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怕我。”顾雄飞得意的想:“他还是怕我。” 然后他转身走向教室,伶伶俐俐的穿过窗户跳了回去,却是发现屋子里面少了个人。原来站在窗前的陈同学见这位先生凶神恶煞,竟连过路的人都不放过,不吓得肝胆俱裂,趁着他没回来,索抱着书包出门逃了。 46、两种 顾雄飞不出现,叶雪山对他是不也不恨,尽管去年冬天曾被他两记耳光扇成猪头,但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他其实也不是太在乎。 然而顾雄飞一出现,叶雪山就新仇旧恨全涌上来了。他就看不得顾雄飞摆出老太爷的架势对自己吆五喝六——都是兄弟,都是一个爹养出来的,谁比谁更高贵?上一辈的人都死绝了,顾雄飞和他本就已经成了两家;分家产的时候没想到他,耍威风的时候就找上他了? 叶雪山快步走出学校大门,心里越想越气,恨不能掉头回去,和顾雄飞打上一架——当然,只是想想而已,因为他实在是打不过顾雄飞。 吴碧城看他神不善,气哼哼的一味疾行,就心惊胆战的没敢言语。直到走出老远了,他才听叶雪山开口说道:“钢笔而已,没就没了,我这就去给你再买一支新的。” 吴碧城唯唯诺诺的答应了,又去握了握叶雪山的手:“子凌,你还在生气吗?” 叶雪山扭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很勉强的笑了:“没事,他是他,我是我,我犯不上为了他生气。本来下午想带你出去逛一逛的,你非闹着要来找钢笔;好在现在也不算晚,趁着天亮,你跟我走。” 吴碧城听他说话有条有理,语气也算温和,心里就立刻轻松了许多:“你要去哪里?” 叶雪山转向前方:“你跟着我就是了。” 叶雪山先去洋行,为吴碧城买下一支钢笔;然后出门沿着大街向前走,又拐进了印度公司,去看外国衣料。叶雪山自己看上一样,就转身询问吴碧城的意见;吴碧城也觉得他该几件新衣裳了,所以这时便很认真的做参谋,挑挑拣拣的帮他定下许多颜。 定下了颜材料,叶雪山让伙计按照自己的身量,剪出双份的尺寸。吴碧城有所知觉,但是叶雪山不说,他又不好主动去问。犹犹豫豫的带着衣料去了成衣店,这回真相大白,叶雪山果然把他推上前去,要他去量身材尺寸。 他立刻困窘的红了脸,钉子似的站在原地不肯动:“我有衣服可穿,不用新的。“ 叶雪山对着他一耸肩膀:“料子都买足了,你又不做,不是诚心浪费吗?再说我这也是一片好心,你也好意思让我碰壁?” 吴碧城还是不动——上次见面换好房子,这次见面做新衣裳,越细想越不像话。而叶雪山看他木头木脑的犯起了倔,自己又不好在成衣店里当众哄他,只得转向裁说道:“算了,你先来给我量吧。你看看,我们两个的身量能差多少?” 裁的目光最是锐,又怕跑了这两个主顾,所以略一打量,便是笑道:“两位先生的身材,几乎就是一模一样。要说想做两个人的衣服,量一个人的尺寸也就行了。” 叶雪山不置可否的张开双臂,由着裁拿皮尺上下测量。及至一个转身面对了吴碧城,他忽然瞬间伸舌头做了个鬼脸。吴碧城吓了一跳,定睛再看,却发现他已经恢复了正经表情,若无其事的起长袍让裁量他腿。 吴碧城还没来得及笑,就被他动了。局促不安的垂下头去,他忽然想狠狠的抱一抱叶雪山。叶雪山方才那个鬼脸来的突兀,仿佛是被什么神鬼骤然上了身,有一种诡异的可。 叶雪山额外给了裁三十块钱,让他连夜赶制,尽快的把衣裳做起来。然后带着吴碧城出了成衣店,他在淡淡的暮中打了个寒颤,开始觉得身上隐隐发冷。 斜着眼睛瞟向身边的吴碧城,他毫无预兆的忽然说道:“碧城,晚上我不陪你了。我……有点事要回饭店。夜里我去……” 吴碧城没等他说完,就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卸下一枚送到他的手里,吴碧城说道:“大冷的天,你也别去报馆等我。你要是忙完了,就直接去公寓吧,进门之后可以让伙计给你烧上炉子。” 叶雪山接过钥匙,然后不再多说,抬手叫来一辆黄包车,一步迈上去坐下,慌里慌张的就走了。 吴碧城自去忙碌,直到午夜才回了家。进门之后灯光明亮、暖风拂面,他心中一喜,知道叶雪山是早来了。 走进里间卧室一瞧,他发现叶雪山已经睡在了被窝里,悄无声息的退出去洗漱宽衣,他极力不出噪音惊动对方。末了蹑手蹑脚的走回卧室,他关了电灯,轻轻上。 叶雪山睡得很,身体温暖绵软,直条条的躺在里一动不动。吴碧城仰卧在一旁,先也想正正经经的入睡,可是忙碌了半夜,又是刚从外面回来,神振奋,哪里睡得着?