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桦树糖浆吧?嗯,真好,等明年开 我也可以同阿姐存一些起来冬 喝,桦树汁熬干了水,剩下的糖浆可以存很久,只是很费时费力。”喜温出言解释。 “唔,原来如此。”释月捧着杯子点点头,又喝了一大口。 乔金粟是在热乎乎的香气中醒来的,但蒸好的豆包早就冷透了,喜温也回坡上去了,狗崽跟着她走了,黑豹还趴在她脚边。 她从摇椅上爬下来,听到灶台那边有动静,除了柴火燃烧的响动,还有油脂烹煎着出的‘滋滋’声。 释月站在灶台前,锅铲 有模样的划拉着,一板子十六个小豆包都在锅里齐齐滑煎着。 方稷玄倚在灶台边,一副 言又止的样子,他不明白煎个豆包又不是炒菜,至于左撇一下,右划一下吗? “干巴多些还是少些?” 过了好一会,乔金粟才意识到释月这句话是在问自己,脑子还没想起来她方才问了什么,在肚子叫起来的那瞬间,嘴已经答了,“多些。” 她和阿爹都喜 吃干巴,豆包干巴,土豆干巴,米饭干巴,焦焦脆脆的。 “好吧。”释月把这板豆包铲起来,又翻过来再煎一道,灶 里的火窜了窜,变大了一点。 乔金粟觉得有点麻烦她,小声道:“不用煎出干巴也可以的。” 她以为释月听不到,但释月摆了摆脑袋,说:“没关系,蛮好玩的。” 乔金粟不说话了,释月把煎得透软焦黄的豆包盛到大碟里,用棉布盖了,朝她走过来。 走到乔金粟身边,释月伸出手等了一会,见她没动作,不解地问:“不牵手吗?” 乔金粟仰起脸,把手递给释月,朦朦胧胧地 觉到释月的特别之处。 乔叔死后,她一句宽 的话也没对乔金粟说过,好像这不是什么大事。 篱笆墙外,山丁子光秃秃的,落叶无果,真难看,但到了 天,它又会生绿开花结果。 “人真的有轮回转世吗?”乔金粟情不自 地问。 “有啊。”释月漫不经心地答。 闻言,乔金粟站住脚,释月纳闷地看着她。 “那我阿爹已经投胎了吗?” “还没有,”释月像是在谈天气一样,“要过了七七才投胎的,头七晚上你不是梦见你爹了吗?” 两个小鬼差押着乔叔回来看家人的时候,被方稷玄吓得差点再死一回,远远地站在山丁子树下不敢再进一步。 乔金粟望向释月的眼睛里终于不那么黯淡,而是显 出震惊而鲜明的情绪。 那个梦很长,梦里还有方稷玄和释月,真实得让乔金粟以为只是现世寻常一 。 但那个梦又有些荒诞,释月先进屋把又是摇尾巴又是龇牙的黑豹带走了,她爹才 着手走了进来。 等她爹絮絮叨叨叮嘱了许多之后,乔金粟隐约瞧见方稷玄从乔家门前过,然后去掐孙家的公 。 那一夜似乎出奇的长, 鸣来得很晚。 知道是梦,所以乔金粟接纳了这种古怪,可被释月这么一说,她忽然很想问问释月,到底有没有从她的梦里带走黑豹,刚想着怎么开口,又听释月道:“还有二七燃金纸、四七供餐饭,等六七的时候,要记得祭祀你爹,这样他就能在望乡台上再见你们一面了,见了这一面之后,七七就要投胎了。这些丧仪孙婆婆很在行,你跟着她张罗就行了。” 乔金粟一下就忘了自己的疑惑,急忙问:“再投胎,还是人吗?” “乔叔这辈子若没作恶,或只行小善做小恶,两厢抵消,那大概还是人,人再投胎成人其实不难,畜生想投胎成人才难。” 冥府的事释月其实也不太清楚,还是同那俩瑟瑟发抖的小鬼闲扯半夜才知道的。 “那还能再见面吗?”乔金粟又问。 “这难了吧?大千世界,还是过好自己的 子吧,说不准哪一世又投生成你爹的儿女了呢?” 释月口吻始终平淡闲适,甚至有些不在乎,可乔金粟却被抚 得想要哭泣。 