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还是她自己没出息罢了,不过听见一点风声,就心急火燎的赶了过来。 她在心内自嘲,但又不得不承认,直到此时,重又看见他鲜活的面容,她的心间,才算是真的安稳了下来。 而回想当初决定下山之时,她所谋求的,不就是心间这份安稳吗,那么,现在找到了答案,等她再回到九云山,便应该可以放心了吧…… “来人,上酒。” 拂清正在心间想着,耳边却忽然再度传来了萧钧的声音,令她不重又抬眼看了过去。 原来是他的酒喝完了,在叫下人们斟酒。 谁料正在此时,却见有一妙龄女子出现在了他的身旁,身披绫罗,发簪珠钗,一看就不是这府上的丫鬟,却手执酒壶,朝他盈盈一拜,未开口,面上先羞涩笑了起来,颇有几分我见犹怜的意味。 见这情景,拂清登时心间暗顿,眯眼仔细盯了起来。 萧钧似乎也微有些诧异,正待此时,他身边坐着的一名官员忙开口道,“殿下,此乃小女惜萍亲酿的竹叶青酒,得知殿下凯旋,特意敬献,请殿下品尝。” 拂清闻言微微凝眉。 看这说话的官员是一身文人打扮,年纪也有五十来岁了,不该是他身边的武将,如此说来,莫非是凉州当地府官? 而待这人话音落下,那姑娘也终于开口道,“小女惜萍,参见殿下。” 娇滴滴的声音,掺在一班犷汉子当中尤为显眼,而果然,听闻此声,底下众将纷纷朝上座投来了目光。 不知为何,某人心底顿时萌生酸意。 呵,有当地官员献美,看来他的边关生活,也没那么凄楚嘛! 而再去瞧那宴间,萧钧还未开口,心直口快的梁钟却忍不住笑道,“常闻知府大人家的竹叶青酒香宜人,今竟能得见庐山真面目,真是难得。” 众人也都纷纷颔首,余光悄悄投向上座的萧钧,暗含意味不明的笑意。 啧,竟叫自己的女儿当众献酒,这知府的用意未免有些太过明显。 不过想来自打宁王府那位侧妃“失踪”,王爷也已经凄楚了大半年,是时候接新桃花了,看这知府家的千金确有几分姿,王爷收来做个侧妃,也还是合适的。 众人皆是翘首以盼,期待接下来的发展。 哪知却见萧钧笑了笑,道,“既是名酒,何不分与众将共享?” 这话一出,知府父女面上皆是一顿,而下座的众人则纷纷客气道,“属下等不敢与殿下分享。” 萧钧却径直看向知府,问道,“知府大人以为如何?” 他都已经开了口,这下知府还能如何回答?只得笑着应道,“是是,是臣疏忽。”又朝自己的女儿吩咐,“惜萍,快去叫人取酒坛,为诸位将军们都斟上。” 那官家小姐只得应是,照着父亲的吩咐行事去了,方才那双闪光的眸子,也黯淡了许多。 而暗处,将这一幕看在眼中,拂清却忍不住翘了下角。 不过只是须臾,她却又忍不住晃了晃脑袋。 ——到底是在想什么呢,她现在与他已经没了任何关系,连名义上的都不是,为什么还要在乎他如何对待别的女子? 她叹了口气,开始反省自己,说是来看阿的,结果兀自盯了萧钧这么久,实在是脑子不清醒。 看样子,他们不知还要喝多久,不如今夜先回客栈,明再找机会来。 如此在心间打好了主意,她便决定离开了。 哪知没走几步,却无意间瞥见,有一下人打扮的人鬼鬼祟祟,行迹十分可疑。 咦?这又是干什么的? 拂清心间顿生好奇,一路跟了上去。 第七十七章 头顶皓月渐渐西移, 时辰已是不早。 院中篝火尚未熄灭,但火上的烤羊却已经吃完了, 坛中美酒也已所剩无几,该是散场的时候了。 萧钧率先离了席, 众将恭送他离开, 也纷纷去了, 今夜酒足,再来一场酣眠, 待明太升起,他们依然会神十足来接敌人。 今夜确实酒喝的有点多,萧钧回到房中,再没看什么兵书,简单洗漱一番, 换了寝衣,便倒去了上。 前几天,凉州已经下过雪,天气正是寒冷的时候, 房中已经燃起了火盆, 随身的宦官安泽一早就为他熏热了被窝, 叫他此时一躺下, 便再也不想起来。 许是酒劲上来了, 他只觉头有些重, 睡意一重重的漫了上来, 很快, 便阖上了眼。 然而还没等他睡得深沉,却忽然有一股凉风袭面,好在武人的反应格外灵,他当即睁眼,那一瞬间,只见一道暗影由屋顶跃下,手中的长刀寒光一闪,径直朝他扑了过来。 萧钧一惊,本能要躲,只可惜那刀锋已经离自己极近,而他试了试,竟察觉身体的反应开始有些不太灵了。 是今夜的酒叫他迟钝?亦或是其他? 但他没有时间多想,因为当下可以预见的是,如若他躲闪不及,只需顷刻,那刀尖就会没入他的膛。 情况危及,然恰在此时,一旁却忽的飞来另一道寒芒,生生将那正朝自己扑来的长刀抵住,而他趁机拼力一挪,终于离开了边。 借着窗外透进的月光,萧钧这才看清,帮自己的是个黑衣蒙面者,相较于刺杀自己的那人,身量明显要单薄。 他一愣,竟直觉对方这身形有些悉。 