小心翼翼的翻身面对了叶雪山,他试探着伸出一只手,在对方身上摸了一下。 叶雪山的呼听起来匀称深长,可见他真是睡得太沉了。吴碧城大了胆子,欠身又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手掌也开始贴着皮肤抚摸向上。想起叶雪山曾对自己做过的那些狎昵事情,他脸上发烧,心里却是隐隐起了动。当初他是少不更事,糊里糊涂的做就做了,如今过了一年,他心智成长了许多,再回首往昔,就仿佛品尝出了不同的滋味。收回手来伸向下体,他握住自己那东西,就觉此物硬邦邦的快要成,仿佛会带着自己扑向叶雪山。真扑上去又会怎样?他想象不出,只觉得自己滚烫的快要爆炸。 难耐的转身背对了叶雪山,他不敢妄动。把口鼻向下藏进被子里,他呼哧呼哧的了几口气,觉自己像一匹烦躁的小马,简直有些躺不住。有些快活,单凭想象是想象不出的,而且越想越是茫饥渴;吴碧城缩成一团浮想联翩,末了就觉自己实在是太不正经了。子凌都乖乖睡觉了,自己却是动起来——太不对了。 吴碧城十分自责,自责了半个多小时后,他渐渐过了劲,这才糊糊的有了睡意。 吴碧城一夜睡得颠颠倒倒,再醒来时,就是上午九点来钟了。耳朵听到房内响动,他睁开眼睛一瞧,发现叶雪山正站在地上穿衣裳。双方四目相对,叶雪山笑道:“昨夜本想等你来着,可是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你躺你的,我回趟饭店,过一会儿还来。” 吴碧城着眼睛问道:“你怎么总回饭店?是要洗澡,还是见朋友?” 叶雪山走到外间拧了一把巾,脸擦了一通:“我……我有点事情要做,说了你也不懂。” 说完这话,他转身推门就走。深秋时节,天气时常会寒如冬。他没了鸦片烟的支撑,本来就有些害冷,如今被风一吹,更是瑟瑟发抖。抱着肩膀走出公寓大门,他暗暗后悔自己睡得太久,若是平在家,这时正该躺在被窝里,林子森也正会把烟送到他的枕边。他闭着眼睛呼噜呼噜的烟,林子森就坐在一旁,慢条斯理的为他掖掖被角,拍拍后背,仿佛他还是个很小的孩子。 叶雪山想起家中情形,越发觉此刻难熬。一路小跑的出了大门,他正在焦躁不安的等待黄包车,不想一辆黑汽车缓缓驶来停下,车窗一开,顾雄飞的脑袋探了出来。 两人骤然相视,都是大大的一愣。随即叶雪山像梦里见了鬼一样,一言不发,也不等车了,转身就往街口走去。 顾雄飞并不是来找叶雪山的,他没想到叶雪山会在这里。 教室里的学生们告诉他吴碧城是附近公寓里面的外地学生,时常和同伴过来打篮球,他便依言寻找了过来,想要通过吴碧城顺藤摸瓜,找到叶雪山。此刻脑筋转了一圈,他骤然明白过来——混蛋弟弟和姓吴的小子已然住在一起了! 当着大街的人,他没出声,也没追赶。说老实话,他也不知道叶雪山值不值得自己如此用心,应该是不值得的,只是自己不甘心。为什么不甘心?自己也说不清楚。 他并不需要亲人,叶雪山也不配做他的亲人,可他总觉得自己和叶雪山之间还有关系。记得叶雪山当初对他也是很亲热的,见面就是笑,就是大哥长大哥短,他沉着一张脸答不理,其实心里得意,高兴。 顾雄飞饶有耐的,把吴碧城等了出来。 吴碧城有点怕他,如今就像只落网小鸟似的,被他一把抓到了车上。经过三言两语的谈,吴碧城晕头转向的说了实话:“他好像是住在京华饭店。” 顾雄飞听了这话,得知原来这两位还是一对偶尔团聚的水鸳鸯,心里这才舒服了些许。皱着眉头将吴碧城审视一番,他没动脑子,随口来了一句:“看你也是人模人样的,怎么不知道上进?你爹没了,你就靠这个混子吃饭?” 吴碧城怔了一下,没听明白:“靠、靠什么?” 顾雄飞嗤之以鼻:“我刚才眼看着叶子凌从这里走出去的,你还对我装什么傻?” 吴碧城登时反应过来了,一张脸猛然涨成通红,差点羞的哭了出来:“不是的,不是的,我没靠着他吃饭,我——” 他不知应该如何辩解下去,心里又是委屈又是气愤,索推开车门跳下就跑。顾雄飞莫名其妙,心中暗想:“什么东西,做都做了,还不让说?” 然后他对着前方汽车夫一挥手:“开京华饭店!” 47、谈不拢 顾雄飞先前常在京华饭店请客,所以对于此地并不陌生。饭店里的茶房伙计也都认识他,见面之后笑呵呵的向他连鞠躬带问候。几张钞票递出去,他轻而易举的知道了叶雪山的房间号码。 叶雪山躺在上,一小口一小口的着鸦片烟。紧绷的身体渐渐变得温暖松弛,飘飘然的宛如浮在水中。抬手挠了挠后脑勺的旧伤疤,他随即继续扶住了烟。冷的天气里,伤疤总会隐隐的痛,不过足了鸦片烟后,身体上的一切痛苦就都会消失了。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