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电子钟过了六点半,外面暮 四合。程立觉得有点烦躁,下 推开窗点了一 烟, 得有点急了,被呛到,他咳嗽了几声,再抬眼却看见沈寻站在花园里。 人面桃花相映红。蓝的是朦胧夜 ,红的是一树嫣然,粉的是她俏生生一张娇颜,点亮了这原本寻常的夜晚。 或许,她就是个 了路的 灵,糊里糊涂,才走到了他这里。 “这位老板,天 已晚,借住一宿可以吗?”她仰着头,声音清脆。 他在烟雾里眯起眼,嘴角微弯。 “可以。”他答。 “那麻烦您下来开下门,我没带钥匙。” “笨蛋。”他低骂了一声。下楼梯的时候,嘴角的弧度更弯了。 “我回局里拿了下电脑和衣服,今天晚上要帮国际组的人做个采访,还去超市买了些菜和水果。” 她换了鞋,拎起大包小包要往厨房跑,却被他拦住了:“我来吧。” 塑料袋里的东西都收拾完,冰箱几乎都被 了。 “我从来没买过这么多东西。”他有些无语。 “这才是家该有的样子啊,”厨房暖黄 的灯光下,她笑 地看着他,“你饿不饿,我做饭给你吃?” 他回想了下冰箱里那堆食材:“我想吃酸辣土豆丝。” “土豆丝可以,不过不能放辣,不利于伤口恢复。”她利落修正。 他点点头,表示接受。 “好了,程立小朋友,请你到客厅看会儿动画片,别在这儿给姐姐 。”她把他推出厨房,拉上门。 电视上正在演《猫和老鼠》,已经播了几十年的动画片。厨房亮堂堂的,渐渐传来食物的香气,纤细的身影在里面忙忙碌碌。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妈妈也是这样准备着晚饭,他捧着一袋薯片,看着同样的动画片,笑成一个小傻子。那时他不知道世界上还有黑暗角落,有人会用生命维护现世安稳,而那样的人会与他有血脉联系。 ——这才是家该有的样子啊。 他耳畔响起她的声音,娇娇柔柔的。 人间烟火,现实温暖。这一刻,他也很想就这样沉溺。不去想从前未解的噩梦,不去想未来还要面对的血雨腥风,只是手臂上隐隐作痛的伤口会时刻提醒他肩上背负的重担。 吃完晚餐收拾完,沈寻问程立:“能不能借你的书房一用?我要干点活。” 他点点头,带她上二楼的书房。房子是黑白灰的北欧现代风,书房更是极简,除了一张书桌,就是一台cd机和音响,一排光碟架,以及墙上挂着的一幅画。 沈寻走到那幅画前,静静打量。画的是一个小女孩站在街边看着天空,天上飞过一辆汽车,汽车上的男人低头看着她, 彩鲜 梦幻。 “ 觉很像夏加尔,”她开口,看到画下方qm字母的署名,心中一动,“这是乔 画的?” “嗯,她从小喜 画画,去年我生 送了这幅给我。”程立答。 “她有点天分,”沈寻由衷夸奖,视线落在光碟架上,“《美丽中国》《地球脉动》……你居然收藏了这么多纪录片,有些我家也有。” “是吗?”程立答,“纪录片可以让心灵安静。” 沈寻蓦然看向他,眼中情绪涌动:“我妈妈说过同样的话,她是纪录片导演。” “是她吗?”程立抬手,指向一张光碟。 沈寻盯着那个 悉的名字,鼻子微酸:“嗯。” “自成风格,我很喜 。”程立轻轻答。 “谢谢,”沈寻平复了情绪,抬手看了下表,“我要往巴黎打个采访电话。” 程立点点头,替她带上房门。 等沈寻采访完并整理好记录,已经晚上九点半。她开门去倒水喝,听到浴室里有哗哗的水声,大概是程立在洗澡。 她又回到书房,在椅子上躺了会儿,瞅见一旁的cd机,起身按了播放键。 悉又静谧的旋律缓缓回 在房间里,清亮虔诚的咏唱,让她听得入神。 是天使之翼合唱团libera的i vow to thee,my country。 ——我向你起誓,我的国。我要奉献出我全然、完整、至臻的 。