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午餐,吃得索然无味。 沈寻放下刀叉,转头望向窗外,原本万里晴空,转眼竟涌上朵朵乌云,随风而来。 她看了看对面的许泽宁,他面 沉沉,不知是不是电话会开得不愉快。 “工作有什么问题吗?”出于礼貌,她关心地问。 “怎么,巴不得我早点回去?”他拿餐巾擦了擦嘴角,语气有些嘲讽。 沈寻懒得再理他。 走到 天停车场,她手还没触到把手,许泽宁一把按住车门,将她困于身下,眼中冒火,终于忍无可忍。 “你做什么?”她瞪大眼,努力挣扎。 “做什么?”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的男人,他的怒气更盛,“寻寻,我耐心地等你长大,小心翼翼地呵护你,结果换来的是什么?你厚脸皮地倒贴其他男人?既然你把自己搞得这么随便,我又何必客气?” 循着他的目光,沈寻侧首,也看见了靠在车旁 烟的程立。 高大身影之后,是沉云密布的天幕,而他一双眼,如寒星般冷静,仿佛她与许泽宁的纠 ,于他不过是路人的戏码,凑巧的热闹,看过就忘。 是了,他说过,他没有心。他早就修炼成金刚不坏之身,虽在花丛过,片叶不沾身。 气急之下,她反而弯了弯嘴角,轻声笑了,美眸尽是 光溢彩般的美。 “许泽宁,你不 什么?不 从前乖乖跟在你身后的小女孩,如今长了刺,牵手都扎你?不 在她最无助的时光,你陪过她,她却不知回报?如果你要计较这恩情,没问题,我这就随你回酒店, 宵苦短,我们珍惜时间。到时候你要我怎么配合都可以,叫宁哥哥还是泽宁,你自己选。” 言笑间,媚眼如丝,抛向不远处的男人,夹着一点点恨,一点点狠。 世人谁不是,越得不到的越想要,得到的却轻易荒废。 眼看汽车载着一双痴男怨女绝尘而去,程立收回视线,用力 了口烟。 脑中却不听使唤地回放: 宵苦短,我们珍惜时间,到时候你要我怎么配合都可以……一低头仿佛画面就在眼前,她娇声唤,媚入骨,宁哥哥、宁哥哥。 狠狠掐了烟,似断了念想。 与他何干。 许泽宁一路黑面。 一进房间,他人就跟了上来,转身将她 在房门上:“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话是说给别人听的?要是真想演戏演全套,我不会心慈手软。” “怎么,是不是一路都在期待你那位程队追过来?”他的嘴角浮现一丝冷笑,“可惜啊,他好像并不在意。” “谁说我演戏,我再认真不过,”沈寻被刺痛,直视他的眼,“我第一次拿刀割手腕,沈晋生也说我是演戏。” 脑中闪现过往血腥画面,许泽宁热情消退,缓缓松开手,眼神里漫上无奈:“他是你父亲。” “他除了送我一个 子一个姓,和我还有什么关系。”沈寻平静出声。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如今年纪也大了……” “你若再替他说情,别怪我翻脸。” “我们这样也不算多友好,”到底拗不过她,许泽宁抵住她额头,无奈叹息,“寻寻,我大概上辈子欠你的。” “你想气我,气我失去理智伤害你,好让你趁机一刀两断,对吗?”退开身,他又恢复彬彬有礼贵公子的模样,“我不会上当,我等了你这么多年,又怎么会在乎再多一些时间?” “我累了,让我自己待会儿好吗?”沈寻轻声道。 “寻寻,从你15岁起,你做的每件事都只是为了寻找新鲜刺 ,那位程队,对你而言是不是也一样?” 出门之前,许泽宁扔下这一句。 晚上八点,淅淅沥沥又下起雨,声声砸在车顶。车厢里已经烟雾弥漫,程立摁下半面窗,蓝 烟雾逸出,冰凉的雨水打 了手臂。 “三哥?”