用猪油煎过的豆包太香了,孙婆婆带了一浅碗底的红糖来,刚好可以蘸着吃,比之纯甜的饴糖更多一种沙沙易溶的焦香风味。 “这是我媳妇坐月子补身体剩下的,就这么些了。” 北江不产蔗,红糖比白糖还要金贵,孙婆婆却一副拿不出手的愧疚模样。 乔婶稍微动了动,扯开干涩的喉咙,道:“您别这么说。” 瞧见这些吃食,乔婶想起好些天自己就盘算着要做豆包了。 ‘这才过去多久啊,怎么就跟上辈子的事一样远了?’ 乔婶悲从中来,攥着衣襟,无声地哭喊着,孙婆婆疼惜地抚着她的背,等她缓过气来,喂她喝温温的水。 乔金粟夹起一个煎豆包蘸了蘸红糖喂给乔婶,她看着女儿,闻着焦甜的谷粮香气,终于是张了嘴。 释月转身 了厚厚的门帘出去,外头白茫茫的一片,雪愈发大了,山里又要安静地过一个冬。 第25章 嘎拉哈和烤羊腿 ◎焦黄的皮一裂开, 汁就涌出来,内里的羊 还是粉的,喜 老一点还可以继续烤,方稷玄就这么割下来一块,烫呼呼的贴在刀尖上喂给释月。◎ 北江下起雪来没个停歇, 黑夜漫长,人窝在家中无事可干,大人们谈天说地, 瞧着孩子们围坐一堆玩嘎啦哈。 这玩意出了北江地界也有孩子玩, 材料多是羊、猪、牛、猫的膝盖骨, 其中猫骨太小,牛骨太大, 猪骨大小倒是正好了, 就是太 糙, 不如羊骨头细腻。 笼统说来,还是狍子骨最好,可狍子在北江 地跑, 在东泰、南德那些地界可见不着。 而且嘎拉哈不是现宰了就能用的, 新剥下来的骨头连筋沾 , 还油腻腻的, 不好玩,得是那种在手里盘老了的, 光滑如玉, 这才是好东西呢。 汉人毕竟吃狍子少, 今年张家杀猪,孙家宰羊过年, 都属头一遭呢。 所以 村子凑遍了,也才凑出五六个嘎拉哈来, 怎么叫孩子们玩得尽兴呢?于是就由茅娘带着几个半大娃娃正在雪下扒拉小石子替代呢, 孩子们蹲着弯着 不觉得累, 茅娘直起身子抻一抻 , 就见喜温拎着一袋 响的东西跑来了。 喜温下山时途径部落里的几间 屋处, 很多族人特意出来给她行礼,再没有一丝一毫的轻慢。 比起汉人,他们更能 受到喜温身上的不同之处,相比起前几任的萨 ,喜温与神之间的联系似乎更加亲密实际。 汉人跟林中人有隔了一层,听他们叨叨咕咕什么‘萨 神通’之类的,也不太懂。 但知道喜温在冥府走了一遭又回来了,觉得她同底下阎王老爷打了关系,有些异于常人反而正常了。 茅娘摸过她的手,暖洋洋的,也就不为她冬 里穿得单薄而担心了。 喜温把那一袋狍子嘎达哈倒在炕上后,一众孩子‘哇啦啦’的 叫了一通,看她时的神 真跟看神仙没分别了。 孩子们热火朝天得玩开了,茅娘总算是能清闲一点,就去给喜温端茶,把茶递给她的时候,见她手里还拿着一个小小的皮囊,好奇问:“这是什么?” 喜温展开给茅娘看,就见是十颗规整细腻的小骨头,“也是嘎拉哈,我自己一粒粒拾掇过的,想给阿月玩的。” 茅娘笑起来,找出一筐布头来,又抓了一把晒干透的红豆,要给这副嘎拉哈 一个配套的小豆袋。 她手心的痂掉完了,但偶尔还是会 到疼 ,刷锅叠被的时候不妨碍,可一捏起针线来,就不似从前自如了。 茅娘捏着针,紧紧攥着布头,手却不是那么听话,想驯服这种局促,但真的很难。 忽然,喜温握了握她的手,仔细 捏着她的掌心,茅娘只觉掌心微微发烫,等喜温松了手,疤痕犹在,只是那种隐隐的不适 却消失了。 茅娘呆呆地看着喜温,见她不说,便也 下所有的话,只是拿起针线穿梭起来。 不一会儿,一个六面的松垮小方包就 好了。 