这 毫无疑问,这 经得起考验,这 永不动摇,这 不计代价,这 永不屈服,直至最后的牺牲。 一曲终了,旋律又重复响起。原来是被设置了循环播放。沈寻忍不住揣测,程立是怀着什么心情,把这首歌听了一遍又一遍。 她想起她问他为什么做警察,他那句轻描淡写的“我愿意”。 她想起她拿大麻的事和王小美开玩笑时,他生气的样子。 她想起今早他带着伤审讯,灯光下有些疲惫的神 。 这个男人,完全不是他所表现的那么淡漠,他的内心,比谁都要火热。 心念一动,她起身开了房门,却看见程立靠在楼梯口的墙边,静静地 烟,像是在门外已经站了一会儿。 他侧首看向她:“上次听这首歌,还是三个月前。” “发生了什么事?”沈寻问。 “队里一位老警察去世了,肝癌,一辈子就扑在缉毒这件事情上。我刚到这里时,是他带的我,就像我师傅一样。”他 了口烟,眸 深沉,“他40岁的时候,被毒贩报复,老婆孩子都被撞死了。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崩溃,但是他又兢兢业业地干了十几年。他跟我说,从他家人去世的那天起,他觉得自己也发生了某种变化,变成一个更好的警察。因为没有了牵挂,所以少了犹豫,少了顾忌,永远都冲在最前面。面对那些锁着的、背后不知是什么危险的门,面对举起的刀 ,他不再有丝毫退缩的念头。” “所以,你现在也是这样吗?总是不眠不休,拼命往前冲?”沈寻走到他面前,抬头看向他,“但是,活着很好啊。多活一天,就多一点可能。每个人都是 身,会病、会死、会遭遇横祸,会一觉睡过去再也醒不过来。五十年和十五年有什么区别?关键在于,在遇到喜 的人的时候,有没有用力抓住他的手;在遇到喜 做的事情时,有没有全身心投入过,即使会失败。” 那一瞬间,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他黑 的眼眸里起了波澜。 她走得更近了一些,直到近得能伸出双臂,毫不费力地抱住他。 “程队,辛苦了,”她的声音在他的 口震动,“即使你等的人不会再回来,你也要努力好好活着。” 这世上男男女女那么多,拥抱和亲吻都太轻易。可能够让我们拿出一生去等待与守护的,少之又少。 这个夜晚,她很想沉溺在这个宽阔温暖的怀抱里,永不分离。但是,她还是松开了手,道了声晚安。 而程立目送她离开的身影,久久未动。 第二天中午吃过饭,程立就打算回局里。王小美看到他们同时到办公室,恨不得冲上来问个究竟,但看到程立面无表情的脸,又把 肚子的疑问都 了下去。 沈寻看着她和张子宁坐立难安的样子,给她发了条微信:一、程队伤口 染发烧,我照顾了下;二、什么都没有发生。 王小美把手机拿给张子宁看,二人都是一脸失望。 沈寻去完洗手间回来,才发现护手霜可能忘在程立家了。她琢磨着回去拿太麻烦,决定下班去趟市中心。 景清市的百货商场有一些年头了,好在东西还算全,她买到习惯用的牌子。出门的时候天 已晚,商场前面在修地铁,安 了一排蓝 的围栏,要打车得穿过小巷去马路对面。 地面坑坑洼洼,因为下过一阵雨,有些地方格外泥泞。沈寻踮着脚小心翼翼地走,听到包里手机振动,拿起来看,是程立打过来的。 她正要接起来,一旁突然蹿出一个人,一把夺过她的手机就跑。 “站住!还我手机!”她怔了一秒后,拔腿就追了上去。幸好她穿的是球鞋,平时也保持运动,那人个子矮腿短,一时也没能甩开她。 就这样追进另一条小巷,那人突然停了下来,转身看向她。沈寻愣住——是个女孩子,正凶巴巴地瞪着她。 女孩子后面还站着两个高个子的女生,染着浅 头发,涂着很深的眼影。 “把手机还给我。”沈寻冷冷开口。 