一旁的江北瞅了一眼旁边的小楼,低声唤他。 黑眸一沉,程立吐出一个字:“上。” 一时间,四层楼的酒店里呵斥声、尖叫声、叫骂声、碰撞声 杂。 几下玻璃的破碎后,有人从二楼跳了下来。程立一把推开车门,追了过去。 黑暗的小巷,只穿了条短 ,光着上身的男人在离程立十米远的地方停下,猛地转过身。 程立也停了下来,瞅着他手里的刀,淡淡出声:“薛老板,我劝你不要犯傻。” “程队,你放我一马,这玩意儿就是个摆设,你要是非得较劲儿,我就不客气了。”朝 酒店老板薛清的声音里透了几分狠劲。 程立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好啊,你试试。” 不知是小巷里穿风有些凉,还是程立在夜 里镇定的眼神,薛清瑟缩了一下。 “让开。”他咬牙再次威胁。 程立摸了摸口袋,瞅了他一眼:“冷不冷?要不要 烟?” “老板,快跑!”一声暴喝传来,程立背后劈来一道寒光。几乎是同时,薛清也举着刀朝他冲了过来。 五分钟后。 江北 头是汗地跑了过来,瞅了一眼地上的两个人,又关切地看向程立淌血的右上臂:“三哥,严不严重?” “没事儿,不深。”程立左手捂着伤口,神 沉静,“带他们走吧。” 第二天清晨,沈寻到局里办公室时,只看到张子宁一个人。 “怎么就你啊,”她看着他有些疲倦的脸 ,“昨天没睡好?” “昨晚上出勤了,查到21克海洛因,140克麻古,”张子宁捏捏眉心,“程队他们都没怎么休息,这会儿在审讯室呢,估计还能钓出些东西。” “你手怎么了?伤着了?”沈寻看到他抬起的手背上有擦伤和瘀青。 “嗨,我这是小事,”张子宁抬手比画,“受伤的是程队,对方拿了那么长的西瓜刀,我看着都有点发怵。” 沈寻心头一紧:“他严重吗?” “要我说该休息下,但他完全不当回事,”张子宁摇摇头,“唉,他一直这样,我们谁也说不动他……” 他话还没说完,沈寻已经出了门。 沈寻不声不响地进了审讯室,在桌上放了一杯 茶,拿了笔记本坐在角落里专注地听。 “东西都让你们搜到了,你还想怎么样?”薛清红着一双眼,被折腾了一夜,情绪已经开始暴躁,“我女人都没跟我跟得这么勤,程队,你是有特殊癖好吗?你喜 我啊?” “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江北冷冷地提醒。 程立没急着说话,端起一旁的马克杯喝了口茶,伯爵茶特有的香气混了牛 ,一口下去,温暖提神,他顿时 觉浑身都舒服了很多。 “子宁,把薛老板的酒店给我好好翻下,别怕麻烦,要是 了,薛老板正好翻新下,回头生意更好。”他扬起嘴角,淡然出声。 “我去……”薛清骂。 “小美,这句也记下来。”程立吩咐。 王小美忍不住笑了,朝沈寻做了个鬼脸,看到后者也弯起了嘴角。 这时手机振动声响起,程立接起电话:“子宁?图纸拿到了是吧……嗯,知道了。” 挂断电话,他长指在桌上敲了几下,仿佛想到了什么,神情愉悦。 薛清的表情则越发焦躁。 “薛老板,你办公室房间里那面墙,比当初酒店施工的时候厚了30厘米,为什么?”程立抬眼看向他。 薛清脸 骤变。 程立站起身,拍了拍他肩膀:“薛老板,先失陪下,拆墙的钱我给你报销。” 走到门口,他又想起了什么,回到桌旁拿起了茶杯,才又出了门。 走廊里,风有些凉。程立倚在柱子上,转头看了一眼跟过来的人:“茶很好喝,谢谢。” “whittard,”他看了一下茶包标签,“很久没喝过的牌子了,你自己带来的?” 沈寻点点头,看向他的手臂:“要不要紧?” 白 的绷带上还渗着血迹。 “没事。”他低头,又喝了一口茶。 “这么拼做什么?”沈寻问。 离得近了,她可以清晰地看见他眼底的血丝。 “不这么拼,做什么?”他反问,“其实也不算拼,只是尽自己的职责罢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她却看见他眼底清晰的血丝。 “给我吧。”沈寻接过他喝完的茶杯,手指相触,她蹙眉,抓住了他的手腕,“你很烫,是不是发烧了?” “我没事。”瞅着捉住自己的莹白纤指,程立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她的接触。 “去医院。”沈寻用命令的口气。 “我还有很多事要处理。”程立蹙眉拒绝。他知道自己身体有点热度,但还不至于要跑趟医院。 “万一是伤口 染怎么办?” “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先走了。”不等她搭腔,他转身大步往楼梯口走。 沈寻追了上去,听到他接电话:“乔 ?你说……她在哪儿?我知道了。” 一高一矮两个人,经过花坛,经过围墙,一个躲,一个追,谁要是远远望见了,会觉得这画面多少有些搞笑。 走到一辆摩托车前,程立回头看了一眼跟 虫,无奈地摇摇头,递给她一顶头盔:“戴上吧。” “什么?”沈寻一脸懵。 “你不是想跟着我吗?”他有点想叹气,“那就戴上上车。” 沈寻接过头盔,这才认真地打量那辆摩托车:“你的陆巡呢?” “借给经侦一个同事当婚车了。”程立边戴头盔边解释,“放心,摔不着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沈寻套上头盔,觉得不大舒服,一抬头,却撞见他近在咫尺的脸,心跳顿时慢了一拍。 他抬手,专心帮她调整头盔,沈寻抬眼就是他冷硬的下颚, 的嘴 , 直的鼻梁,如墨的黑眸……黑 头盔下这张脸英俊得过分。沈寻想起小时候看港片,古惑仔男主倚在摩托车上 一笑,女主踏遍千山万水也要跟他走。眼前这位不是古惑仔,是阿sir,哦不是,是像古惑仔的阿sir,更是要命。 正在神游,脑袋上传来两下敲击,打碎了她的白 梦。 “发什么呆?”程立收回敲她头盔的手,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跨上车。 “噢。”沈寻小心翼翼地上了车,却不知道手往哪儿摆,犹豫了下,还是撑在身后。 程立发动了车子,却没有往前开,抬手指了指自己 侧。 沈寻一愣——他的意思是,要她搂住他? 见她迟迟没动作,程立拉起她的手,放在了自己 上。 车突然往前一蹿,沈寻重心不稳,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捉住了他的外套。 驶出大门,车速渐快,风从身侧掠过。沈寻是第一次坐摩托车,心里有点紧张,也觉得刺 。更让她心跳加速的是眼前宽阔的肩背,牢固得像一座山,遮挡着她。她并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里,也不知道这条路有多远,就这样赤手空拳地跟着他出来了。可是,她的心里没有一丝害怕。 红灯车停,街边商店有老歌在唱——热闹的街头,就数我最寂寞。是 的蛊惑,让我又兴起贪求的念头。 绿灯车走,那歌声却还在风里传扬, 绵不去——太想 你是我 抑不了的念头,想要全面占领你的喜怒哀愁。你已征服了我,却还不属于我,叫我如何不去猜测你在想什么,太想 你是我 抑不了的折磨,能否请你不要不要选择闪躲…… 沈寻捉着程立衣服的手慢慢松开,缓缓前移,最后在他身前 握,仿佛是一圈锁,牢牢地扣住了他的 。 