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然,如阿娘那样的弱女子,不得不服从于命运,然而她明白,阿娘最后离世时,心间最痛的,却还是情伤。 而她自是比娘幸运,有师父的教导,自然不会再如阿娘一样任人欺凌,可她也明白,她与萧钧之间,隔着天堑鸿沟,尤其经历萧怡容一事,愈发不可逾越了。 然而沉默过后,她却依然对师父道,“不抱希望就不会失望,弟子今次只是去解开心结,待助他困,一定回来。” 而将她眸中的坚定之意看在眼中,师父竟也沉默了。 半晌,终于叹道,“不去一次,只怕你今生意难平,既如此,那就去吧。” 拂清一顿,立刻要道谢,却听师父又补充道,“边关苦寒,战场危险,你一定要小心。” 她忙点头,目中忽然有些热辣。 然而时间紧迫,容不得她再与师父诉离别了,她只得赶忙应是,又立刻回房收拾东西。 待一切准备好,她再度来到师父房中,朝师父郑重磕了一个头,而后,便下山去了。 而身后,眼望见她的背影渐渐不见,师父忘尘的思绪却渐渐飘远了。 头高升,给山顶院落铺上清晨的光。 已经远走的拂清并未瞧见,此时,正着光而立的师父,那双原本黑的眼眸,渐渐泛起了金的光晕。 ~~ 京城。 夜已深,启明殿中灯火依然未熄。 自打西北战事爆发,宣和帝连来一直心事重重,几乎每都是半夜才睡。 今夜也是如此。 只是好不容易躺下,人还未睡得深沉,糊之间又听见了寝殿外传来了动静,他遂又睁开了眼,向帐外问道,“何事?” 司寝的小太监忙回道,“启禀殿下,有军报至。” 宣和帝立时来了神,道,“宣。” 小太监应是,急忙出去宣人,很快,便见来递军报的兵部官员跪到了前。 “凉州战报才至,臣赶来奏禀陛下。” 宣和帝半坐在龙上,径直问道,“又有什么新消息?” 只听来人道,“北线已胜,北狄撤回贺兰山外,蔡培留下值守,梁钟帅兵赶至北线支援宁王,从秦陇两地调动的人马,也即将赶至凉州。” 这些还算是好消息,但眼下令宣和帝心焦的只是一件,他问道,“宁王呢,现在还没信吗?” 来人一顿,头垂得更低了,答说,“是。” 眼下天山脚下早已下了雪,自打萧钧带兵出战,入了霍琅峰附近,便再没了消息,算来已有半个月了。 宣和帝虽未亲至,但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自然知晓那处地势险要,极易发生雪崩。 如若真的有什么万一,可怎么好…… 但现在干着急也是无用,宣和帝只沉声道,“叫人盯紧,有什么消息,即刻来报。” 来人应是,见他再无吩咐,便退下了。 而此时,时间仍尚早,离天亮大约还有一个时辰。 宣和帝却再无了睡意。 长子是她留给自己唯一的念想,如若此次真的出了什么事,那百年之后,她可还能原谅他? 在心间重叹了一声,双鬓已经初现花白的君王索起身,去了御书房。 ~~ 天山山脉处于大梁国境的西端,京城出近一个时辰之后,才有光洒进这里。 胡天八月即飞雪,这个时节,此处早已是白雪茫茫。 所幸得益于卫离的指点,大军寻到了山中一处避风之处,在此安营扎寨,并未怎么受到风雪侵袭。 前方探子传来新的消息,副将们立时来到他面前禀报。 “殿下,据探子估算,匈戎这一支已剩不过五千人马,但十之后,会入暴雪之季,到时大雪封山,咱们恐怕会出不去。” 萧钧一时没有表态,只是问道,“粮草还能支撑几?” 令一副将赶忙答,“至多五,如若我们现在下山,应该能撑到凉州。” 然他闻言却摇头,“此次追击的重头就在匈戎剩余的这五千人,现在下山,实在太可惜。还有五,足够了,北狄应当已破,梁钟他们现下应当正在赶来,现在雪还不大,加紧行路,三五足够可以到此。” 他抬眼看向众人,发话道,“传令下去,叫将士们一鼓作气,击溃那五千匈戎,待回到凉州,本王重重有赏!” 军令如山,此言一出,营中众人立时纷纷应是。 第七十六章 匆忙下了九云山, 拂清一路快马加鞭。 然她心间虽急, 却还从未去过西北,因此对于凉州之路,并不太。 而加之九云山到凉州也颇有一段距离, 是以尽管她几乎夜兼程,但等真的到达凉州, 已经过去半月了。 这个时间, 实在比她的预估要长得多。 她却顾不得懊丧, 赶忙进了城门,照原计划, 打算先在此打听清楚具体战况,再做下一步打算,哪知等踏到凉州城的大街上, 却见城中张灯结彩, 路上行人皆是面喜。 她有些奇怪,再仔细一打听, 才知原来宁王大军在天山脚下一举歼灭近五千匈戎,已于昨顺利凯旋, 回到了城中。 拂清一愣, 这才知道,原来就在自己拼命赶路的子里,他早已自己冲破了困境。 虽然来晚了一步, 但她怔愣过后, 心间却悄悄松了口气。 