其中一个高个子女生看着她:“就不给,你能把我们怎么样?” “拿来,”沈寻伸出手,“你们要钱,我就给钱,但把手机给我留下。” “程队的女人 厉害啊,”矮个子女生睨着她,举起手机,“你这里面是有 照还是什么啊,这么紧张。” “我不是心疼手机,我里面有工作时拍的照片和记录的东西,你们让我上传到云里就可以,手机拿去好了。”沈寻答。 “你有病吧,还上传到云,”那女孩大笑,“我们就是来教训你的, 女人,抢别人的男人!” 眼见她拿起手机要往地上砸,沈寻扑了过去,死死抓住手机,但旁边两个女孩上前拽住了她,一个拉她的衣服,一个抓她的头发。她拼命挣扎,却还是眼睁睁地看着手机被砸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那矮个女生似乎还不解气,在屏幕上狠狠跺了几脚。 沈寻见状,眼睛都红了,不管不顾地冲上前,推了她一把,把手机抢到手里。 “神经病!”那女孩摔了个四脚朝天,爬起来就给了沈寻一个耳光,却看见她蓦地抬起眼,那目光像要杀人一样。 “你让乔 给我滚出来。”沈寻吐出几个字,几乎咬牙切齿。 “你抢她男人还这么理直气壮啊!”一个高个子女生骂,“她犯不着出来见你,有我们给她出气就够了。” “你告诉她,她这种垃圾行为, 本配不上程立。”沈寻冷冷出声。 “你说谁垃圾?”拐弯处走出一个人,正是乔 。 “说的就是你,垃圾。”沈寻冷笑。 “你……”乔 刚扬起手,就看到沈寻身后的人,顿时僵在那里,悻悻地放下手。 “你们在干什么?”程立走过来,看到沈寻脸上的红印和凌 的头发,黑眸顿时一沉。 “我们就是教训教训她,仗着自己有点姿 、会写点东西就跑到这儿来发浪,”矮个子女生瞅着沈寻,愤愤不平,“不就是投胎投得好嘛,嘚瑟。” “没想到你这么嫉妒我啊,”沈寻看着乔 ,目光如刀,“你就只会怪自己命不好?你以为我是锦衣玉食的大小姐,什么苦都没吃过?我告诉你,我在你遇到程立的年纪时,被变态绑架,关在地下室里,不听话就拿鞭子 我,我妈为了找我出车祸死了,我整整看了一年的心理医生,同时也发现我爸不是我以为的那个好丈夫、好男人。我会拼命抢我的手机,是因为那里面有我的工作成果。会写点字?你以为当记者很轻松吗?你们在酒吧鬼混的时候,我在熬夜写稿;为了在群访的时候抢到一个提问的机会,耳环都被扯掉;人们以为的光鲜人物,私下却会对我动手动脚、张着臭嘴要上来搂搂抱抱;出差做调查,怕被人发现要翻围墙,差点摔骨折;住三十块钱一晚的旅馆,老鼠都在 下跑;在国外遇到动 ,差点就没命。” “这世上每个人都不容易,但人都更关注自己的伤口,”她看着愣住的乔 ,指了指程立,“我喜 他,是因为我觉得我有能力去喜 他,我有能力去照顾他,替他分担,是因为在欣赏他的同时,我也会因为这一份欣赏而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如果有一天,你乔 也变得强大, 你来和我竞争,而不是用这种幼稚的、不上台面的做法。” 她说完转身就走,夜 里的背影单薄却倔强。 乔 瞅了一眼沉着脸的男人,上前嗫嚅着开口:“程……” “乔 ,我耐心有限,你适可而止。”程立的声音里透着寒意,森冷的目光让人心生惧意。乔 从没见过他对自己有这么大的怒气,被惊得浑身一颤。 沈寻走到路口,听到背后略带低哑的嗓音:“我送你回去。” “不用。”她淡声拒绝,甚至没有回头看他。 “你这样,我不放心。”程立眉心蹙起。 路灯下,她一身 狈。衣服上都是泥污,脸上的印痕更深了,长发也凌 得不像话,连肩膀上都掉着几 发丝,大概是刚才拉扯掉的。 “我这样是拜您所赐,”她低头看着碎裂的手机,“我的手机壁纸是我妈妈的照片,被她们踩了好几脚。” 她语气里的委屈,让程立的 口一颤。 “我刚才讲了那么多,说得那么好听,”她自嘲一笑,“其实对你而言,我又比乔 好得了多少。” “许泽宁走的时候对我说,也许我喜 你,只是我老 病犯了,一直想寻找新鲜刺 ,想找一个让我停留下来的理由。