他目视前方,仿若未觉,只是车速又快了几分。 公车上打盹的乘客被摩托车发出的马达声惊醒,一抬头,只见一对俊男美女,从眼前风驰电掣般而过,声音扰人清梦,画面却又太美。 摩托车在一家叫蝴蝶的酒吧门口停了下来。 大门半开着,程立摘了头盔,领着沈寻往里走。上午还没有收拾好开始营业的酒吧,充斥着一股难闻的气味,是前一晚的烟酒味,还有厮混的气息。 大厅沙发上歪躺着一个人,程立踢了踢那人的腿:“乔 呢?” 对方睁开蒙眬的眼,昏昏沉沉地往里指了指。 包厢外的走廊里,灯光幽蓝,有个女孩子靠墙坐着,脸埋在胳膊里。 程立走了过去,蹲下身抬起她的脸:“乔 。” 沈寻看到一张妆容斑驳的年轻面孔,大概是因为哭过,哥特风的黑 眼线在脸颊上留下两道黑痕。 “程立,”女孩看到他,有点恍惚的眼神有了焦点,直接唤他名字,表情着急,“我没有碰,他让我 ,我没有……” 程立沉着脸站起身,推开一旁的包厢门。 里头的沙发上,躺着一个年轻的男人,正在酣睡。 程立拎起茶几上的冰桶朝那人的脑袋就浇了下去。 一声惨叫后,被融化了的冰水浇醒的男人起身,一边抹脸一边叫:“谁啊!” 看清了眼前人,他讪笑了下:“程队,你怎么来了?” “陈锋,你 乔 碰冰了?”程立冷冷开口。 “我没,没啊。”陈锋连口否认,“我就是让她陪我喝几杯。” “复 了,嗯?”程立扫了一眼茶几上的 藉,“你不是答应我不再碰这玩意儿了吗?” “上次卖你货的人一年前就已经进去了,你告诉我,这些谁卖给你的?”程立敲了敲茶几。 “是复 了没错,”陈锋紧张地咽了下口水,“但都是……以前的。” “少跟我扯淡,就你还能囤住货,还是你发什么横财了,能囤下这么久的货?” “真的,我一直藏在这个包里,也就这点了。”陈锋打开一个名牌手包拉链,殷勤地递到程立眼前。 “这个包的款式不是一年前的,是今年刚出的系列,”站在一旁的沈寻突然 嘴,“仿冒的包,应该出来得还要迟。” 程立闻言,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陈锋的脸。 “程队,你身边什么时候跟了个美女?”陈锋干笑,打哈哈。 程立没搭理他,沈寻却拿起手机拍了一张照片。 “美女,你干什么啊?”陈锋一惊。 “发微博啊,把你现在半 的模样发到网上去,告诫年轻人引以为戒,”沈寻微笑,“哟,你内 的花样 幽默的,钢铁侠啊。” “喂,你这是侵犯隐私权,”陈锋脸 都变了,转头看向程立,“程队,她谁啊?” “记者,麻烦着呢。”程立淡声道。 “隐私权?”沈寻笑得愉悦,“你想多了,我就是那种专注靠 量博眼球的记者。” 眼见她开始低头打字,像是真的要发微博,陈锋顿时急了:“程队,我 代,你让她别 发了,回头我老子得揍死我。” “你是不是对乔 动手动脚了?”程立像是没听到,继续下一个话题。 “我连她一 手指头都没碰到!”陈锋急了,指着自己脖子上一道血痕,“你看,我这儿还给她挠了一道呢,程队,你快别让她发了。” “把卖家的名字和联系方式打下来。”程立把自己手机递了过去。 陈锋低头,迅速打下来,一边把手机还给他,一边要求:“程队,你让她把我照片删掉。” 程立看向沈寻,后者 出手机。他翻到相册最后一张,目光凝住。 那张并不是陈锋的照片,陈锋在照片里只 了半只胳膊,占着屏幕的是他自己的侧脸。 他看了一眼沈寻,后者正看着他,一双眼睛清亮含笑。 他低下头,点了删除键。 “删掉了。”他对陈锋说。 酒吧门口,沈寻倚在摩托车边,看程立和乔 说话。 “不是让你别再来这种地方吗?”程立蹙眉打量她的妆容和朋克装束,“看你把自己 成什么鬼样子。” “我想多挣点钱,”乔 一边答,一边看向沈寻,“她是谁啊?