然而由不得他细想,那长刀刺客又试图朝他扑来,他遂赶忙出桌边自己的刀,与之对抗起来。 黑衣蒙面者依然是在帮他,匆忙打斗中,甚至不忘嘱咐了他一句,“炭盆中有药,捂紧口鼻。” 他这才反应过来,方才自己的迟钝,源头竟是在此,遂赶紧照吩咐,捂紧了口鼻。 刺客招式并不弱,周旋于他与蒙面者之间,竟然一连撑了几十招,而就在打斗之间,萧钧忽然又发现了一事——头一次联手,他与这个蒙面者竟然颇有几分默契。 他心间一顿,忽然起了一个猜想。 而随后,他留意观察其的一招一式,心里愈发认定了。 动静传到了外头,侍卫们纷纷赶到,那刺客再强,也抵不过这么多人手,很快就被众人所制伏,偏偏却在此时,萧钧竟然发现,那个帮自己的人,竟在意图遁走。 他一顿,再顾不得理会刺客,急忙朝她追去。 身后,侍卫们请示道,“殿下,人已抓住,如何处置?” 他只道了声,“严刑审问。”便加紧脚步,朝那抹即将要消失在视线中的黑影追了过去。 ~~ 来人轻功极佳,今夜明亮的月光之下,那身形犹如一只黑的蝶,轻巧的跳跃于城中房舍之上。 而萧钧则骑了快马,冲出府门,一路紧追不舍。 他眼看她在视线中出没,愈发认定了自己的猜想。 一定是她! 这一幕,多么像二人的初见。 彼时她刺杀卫离,被他阻挡,见情势不对,聪明的她立即选择逃遁,而他在身后紧追,一如今夜这般。 冷冽夜风由脸颊呼啸而过,这一刻,什么酒和药都醒了。 他目不转睛,马不停蹄,只是想追上她,想要亲眼看一看,那究竟是不是心间的那个姑娘! 可她身轻如燕,眼看穿越大半个城池,速度竟丝毫不减,很快,便越城而出,而萧钧则眉间一凝,一夹马腹,也来到城门之下。 其时已近子时,城中居民早已入了梦乡,四周一片安静。 守城的兵卫们正也在昏昏睡之际,却忽然被骏马嘶鸣声惊醒。 众人一愣,这才知是有人要闯城门,本厉声呵斥,但待将人瞧了清楚,却立时不敢作声了。 ——马上之人身披玄氅衣,墨发高束,眉眼威仪,不是昨才凯旋的宁王吗? 这个时辰,他要出城做什么? 众兵正在疑惑,却听萧钧喝了一声,“开门!” 语声简短,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一时间,便没人再敢多问,慌忙将那沉重城门推开,眼看着他骑马出城,消失在了夜之中。 城外是一片戈壁。 虽荒无灯火,但今夜月极好,拂清还是能辨得清眼前事物。 她又跑了好一阵,直到再听不见身后的马蹄声,这才敢停下来稍歇。 夜风寒冷,她找了块可以挡风的巨石,扯下面罩,终于能大口呼了。 哪知还未待完全平复,却听身后冷不防的响起一道声音,问道,“终于累了?” 她一怔,忙回身去看,却见方才她拼了命要躲避的那人,竟一下出现在了面前。 月光如银,由他头顶倾泻,衬得那副面容极是清晰。 依然那般俊美,但此刻凝视着她,眉目间却透出隐隐的冷意。 拂清忍不住打了个灵,终于反应了过来,后知后觉的拿起才下的面罩,一把挡在脸前,便要遁走,然而还未等挪动一步,却被眼疾手快的他一把扯住,又给拽了回来。 他眉间拢起薄怒,问道,“跑什么?既然都来了,为什么不敢面对我?” 此时胳膊被他紧紧攥着,如此看来,真是跑不了了,拂清终于放弃了打算,咳了咳,哼道,“谁不敢面对你了?” 说话间,却挪眼看向别处,并不敢与他对视。 此时,因她拿着面罩的胳膊还被他攥住,那一张脸便再无法遮挡,直直呈现在了他面前,萧钧死死将她盯着,甚至不舍得眨一下眼。 半年多的光景,两百多个夜,没有哪一天,她曾在他脑间消失过,如果说方才那一眼,还叫他有些恍惚,那么眼下将她真真切切的看在眼中,握在手中,曾经那些曾狠狠折磨他的情,便如开了闸的洪水那般,瞬间倾.泻而出,将他彻底淹没了。 他欣喜又气愤,偏偏此时她还嘴硬,便不由得更加恼了起来,咬牙道,“既然不是不敢面对我,那你跑什么?” 拂清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是真的不知如何面对他才选择遁走,此时微微噎了一下,慌忙道,“我是逃犯啊,你父皇亲自下令要追捕我的,方才你府上那么多侍卫,我不跑等死么?” 她还是那么嘴硬,他又怒却又无奈,半晌,恶狠狠的骂了句,“混账!谁敢抓你?你又何时知道畏惧了吗?” 他知道,这不过还是借口,她就是不敢面对自己而已。 可既有今,她当初为何那般无情,连声别离都不道,说走就走! 真是个混账的女人。 拂清一噎,终是无言以对,又不敢去触碰他那灼热的目光,半晌,只得挣了挣还被他握着的手,试着道,“你放手,有话好好说。” 语气明显软了下来。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