也许他是对的,”她的声音里透着疲惫,“程立,你这么好,我不该喜 你,也许我 本没有能力喜 你。” 眼前纤细的肩膀,在夜风中微微颤抖,像枝头被雨打风吹的小小花朵,快要支撑不住。程立从未见过她这样一蹶不振的模样,仿佛被 掉了生气,脆弱、退缩。 他正要上前一步,却见她扬起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她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径自离开。 夜还未深,这座边城的街头已经寥落。不远处只有一摊 动大排档,丈夫在卖力炒菜, 子一声接一声地吆喝,希望在收摊前多单生意,又不忘拿起并不干净的 巾,替丈夫擦汗。 他竟然有些眼红。 站在街头,他 完一支烟, 雾升腾里藏着一双苦涩黑眸。 他想起她抱着他,语气温柔地说,程队,辛苦了。 还有她说,程立,我喜 你。程立,你这么好,我不该喜 你。 他不想承认,她离开时放弃的表情,像一把钝刀子割在他心口,一 一 地疼。 手机振动,他接起来,那头是刘征明:“程立,明天跟我去省厅开会。” 他应了一声,挂掉电话,戴上头盔。摩托车低沉的轰鸣划过夜 ,渐行渐远。 北京的 天,仍带着清冽的凉意。走出航站楼, 面而来的风吹 了头发,沈寻停下来扎了个马尾,就看到李萌的车滑到眼前。车窗下沉, 出一张 致的面孔,红 黑发,惹得一旁等车的人也纷纷注目。 “北京 您。”李萌冲着她一笑,千娇百媚。 沈寻拉上车门,把背包往后座一扔,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靠在前座上。 “什么情况啊,灰头土脸的,”李萌边踩油门边瞥了她一眼,“知道的清楚你是出差采访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沦落红尘历尽沧桑呢。” “你说你一卖广告的什么时候学会咬文嚼字了?”沈寻轻嗤。 “卖广告的怎么了?”李萌被气着了,“要没我们努力工作,你工资谁发啊?哎,我说你这人犯什么病啊,一回来就呛我。哦,难不成是没能拿下程队, 求不 了?” 沈寻瞅了她一眼,没说话。 “我跟你说,不要着急,来 方长,”李萌把饮料架上的 茶递给她,“你不是还要回去嘛,你先帮我把沃森ceo的专访做了,我一路护送你回云南都行。” “专访时间定了吗?”沈寻问。 “明天晚上或者后天上午,具体时间他们今天会确认。人家ceo去年达沃斯论坛的时候对你印象非常好,点名要你采访他。沃森去年给我们投两百万,今年有意向签一个翻倍的框架,接下来全靠大姐你了。唉,五百强就是财大气 。” “也不见得是靠我,他们今年的战略重点定在中国,本来就有宣传推广的需求。”沈寻 了口 茶,慢条斯理地嚼珍珠,“你怎么会想起来买 茶?” “关键我们也未必是唯一的选择啊,所以周总一听对方提你的名字,立马让我跟郑老师提让你回来援助。至于 茶,”李萌扬起嘴角,“我估计你在追 的过程中心里苦,给你加点甜。” “我谢谢你。”沈寻低头,狠狠喝了一大口。 程立从省厅开完会回到景清,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他先回了趟办公室,看到沈寻桌上干干净净的,没有电脑,也没有她喝水的保温杯。 “小美,她人呢?”他问。 “寻姐吗?”王小美惊讶地看着他,“她早上就回北京了啊,你不知道?” 程立一怔,随即黑眸微沉:“我知道,忘了。” 他走到自己办公桌前坐下,摊开笔记本,开始梳理今天的会议内容。 