女朋友?” “是啊,”没等程立开口,沈寻微笑着答,“我叫沈寻,幸会。” 她朝乔 伸出手,乔 敷衍地握了一下。 “你没提过你有女朋友了啊,”她语气有点别扭,“你之前还说过没打算谈恋 呢。” “我们认识没多久,”沈寻又接话,“我是记者,正好要到这儿做个报道。” “你从哪里来啊?”乔 问她。 “北京。” “哦,跟你一样,”她看向程立,“都是大城市来的。” “你也可以去啊,”沈寻答,“ 多年轻人在北京闯 的,只要有一技之长,到哪里都不怕。” 程立听到这里,看了她一眼,目光深沉。 “是吗?”乔 似乎被勾起了一些好奇心。 “嗯,”沈寻朝她一笑,转头看向程立,“你先送她回家吧,我去对面那家小茶馆等你。” 程立点点头。 等他送完乔 回来,已是半小时后。 小茶馆前面没有空位,他仍在对面停了车,等着过马路的时候,他看到沈寻坐在窗前,似乎低头写着什么。 旁边的小花瓶 着一朵粉 的花,却衬得人比花娇。街上人来人往,而她是一幅安静的美人图。 光洒在她肩头,光影摇曳,微微一仰头,眉目间就落下一片璀璨。 然后,她看见了他。 一霎间,世界仿佛静止。她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隔着一条街凝固的喧哗。他突然有些犹豫,要不要迈步。如果他不往前走,如果她还不曾看到他,如果她从来没有来过景清,如果的如果,太多猜不到也不能去想的可能。 口袋里的手机开始振动,他拿起的同时,她也把手机放到了耳边。 “程队,是你过来,还是我过去?”她轻柔的声音响在耳边,像夏夜的风,清 怡人。 他沉默了下,回答:“我只能停在这里。” 多情是他,无情也是他,所以一语双关。 “好,我刚才问茶馆借了纸笔写点memo,还需要五分钟,你介不介意等我?”她问。 “可以。”他答,看到她挂掉电话。 结果程立足足等了二十分钟。若不是他看到她一直在写写画画,他几乎怀疑她是故意在让他等。 掉第二 烟,她从对面走来,脚步轻快,目光都在他身上,所以没看到冲过来的电瓶车。 程立上前一步,迅速把她拉了过来,她撞入他怀里,也碰到了他上臂的伤口,骤然炸开的疼痛让他咬紧了牙关。 “对不起,”沈寻缓过神也察觉到他的异状,连忙察看他的伤处,“要不要紧?我们还是去医院吧。” “不用。”程立利落回绝。 “你都出冷汗了,”沈寻抬起手,按住他额头,“很烫,真的在发烧。你要是不去医院,我就打电话给刘局。” 她知道他最怕刘征明数落。果然,他一拧眉头:“行,我去。” “你别开了,我们打车去吧。”沈寻指指路过的出租车。 程立瞥了她一眼,径自骑上摩托车,下颚微动:“走不走?” 头盔下是一张坚毅面孔,望着她的眼神却透着一丝无奈。那一霎间,沈寻 觉自己的心被他这样的表情击中,酸酸的, 的。她低下头,忍不住笑了,上了车,这一回搂住他的 ,动作一气呵成,格外娴 。 门诊室里,灰发医生瞅了一眼程立,轻哼了一声:“年轻人,以为自己特坚强是吧,想在女朋友面前充好汉?伤口都已经有 染症状了,体温39.6c,你给我乖乖留下挂水吧。” 他见程立不说话,继续摇头:“从前我有个男病人,也是发烧不注意,后来……唉。” “后来怎么了?”沈寻问。 “他老婆就成寡妇了,30岁都不到呢,”他叹气,看向沈寻,“你几岁了?” 沈寻一怔:“26岁。” “还这么年轻,”医生抬头看向程立,“你不疼自己,也得疼她不是?” 程立沉着脸拿单子:“谢谢您。” 言毕,他拉着沈寻就出门。 坐在输 室里,沈寻瞅着对面的男人,想起刚才那个医生的话,嘴角的笑意抑制不住。 “沈老师,我看你比我还像病人。”程立看着她,声音低沉。 沈寻无语。这人,烧成这样了嘴巴还这么损。 “你要不要喝水?”她问。 程立点点头,撑到现在,他确实觉得不大舒服。伤口一 一 地疼,身上的热度也不好受。 过了七八分钟,沈寻回来了,一手拿着个纸杯,一手拎着几袋牛 。 “喝吧,”她把水杯递给他,又将牛 袋敷在他额头上,“没有冰袋,我在超市买的冷藏牛 。这样是不是好点?” “嗯,谢谢。”程立开口,嗓音微哑。 离得近,他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分不清是哪种植物的香气,但是很好闻,让人想睡觉。 等他睁开眼,一瓶 已经输掉了大半。她却仍站在他身旁,替他冷敷。一旁的椅子上,放着五袋已经敷过的牛 袋。他也看见了她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手指通红,大概是冻的。 “没事了,”一开口,他才发现自己嗓子哑得不像话,“你歇会儿吧。” “醒了?你睡得好沉,我中间还出去又买了几袋牛 ,你都没发觉。”她关切地看着他,“怎么样, 觉好点没有?” 他捉住她拿着牛 袋的手,拉了下来。 “不用了,”他轻声说,“你的手很冰。” “哦。”沈寻答。 他的手是烫的,牛 袋是冰的,她的心是 的。 她动了动手指,他才像意识到了什么,松开了手。一时间,他的温度离去,她 口忽然一空。 她收拾好用过的牛 袋,在他旁边坐下。程立的目光落在那双泛红的手上,黑眸微沉。 “那个女孩,是叫乔 吧……是怎么回事?”她找话题。 “两年前办案子认识的,”程立答,“去一个毒贩家里搜查,发现她在衣柜里躲着,没穿衣服,她继父 她卖身换毒品。那时候她刚 15岁,现在念完技校了。陈锋是她 往过的男友,是个混混儿。” “她喜 你。”沈寻利落出声。 “小孩子而已。”程立瞥了她一眼。 “你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救了她,她对你产生依赖和 情很正常。”沈寻挑眉。 “你刚才是故意 她?”程立问。 “嗯, 情可以让女生爆发巨大的能量,嫉妒和向往本身会产生斗志。”沈寻笑了笑,“这个地方对她来说太 悉了,所以反而会把她捆住。也许换个陌生环境重新开始,她会有一段新的人生。” 程立微怔,看向她。 “怎么了?”沈寻 上他的目光。 程立收回视线:“我问问我哥下面的公司有没有合适的工作。” “你那是施舍,只会让她更自卑,你必须让她觉得她是靠自己而变得更好的。”沈寻看下输 袋,站起身,“挂完了,我去叫护士。” 程立目送她走到输 室门口,她突然回头看向他。四目相对,他来不及收回视线,而她弯起嘴角,星辰似的眼眸,笑容灿烂。门外熙熙攘攘的走廊,穿梭不停的人们,都随着他这一秒的心跳而定格。 走出医院,程立给江北打电话,让他来开摩托车,自己叫了出租车,示意沈寻上车跟他走。 “程队总算听话一回。”沈寻夸奖。 “我怕万一我开着车半路昏倒,把你摔毁容了,我要负责。”他答。 沈寻气得瞪他一眼。 程立转头看向窗外, 角微扬。 在他的指点下,出租车开进了一个幽静的小区,在一幢三层别墅前停下。 “这是哪儿?”沈寻问。 “我家。”程立答。 沈寻愣住,下车跟着他穿过花园门再走到房门口,见他拿钥匙开门时忍不住吐了一句:“程队你真的是土豪。” “我妈买的,她说还不到二环一个房间,”程立拉开鞋柜,递给她一双新的男士拖鞋,“可能有点大,你凑合穿。” “这个你哥买的,那个你妈买的,要不是亲眼看见你是铮铮铁汉,还以为你是个没断 的小少爷呢。”沈寻笑。 “我自己确实什么都没有,”程立淡淡答,“不过如果咖啡好点更提神, 好点更有助于休息,车好点更方便执行任务,我就当他们是尽纳税人义务,支持警务工作。” 