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外隔着一道屏风, 她躲在屏风之后, 耳听萧钧与副将们商议战事,待入夜之后, 打扮成小兵卒的模样, 才能出去透透气。 没有雪的夜晚, 头顶月朗星稀, 透净又冷冽的夜中, 她仰首西望, 能看到天山之上白雪皑皑的凌峰。 那是天山最高峰, 也是匈戎人的神山,极为陡峭,犹如雄鹰之首,俯视苍茫大地。 如若有人站立其上,天上明月也仿佛触手可及。 不过那样高寒孤寂的地方,必定是没有人的,就连这般瑰丽的景,若不亲临,世人也本无法看到。 美的确是美,但一阵寒风吹过,犹如刀割在脸上,拂清缩了缩脖子,还是钻回了帐中。 这几旁听下来,她已经知晓现如今的具体战况,那个匈戎大将出马,果然不一般,一连几场战下来,双方竟算是势均力敌。 ——萧钧虽不缺兵马,但无奈现如今天气恶劣,且若论对地形的悉,匈戎人还更胜一筹,所以时间才一再拖延下来,并未有明显进展。 她虽上不了战场,但身处此环境下,不得不心,帐中没有外人的时候,也陪着萧钧一起研究舆图,还时不时的讨论一下他们的战略。 到了夜里,二人还是同榻而眠,她睡得较早,常常在萧钧上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萧钧便依然小心翼翼的躺在她身侧。 有时候的确心难耐,但他一直竭力隐忍,他知她的子,也她这样的子,所以在她愿意之前,绝不会违背承诺。 好景不长,平静的子没过几,前方便传来了消息,道是匈戎又在妄图进,这便意味着,新一轮的厮杀又要开始了。 营地中立时紧张起来,众人由上到下快速准备,便要出发。 萧钧也在帐中披挂铠甲,拂清看在眼中,再度自告奋勇,随他一起去,他却还是那句话来回绝,“营中有这么多的男儿,绝不会叫你一个女子上阵!” 外头号角已经吹响,拂清急了,凝眉同他道,“事到如今,你还是轻视与我,将我当成弱质女!” 他也急了,敛着俊眉道,“我知你不同,可战场同单打独斗并不一样,匈戎人又一向彪悍诈,我不能完全保证你的安全。你是我最要紧的人,如果你出事,我绝不会原谅我自己!” 语罢,铠甲已经穿好,他再也顾不得多说,开帐帘,匆忙而去了。 拂清往外追了两步,但他已经骑马而去,只留下渐行渐远的阵阵马蹄声。 时值上午,不远处的高空中,常年积雪覆盖的凌峰在光之下闪着磷磷银光,而那凌峰下,便是他们今次的战场,萧钧正是往那里去了。 但可叹她此时有心无力,竟是追也追不上他。 拂清无奈,只得怏怏回了帐中,又开始了等待。 而这一等,便又是三天三夜。 彼时正值半夜,拂清才睡着不久,梦中隐约听见阵阵马蹄声,她一下醒了过来,怔愣一下,待察觉那不是自己的幻觉,立刻起来穿好了衣裳。 然未等她出帐外查看,那帐门却一下被推开,进来一人,微弱光线中,只见他身披铠甲,格外英武。 她此时也正立着,所以他一眼就望见了她,顾不得卸去盔甲,大步上前,将她一下拢在了怀中,道,“我回来了。” 他一路疾行回来,冰凉的铠甲上是外头的寒气,触碰到她的脸和手,叫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他察觉到了,这才恋恋不舍的将她松开,忙来卸甲。 拂清点亮灯火,又上前来帮他,一边问道,“今次战况如何?你们都还好啊?” 他叹道,“又是一场恶战,不过今次比从前强了一些,歼敌应有三千余人,但我们亦有些伤亡……” 彼时拂清正在帮他褪着背甲,他话未说完,却忽的嘶了一声,这叫她吓了一跳,忙问道,“怎么了,可是受伤了?” 他没有否认,又嘶了一下,才说,“背上中了一箭……” 她一惊,手上忙也小心了些,待终于将他背甲卸下,这才隐约看到了些端倪。 那伤口应该已经处理过,但因着背甲的迫,衣物上竟又渗出了血迹,她心里一紧,又赶紧帮他把上衣褪下一些,这才发现,左背的肩胛骨处,果然有处伤口,应该并不太深,但也绝不会浅。 她皱眉道,“你就这样回来了?怎么不叫军医再上些药?血都把衣裳渗透了,这怎么能行?” 一边说着,一边急忙去寻东西为他包扎。 