还好, 他终究平安了。 原本心急如焚,也从未觉得累,但直到此时,她才发觉自己实在走了不远的一段路,遂决定先找个地方歇息一下再说。 反正来都来了,先休整一下,等会儿去看看弟弟也好。 一晃已是半年多,也不知小少年又壮实些了没有,可已经适应了此地的气候? 在心间做好打算,她便先去寻了家客栈落了脚。 热水洗去一路的风尘,再将肚子填,而后,她便躺在上,好好睡了一觉。 ——此时还是白天,她毕竟还是宣和帝亲令抓捕的女“逃犯”,公然进出萧钧的府邸,怕是不太好,所以还是等一觉醒后,头落下山时再说吧。 或许是因着得知他已经平安的消息,拂清的这一觉,再没了一路纠的噩梦,睡得格外舒服,而等她再醒来,果然已是暮时分。 凉州昼夜温差很大,夜风已经很称得上寒凉,她换了厚衣,又打听好了地方,便径直出了门。 萧钧好歹是当朝亲王,住的自然也是城中最好的府邸,在城中自然显眼,没过多久,拂清便到了。 此地当然与京城差之千里,她简单扫了一眼,顾不得替萧钧多做什么慨,趁着天黑,赶忙混进了府中。 她知道卫离与阿冬一直跟着萧钧,所以阿冬自然也该是住在此处的,哪知她在宅中好一番探查,竟然一直没看见阿冬的影子。 正疑惑间,耳边忽然传来了饮酒宴乐之声,她心间一顿,悄悄循声找了过去。 ~~ 想当初还在天山追敌之时,萧钧曾应下将士们,待凯旋而归,必要好好犒劳他们,而眼看着如今已经平安返回,自然该是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只可惜,这暂住的刺史府中并没有那么大的宴厅,而既是有言在先,又不能扫大家的兴,于是众人一合计,干脆把宴席搬到了院子里。 以天为盖地为庐,面积还算广阔的院中燃起篝火,其上再架上烤羊,烤声滋滋作响,与香味一起飘出,海碗里倒美酒,众将举杯同乐,这西北边城的庆功宴,透着的豪。 苦战近两个月,今次也是有惊无险,且还一举击败近八千匈戎,北狄也停战投降,众人无不志得意,打心眼里高兴,此时在萧钧面前,也没那么拘束了,不仅是互相敬酒,更有甚者,喝得高兴了,要舞剑猜拳,一时间引来无数笑语喧哗。 这天的宴会好不热闹。 萧钧坐在众人上首,也是难得轻松一些,此时一边饮酒,一边看向随他出生入死的众人,目中不无笑意。 不一会儿,梁钟端了碗酒到他面前,带着笑,又不无正式的道,“王爷今次谋略如神,令人敬佩,属下敬您一杯。” 萧钧闻言颔了颔首,却并未直接饮下,而是看向卫离,道,“今次险中求胜,还得多谢大师出谋划策,这一杯,该敬你才是。” 卫离闻言,当即起身以示礼貌,却谦谨道,“殿下客气了,出家人不宜饮酒,贫僧便以茶代酒,谢殿下好意。” 萧钧倒也没勉强,便应了声好,便与他及梁钟两人,同饮了一杯。 凉州城中有不少外族,他们酿造的葡萄酒,相较于中原的粮食酒,更有异香。 美酒入怀,叫人放松了先前在战场上紧绷的神经,也暂时麻痹了人心中的某些失意。 而当酒杯搁下,便有新烤好的羊送到了面前,旁人都大快朵颐,好不快活。 阿冬见了,也忍不住给爹爹取了一块,哪知卫离却笑着摇了摇头,叫他吃了,自己则依然只吃了些素菜。 这既是戒律,也是多年的习惯,他而今已经碰不得荤食了。 阿冬见状,只好不再坚持,自己吃了起来。 众人各得其乐,宴间酒意正浓。 正待此时,萧钧环顾众人,又开口道,“此次我等齐心协力,大破匈戎,值得褒奖,但须知匈戎一向诈,现下还并不可松懈,须知呼必赞亲率的匈戎主力还尚未出场,因此,需打起神,随时准备应战。” 众人闻言,立即齐声应是,神转为认真。 萧钧则环顾众人,而后笑了笑,举杯道,“喝酒。” 这一瞬间,他的笑意犹如云开雾散,月出山间,光华乍现,众人这才心间一松,纷纷重新举杯,继续喝了起来。 而此时,拂清正立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悄悄看着这一切。 初别离,如今已是深秋。 历经了这么久边关风沙的洗礼,他的脸颊明显消瘦了些,棱角却更加分明,眉眼之中,是掩盖不住的英朗之气。 与众将说话之时,那份威仪,较之前也更加浓重了。 拂清原本只是来寻弟弟阿冬的,谁料不知不觉间,注意力竟全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直到方才他举杯一笑的模样印入眼底,她才猛然一顿。 他其实一直都好好地,他非冒进之人,又不是头一次出征,岂会轻易落入匈戎的圈套?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