沈寻噎住:“你真是我见过的最理直气壮也最谦虚的富二代。” “我不是什么富二代,”程立眸光微动,“我只是运气好。” “你去躺着吧,我给你烧点水。”并没有察觉他神 里忽起的空茫,沈寻边嘱咐边往厨房走。 “右下方柜子里有瓶装水。”他提醒。 沈寻背对着他比了个ok的手势。 走到厨房,沈寻才发现他把饮用水备得很足,食物储备却少得可怜。翻箱倒柜,她才找到一袋方便面,两个 蛋,问题是 蛋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她叹了口气,想起小区门口似乎有个便利店,于是穿上外套出门。 程立睡得昏昏沉沉, 觉有一只手在摸他的脸颊,带着点淡淡的香气。他捉住了那个人的手,把她拉到怀里。 沈寻动了一下,却听见一声叹息:“雪儿,再睡会儿。” 她整个人都僵住,突然退开身。 程立也在同一时间睁开了眼。 房间里拉着窗帘,光线很暗,他看不清沈寻的表情。 “你认错人了,”她语气有点僵硬,“我给你熬了点白粥,还有西红柿炒 蛋,已经一点钟了,你快吃点东西吧。” 程立缓缓坐起身:“谢谢……抱歉。” “我要去找下许泽宁,他今天走,这么大老远跑过来,于情于理我还是要送送他。晚点我再来看你,先走了。”她扔下这一句,转身离开卧室,下了楼。 一分钟后,程立听到关门声,四周陷入安静。他以前也是一个人在家,却从来没有 觉到这么安静。 机场的咖啡店。 “还算有点良心,我以为你会躲到我离开,”许泽宁瞅着对面的沈寻,“怎么看起来情绪不佳,难不成是舍不得我?” “你说是就是。”沈寻轻声开口。 “接下来我要去欧洲,在那边至少待三个月,所以可能没法再来看你了,”他给她 了一些柠檬水,“等我回来的时候,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的答案?” “什么答案?”沈寻捧着杯子,目光闪躲。 “上次就已经问过你,”他盯着她,“和我在一起,嫁给我。” 沈寻喝了一口水,手指轻轻摩挲着杯壁,没有说话。 气泡不断地从底下逃逸、上浮,就像她的心,藏着一些东西,蠢蠢 动。 “我有喜 的人了。”终于,她抬眼,揭开谜底。说出口的那一霎,她自己也觉得松了口气。 “那位程队?”许泽宁表情沉了下来,“你才认识他多久?你了解他多少?” “这和时间没什么关系。” 就是喜 啊,说不出的喜 ,越来越喜 。虽然那个人嘴巴毒、 子冷、脾气硬。 “他不适合你。这样的人,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做的事也危险,他势必没有太多的 力和时间顾及你,你会受很多委屈。”许泽宁毫不留情地说出他的判断,“况且,对你的喜 ,他也未必会回应。” “他只是需要一些时间。”被刺中,沈寻忍不住反击。 “一些时间?一些是多久?一个月,还是三年五年?”许泽宁嘲讽一笑,“怕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答案。” “我可以等。”沈寻平静地答。 “等?”许泽宁盯着她,抓着餐巾的手紧了又紧,缓缓出声,“寻寻,我等了你十五年,我又等到了什么?” “不过是……”他脸 苍白,冷冷一笑,不知是笑自己,还是笑她,“不过是不够 罢了。” ——不过是不够 。 许泽宁已经飞回北京,但他留下的这句话却像一 刺扎在沈寻心里。 像一场赌局,亮出底牌的那刻,却是两败俱伤。 看着许泽宁走向安检的背影,沈寻觉得鼻间泛酸。