张叔 心大意,也没觉察到茅娘的变化,只眯了一口高粱酒,笑道:“释娘子同方郎君难道还玩这些?” “不玩也可以串珠子呀。” 喜温既是打算送给释月,随便释月怎么 都行,不过她还是介绍了一下玩法。 嘎拉哈的玩法 多,最常玩的一种就是把四颗嘎拉哈洒在桌面上,翻转落定,一粒嘎拉哈有四个面,宽平的叫背,凹陷的叫坑,似人耳的叫轮,轮的背面像粒 子,叫针。 然后将那个豆袋往上扔,等豆袋掉下来的这会功夫要把四颗嘎拉哈抓起来,再抓住小豆袋,如果没抓住豆袋,就得换下一个人了。 这玩法还不是三局两胜制的,如果四粒嘎拉哈相同的面纹越多,那么可得细筹子越多,谁先积攒到一百 细筹子谁先胜。 喜温说罢,释月已经同方稷玄开始玩了,两人手速快得喜温都看不清了,半盏茶的功夫胜负分晓。 “赢了。”释月得意地说:“ 手大脚笨得很。” 方稷玄起身去给 汤撇沫子,抛下一句,“使诈。” 喜温就见释月‘噌’一声跳到方稷玄身上勒他的脖子,方稷玄背上多坐了个人,轻松地就像落了只蜻蜓,顺便要释月取挂在梁上的榛蘑袋子。 释月一边斥方稷玄胡说八道,一边抬手摘榛蘑袋子。 喜温看着看着就笑起来,摸了摸桌上那只悲催做苦力啃松子的小松鼠,好险没被迁怒咬一口,悻悻然缩回手,悄悄掩上门回坡上去了。 这松鼠就是释月同喜温采蘑菇时冲她们凶过的那一只,林中人都叫这种松鼠灰狗子,它跟那种背上五条斑纹的圆润花栗鼠可不一样,一身黑灰 ,竖耳炸尾,看起来就是松鼠里头的山匪,顶顶凶恶了。 释月记仇得很,昨个想起来这事,直接冲到树上从窝里掏出来做苦力。 任凭这灰狗子再怎么龇牙咧嘴凶神恶煞也没用了,只能抱着松子‘咔啦咔啦’的啃出果仁来,释月手一摊,只得乖乖奉上。 光喂释月还不够,见喜温走了,火 小只从灯盏里探出身子来,长长的火舌一卷,把小松鼠跟前那一摊得有十来粒松子仁都给吃了。 非但如此,还把松鼠胡须给燎卷了。 方稷玄正泡榛蘑呢,就听小松鼠 叫一通,像是气极,然后又直 的厥了过去,像是气死了。 “气 这么大?”释月戳它肚子,它憋不住,动了动,又装死。 直到释月拿了枚 蛋搁碗碟里,它才跳起来,捧着蛋啃得浑身 都黏黏糊糊。 这一个冬天来临前,家家户户屯好了粮,又是天寒地冻的,常常一整 也没人来叩响门扉。 但也不是一直没人,有时会来个人买药 油之类的,再就是宰羊杀猪的时候,好热闹的人叫嚷得 村都听见了。 孙家宰羊的那一回,送来半副羊排一条腿,因为是方稷玄给抓的种羊,所以往后的羊 、羊 都是有份的。 方稷玄在院里燃了个小火堆,用余下的香料把羊腿给抹了一遍,架在火上烤。 圈养的羊动得少,肥油多,一滴滴落下来,处在下风向的几户人家都开了条窗 ,光用香气就能下饭。 方稷玄用匕首在羊腿上割开几道,焦黄的皮一裂开, 汁就涌出来,内里的羊 还是粉的,喜 老一点还可以继续烤,方稷玄就这么割下来一块,烫呼呼的贴在刀尖上喂给释月。 茅娘挎着篮子来送自家刚分好的一块猪 ,见状一惊,正想叫他用手拿也好,用刀尖戳着瞧着多骇人呢? 可释月已经叼了过来,那块 看起来就软 的,她嗦进嘴里的时候,还溅了一点 汁在口角,用指尖抹掉。 “方稷玄,连着皮再来一块,就边上那。” 释月伸手戳着的那个部位是羊腿尾部, 少而鲜,已经烤得很透,金黄而焦,嚼起来酥脆迸油,黏着的筋膜也烤化了,有糯糯的胶质 黏在 上。 释月上下嘴皮子都能粘一块了,她觉得很有趣,嘴 一碰一碰,发出‘叭叭啵啵’的声音。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