二十分钟过去,握着的笔还是停留在刚开始写下的那行字。手边是王小美沏上的茶,他惯喝的金骏眉,却不知怎么变得格外苦涩。 他面无表情地看向外面那张空无一物的桌子和那把空着的椅子。 窗外,开始淅淅沥沥下起了雨。从天亮下到天黑,从大雨如注到润物无声。 一盏台灯照亮小小角落,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他敛住心神,专心对待手里的档案。 手机屏幕亮起,他心里一动。拿起来看,是新闻app的整点推送。 门口传来两下敲击声,是刘征明。 “对了,今天一直开会忘记跟你说了,沈寻单位领导说有要紧的事需要她回去一趟,不确定还回不回来,不过我想你应该知道吧,”他在门边打招呼,“还没吃晚饭?” “嗯,没觉得饿,你先走吧。”程立抬眼看向他,语气淡淡的。 刘征明点头,临走前嘱咐了下:“当心身体,伤还没好呢。” 程立放下手中的笔,从烟盒里 出一 烟,递到 边,低头点燃,深深 了一口。 ——也许我喜 你,只是我老 病犯了,一直想寻找新鲜刺 ,想找一个让我停留下来的理由。 脑海中响起一道 悉的声音。 烟雾升腾,他眯起眼,瞅着手里的卷宗,自嘲一笑。 这些嫌犯的名字里应该再 一个——沈寻。 案情复杂,情节严重。也许,最终会成一桩悬案。 沈寻再回景清,已经是三天后。沃森那边急着要把专访发出来,她就干脆留在北京,把这件事处理完才离开。 从机场到景清,需要将近一个半小时。不过几天,高原炽烈的 光,竟让她有种久违的 觉。 车开到一半路程时,速度慢了下来,停停走走。 “堵车吗?”她问司机。 “前面收费站临检,估计是 毒大队收到什么线报吧,”司机很有经验地回答,瞅了下后视镜,“排了这么长的队,真有运毒的,估计 翅难飞了。” “哦,”沈寻轻应了一声,转而心念一动,从背包里拿出相机,“师傅,我下来走一段,你到收费站再接我吧。” “好吧。”司机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但还是同意了,还不忘叮嘱,“姑娘,你不要 拍啊, 毒大队那帮人规矩 多的。” “嗯,知道的。”她点头一笑。 收费站已经不远,沈寻走了七八十米,就看到收费岗亭旁一道 拔高大的身影。 程立穿着黑 夹克,戴着墨镜,英气 人。午后的 光为他的侧脸镶上淡淡金边。沈寻想起来,这令人眼 的画面,大概出自年纪比她还要大的《壮志凌云》,二十多岁出头的阿汤哥从战机上下来,蛤蟆镜下一张豪情万丈倾国倾城的容颜。 她望着望着,嘴角忍不住绽放笑容,怎么也收不住,像个傻子一样,忘记矜持,忘记负气。 他没有看到她,转头和同事说话。 她举起相机。 突然间,一记炸响绽开,像是哪个调皮孩子点了鞭炮。沈寻跟着手一抖,就听见有人在喊:“是 !” 又是一声响,沈寻几乎条件反 地同时按下快门,定格的图像里,年轻警察被子弹贯穿的肩头绽放出血雾,融在 光里,洒出残酷的 。 尖叫哭喊声此起彼伏,长长的车队,一时间退无可退,一辆辆车里的人们 作一团,生怕自己成为 下无辜亡魂。 “退后,找掩护!”程立暴喝,抬手 击 住对方,一手迅速将伤员拉到警车后方。 江北靠在他旁边,额头上冒出一层汗:“特情没说有 。” “你按住他的伤口,等救护车来。”程立把伤员 给他,起身绕到警车一侧。 “老大,那儿有个孩子。”张子宁指了指一个方向。 离他们二十米远的路边,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站在那里,像是吓傻了,拼命地哭,他 子还没穿好,大概是刚才下车来撒 。 “在对方 击区,太危险了,”张子宁抹了把脸上的汗,“我去把他抱走。” 程立抬手按住他肩膀。 “我去。”他利落出声。 