他明明没有回头,却像 悉一切,拨通她的电话: “寻寻,不要难过,”他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却又清晰温柔,“最坏的事情都已发生过,没有什么值得你再轻易掉眼泪。至少,我不愿意成为你哭的原因。如果那是你的选择,我尊重你。但如果你受伤,不要逞强,回来。” 回去?回到哪里?是了,许泽宁一直是她的安全区。从蹒跚学步到青 少女,他一直在她身后,不紧不慢,走过很多个 夏秋冬。或许,他始终未变,变的是她,但有些变化, 本不是她所能预见和控制的。所以,他不懂,她回不去了,怎样都已经回不去了。 走出航站楼,夕 微沉。沈寻正在发呆,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等车吗?” 沈寻侧首,是江际恒,银 金属边框的眼镜后一双眼睛带笑看着她。 她点点头。 “我送你吧。”江际恒指了指旁边一辆黑 汽车,司机正站在门边等候。 他态度诚恳,沈寻没有推辞,道谢后上了车。 “送昨天那位朋友?”江际恒将放在座位中间的水拿起,把瓶盖拧松后递给她。 “嗯,谢谢,你怎么也在机场啊?”沈寻接过水问道。 “跟人约在附近谈点事,”江际恒答,“一会儿送你去市局?你是住那里吗?” 沈寻迟疑了一下:“嗯,市局宿舍。” 她要先回去拿些东西。 “就是条件一般了点,住得还习惯吗?”江际恒问。 “还好,该有的都有,这方面我不挑。”她以往采访时,住宿条件差得多的地方也有的是。 “三哥也是,放着自己的别墅不住,天天在小宿舍里凑合。” “可能忙吧。”沈寻答。 “当初买了大概是要做婚房的,都装修好了,却没等到叶雪搬进去。他现在自己很少住,说是一般周末会回去,但他这人哪有什么周末。有一回我和他喝酒,我说干脆卖了得了,他居然说,如果叶雪的魂回来,总得给她一个家。” “是吗?”沈寻微微一笑,握着水瓶的手指却收紧。 “不好意思,不应该跟你说这些。”大概意识到自己失言,江际恒看向她,眼里带着歉意。 “没事,每个人都有过去。”沈寻仍保持优雅的笑容,似从前做访谈节目。是了,这等人生小事,讨论起来还能比欧元区危机如何解决、美国是否继续量化宽松措施更难?这个星球上,分分钟有人殒命,有人新生,有人相 相杀念念不忘,有人逢场作戏从不 连。 “不过,我能 觉到,你对他而言是不一样的。”江际恒又说。 “我同他相识不久,也许可以说对他一见钟情,但对于这段关系,我既不会盲目自信,也不会过于悲观,”沈寻把玩着手中水瓶,语气平静,“有位法国作家说过,一切改变,即使是最向往的改变,也带着悲伤。因为被我们抛弃掉的,还有我们自己的一部分。进入另一种生活,就必须彻底放弃以前的生活。” “所以,无论是我还是他,都需要足够的勇气和耐心去应对这种变化,”她抬眼看向身旁的男人,嘴角轻扬,“我会耐心地等,等到他足够喜 我,也等到他变得足够回应我的喜 。” 江际恒似乎有些意外,看着她一时没有说话。 “你和三哥是怎么认识的?”沈寻挑眉问,一声“三哥”,叫得比他还 稔。 “我和叶雪是高中同学。”他答。 “哦,”沈寻淡淡一笑,水眸锁住眼前白皙俊颜,“你也喜 叶雪?” 江际恒一怔,随即哈哈一笑:“算是喜 过吧,那还算是早恋,不,也不是,可能纯粹是我单恋。其实叶雪那时候还是短头发,像个小男生,也不知道怎么就入我眼了。后来和她变成朋友,才庆幸当初没有追她,她那大小姐脾气,也就三哥能制得住她。” “因为程队他脾气更坏。”沈寻轻叹了一声,转头看向他,“也好,至少后来痛失所 的不是你。” 江际恒沉默了一下,点点头。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