警。那份偷渡名单里,赫然写着林淼的名字,我被通知去认领尸体……要不是蓝凌,林淼会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而我再也不会见到她,也不知道她是死是活,又经历了什么。” 蓝凌?!怎么和她有关系? 柳思南又诧异又恍然,“可是那时候,蓝凌也是个小孩子啊。” 李锦屏悲伤道:“蓝凌从小身体发育就迟,加上神状态不好,长得比别人显小很多……而她报警后,亲眼目睹了搬运尸体的场景,神状态再次受到刺,就此停滞在少女的身躯里,再也没有长大。” 说到这里,柳思南有种抓不住的谜团终于解开的顿悟,顿悟之后,便是浓浓的沉重。 “我答应蓝凌三个要求,”李锦屏继续解释,“不论时间地点,三个我力所能及的要求。” 柳思南怔怔道:“所以你给她设计了手表?” 李锦屏歉声道:“是的,这一件事,我没有向你坦白。这后面牵扯的事情太多,我那时候已经不想再回想任何与过去有关的事情,所以没有和你解释清楚,对不起。” 柳思南愣愣摇头,小声道:“我不怪你。” 这样一来,蓝凌所有异常的举动,李锦屏对蓝凌莫名的顺从,都有了明确解释。 “那天,你上山那天,”柳思南抓住李锦屏的胳膊,迫切地想问一个答案,“是不是她和你说了什么!” 李锦屏点头,平静道:“蓝凌应该是希望我能走出过去,但她又发病了,词不达意,反而刺到我,连夜上山。” 此时两人已经走到坟墓旁。 这是一块简朴的石碑,上面无名无姓,只用雕刀画了一个林淼的小像。 林淼和李锦屏长得有点相似,尤其是那双薄薄的,抿起来的时候,总是显得寡淡而不近人情,但当它们微微翘起,出笑意,会让人如沐风,忍不住跟着一起笑。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