他正要起身,对面突然闪出一道白 的身影,冲向了那个孩子。那一瞬间,他的眸 骤然一沉,随即低喝:“子宁,掩护!” 又是一阵绵密的 声。张子宁余光瞥见那个抱孩子的人,也是脸 一变:“寻姐?” 只见一发子弹就在她脚边炸开,扬起尘土,张子宁的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再看一旁的程立,他侧颜紧绷,神 也是异常难看。 眼看沈寻带着孩子连滚带爬地躲到一辆车后面,张子宁才呼出一口气,但转眼又差点被吓得心跳停止。 只见她向前探身,似乎想要往前够刚才掉落的相机。 程立内心暗骂了一声,黑眸紧紧盯着不远处的女人, 口急速起伏。 但她似乎不管不顾,一心要拿到那个该死的相机。 他咬牙,心里测算了下距离,低声吩咐:“子宁,掩护我。” 下一秒,他冲出掩护区域,飞奔向沈寻的方向,几乎同时,子弹从他身侧掠过,他拎起相机,就地打个滚,躲进车侧面,动作一气呵成。 张子宁看得心惊 跳,握 的手心 是汗。 狙击手这时已经到位,在警告无果的情况下利落扣动扳机。一记 响,毒贩车里传来一声惨叫。半分钟后,有两个人举着手下了车。张子宁和几名警察迅速冲了上去,把他们 在地上拷住。 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沈寻看着眼前坐在地上的男人,说不出话来。男孩的妈妈来带走孩子,连声道谢,沈寻摆摆手,只觉浑身发软。危险解除,她才有些后怕,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颤抖。 程立咬紧牙关,狠狠地盯着她,一双黑眸里起了红雾,他脸上 是汗和灰尘,让他整个人更显得野蛮和危险。 “沈寻,你真行,”他几乎是从牙 里挤出字句,“你以为你是谁?英雄吗?你是不想活了吗?为了一个破相机,连命都不要了?” “我离那孩子近……没想太多。”她被他的怒气吓到,忐忑地开口。 “你脑子进水了吗?我需要你多事?你知不知道你慢一秒,我就得给你收尸了?”程立 口的火越烧越旺,“你不是滚回去了吗?为什么又回来?” 沈寻看着他,却看到那双黑眸里,清清楚楚的惊慌和恐惧。 原来,他也会害怕吗?他是在为她担忧吗? 这一霎,她 心酸楚。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她想开口,却发不出声音。有什么哽在喉中,堵在心口。 见她不说话,他怒意更甚:“你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别让我再看到你!” 她却笑了,水亮的眼眸里映着他的身影。 沈寻身后,是蓝天白云,是远处连绵的田野。人声嘈杂,车队又开始挪动,一旁的汽车也驶开。只剩他们留在原地没有动,仿佛电影画面里 世的一场久别重逢。 他不知道,原来她一个轻轻浅浅的笑,也可以令他惊心动魄。仿佛沉沉乌云,被撕了一道口子, 光一点点渗入,最后明媚得一塌糊涂。 “沈寻,”他唤她,声音低哑,“你回来干什么呢?” 回到她的世界不好吗?他已经不想再承受失去的痛苦。 “因为这里有你。”她轻轻答。 我之所以寻觅远方,是因为远方有你。我之所以留在此地,是因为此地有你。平淡而漫长的岁月里,总有什么让我们徘徊、困惑、疼痛、不知所措,原来,是遇到了 。原来,是我遇到了你。 他看着她的眼,好深好黑。 看得她低下头,望着他手里的相机解释:“这个相机是我爸送给我的,对不起,给你 麻烦了。” 她都不敢再看他,像只犯了错的小宠物,温顺可怜。 程立无声地叹了口气:“走吧。”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