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应该是李锦屏去打高尔夫,林淼不肯坐在遮伞下面等她,非要跟过来,摔了一跤,还把布娃娃摔破。 林淼软白皙的小脸蛋挂着泪,手掌却攥紧了李锦屏的手指,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夕在两人身后打下浓厚的投影,深绿的草坪、橘黄的夕,两个牵着手的小姑娘。 而后画面忽然一转,林淼出落成大姑娘,把自己的录取通知书递给李锦屏,上面的专业是新闻学,毕业后,去做了战地记者。 李锦屏无数次把她拦在门口,身为亲人,她一直都在为林淼的安全担惊受怕。 可林淼是个有主意的,宁肯与李锦屏爆发争吵,不认她这个姐姐,也要去实现自己的梦想。 小时候黏着她寸步不离的小姑娘,有一天再也不会跟在她身后;看向她的目光,也由单纯的崇拜慕,变成冷漠生疏的排斥。 林淼离开了李锦屏的羽翼,很快就死在偷渡的轮船上。 李锦屏定定地看着柳思南,眼前人与记忆里的画面替重合,又迅速分开。 良久之后,李锦屏轻声开口: “我想告诉你,有关我的过去。” 65 ? 林淼 ◎林淼◎ 林淼的墓地修剪在一处风水极好的树林里。 柳思南掉下山昏之前, 其实已经离墓地非常近。 她的墓地分割于其他连绵的山势,且植被茂盛,能在很大程度上预防山体滑坡和泥石。 李锦屏带着她从另一个方向上山, 一路走过去,并没有很多泥石破坏的痕迹。 “是特意选的这块地方吗?”柳思南下车后静立了一会儿,愉悦道,“这里的空气很清新。” 向的洼地有种松软的甜香味,和青草、雨的气息织在一起,中间是一条小路,通往坟墓的方向,两人下车行走, 互相搀扶, 朝着小路终点而去。 “对,”李锦屏穿着平里很少穿的运动服, 头发随意束起来,整个人很放松,望向森林的目光很温柔,“林淼在给我寄的信里, 说过她很喜佛罗里达的天空, 和好像永远也不会枯竭的森林。” 李锦屏率先提起这个名字, 柳思南抿了一下,把头低了下去。 “那她, 为什么……”柳思南换了几种措辞, “一个人,不是, 美国, 她在美国……” 李锦屏笑道:“你想问为什么把她一个人留在美国, 连坟墓都不迁回家吗?” 柳思南轻轻点头。 “因为,她喜自由,”李锦屏静了一会儿,似是在整理自己纷繁的记忆,艰涩又困顿,“她大概不希望我把她拴在中国。” 李锦屏用的“拴”这个字,柳思南锐地发现她话语中的措辞很微妙,正想问什么,就见李锦屏继续说: “林淼是我父亲在我小时候,病情最严重的那几年,搞出来的孩子。父亲不认她,小姑娘只好求上门,让我母亲给她们娘俩儿一个出路,母亲自然不愿管,想把人打发走。” 柳思南顿了一下,虽然早先已经猜到林淼可能不是李锦屏一母同胞的妹妹,但听到这个事实后面的真相时,还是会为李锦屏到难过。 病情最严重的几年,父亲非但没有陪在身边,还出去花天酒地,作出了孩子。 想必,李锦屏和她的母亲都很难接受这个“外姓人”。 李锦屏的目光渺远,声音怅然,似乎透过了重重时光的帷幕,把当年模糊的一切,都擦亮给柳思南看。 “那时候,林淼走路还不稳,长得粉雕玉琢十分可。她撞到我身上,非但不喊疼,还想拉着我一起玩。” “那是我第一次对这种幼小脆弱的生物,生出除了冷漠、不解之外的情绪。” “在那之前,遇见这种弱小的生物,我会不理解他们都这样弱小了,是怎么存活在这个世上,为什么还能活着,也对他们的生死毫不在意,冷漠旁观。” “但看见她的时候,我觉得,我可以拉她一把,她有了我,就能活。” “于是得到我青睐的林淼,不再是随时可以被扫地出门的小三的孩子,而是属于我一个人的,玩具。” 最后的“玩具”,李锦屏咬字很轻,几乎在出口的瞬间,就逸散在空气中。 柳思南扶着她胳膊的手掌轻轻收紧,心脏也跟着一缩,颤声问,“你对她……不好吗?” 李锦屏缓慢摇头,茫道:”我也不知道,事至如今,我也没办法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 “我的占有比别人强得多,自己的玩具,从来不让别人碰,她的一切事由都是我亲自接手,我会给她亲口喂饭,也会因把握不好温度烫到她;我会哄她睡觉,虽然只是冷着脸坐在前……我记得小时候,她很粘我,不怕我,也不反。后来上了中学,主动联系我的次数越来越少,直到大学毕业,我们因为她的职业选择彻底谈崩。” 柳思南问,“职业?” “对,职业,”李锦屏点头,“她要去当一名战地记者。” 这次换柳思南惊讶不已。 战地记者? 世界现在并不和平,仍然有大片的土地上蔓延着硝烟,战争让无数人离失所。 林淼放着李锦屏给她铺好的路不走,也不肯选一条更安稳的路,最后竟然去当了一名生命时刻受到威胁的战地记者。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