他道,“先前已经处理过了,大约是骑马颠簸,又血了,路上军医是要给我换药,但我着急回来,没顾上理会。” 说话间她已经寻来了金创药,又拿了些干净棉布,叫他坐去榻边,仔细为他整理,花了好一阵功夫,才将伤口重新包扎好,又为他找来干净的衣裳,小心帮他换上。 萧钧原不想她忙活,但无奈她坚持,也只好由了她,望着她忙来忙去的身影,心间不由得更暖。 待一切收拾完毕,帐外天还黑着,思及他已经三三夜没有合眼,她不敢再与他多说话,只道,“离天亮还有一阵,你先去睡一会儿吧。” 他说好,又拉她的手,“我们一起。” 她想了一下,倒也没有拒绝,跟他一同去了榻上。 从前都是拂清睡里侧,萧钧睡外侧,但因着他现下受了伤,躺下不好动,她便叫他去睡里侧,自己躺在外头,如此起下地也方便。 萧钧没有异议,乖乖照着她的吩咐行事,只是在躺下后,忽然开口道,“我想抱抱你。” 拂清闻言,脸微微一红,嗔道,“你受了伤,现在好好养伤才是,不要想别的。” 他笑了一下,道,“我这么着急赶路回来,就是想抱抱你,你靠过来一些,好不好?” 两人虽睡在一张榻上,但中间还隔着些距离,萧钧当然并不在乎,但无奈拂清总是有意与他保持距离。 他此时可怜巴巴,又小心翼翼,拂清思及他的伤处,一时竟有些不忍拒绝。 犹豫一下,终于还是照他的要求,轻轻靠了过去。 因为左肩上有伤,所以他左臂不敢大幅度动,只能伸出右臂,将她轻轻拢到怀中。 鼻尖重又传来他悉的温度与气息,拂清不由得心尖一颤,却也终于又有了安心。 却听他在耳边说,“月儿,你知道吗,若是那时我的马再跑慢一点,那箭或许就会到我心上去了。” 月儿…… 这是她生平头一次听他唤自己的小名儿,还有些不太习惯。 但相较之下,她更加在意他的话,闻言微微凝眉,叹道,“是啊,如若那箭再大力一点,穿透你的肩胛就麻烦了,今次怎么会这样惊险?” 他道,“呼必赞亲自出马,我与他打了个照面,当时忙着应对他,一时疏忽,叫他手下小将得了逞。” 其实只要上了战场,受伤都是在所难免的,尤其他还是主将,是皇子,比起旁人,当然更加容易引来对方注意。 但这些并不是他的重点。 他又道,“我一直在想,如若今次我就这样倒下,那么这辈子,会有很多憾事。” 她情不自的抬眼,对上他的目光,又听见他说,“可最遗憾的,一定是没法再回来见你,没法与你成家生子,过我们的好子。” 她心间又是一颤,竟还有些鼻子发酸,忍了又忍,才嘴硬道,“谁叫你不带上我的,如若有我在,一定不叫他们伤了你。” 心间却是明白了,怪道他那样急着来见自己,连伤口也顾不得包扎。 “可是如若你去了,他们伤了你怎么办?” 黑暗中,他的声音低沉又温柔,那双好看的眸子紧紧地望着她,说,“月儿,这些都不要紧,我回来的时候已经想好了,待打完这场仗,我就上书父皇,娶你为我的王妃。” “王妃……” 她喃喃跟着重复了一遍,这个颇有些陌生,且离自己仿佛很遥远的名词。 可他是王爷,他的子不就是王妃吗? 她并不想泼他冷水,却还是道,“如若你父皇不同意呢?我杀了萧怡容,他很恨我的。” 却听他道,“我会让他同意,就算他不同意,我就随你离开,去找你师父好了。” 这话却将她逗得一笑,“你都这么大了,我师父未必想收留你。” 他也笑了笑,在她额间一吻,“只要你想收留我便好。天大地大,何愁没有你我容身之所?” 她闻言微微凝眉,却听他道,“睡吧,一切自会有办法,等打完了仗再说。” 她只好点头,等再抬眼望去时,他已经睡着了。 三三夜没有合眼,他着实累坏了。 ~~ 萧钧整整睡了一个白天,到了第二的傍晚才醒来。 拂清已经为他准备好了饭食,等他吃罢,又来为他换药。 一切好,已经又是夜晚,几名副将得知他已经醒来,急着同他汇报这次的伤亡情况,拂清躲在屏风后头,都听了清楚。 待人走后,她出来看,只见萧钧凝眉盯着奏报,神并不轻松。 “得想个法子……” 他自言自语般说。 今次歼敌三千,但自损也有七八百,并不算什么大胜,而且近来愈发天寒,已经陆续有士兵被冻伤,这又是一项损耗。 可相较之下,常年生活在高寒地区的匈戎人似乎要比他们适应的多,真要打起持久战,对方的胜算会加大。 这些情况,拂清方才已经都听见了,此时听见他的话,忽然灵机一动。 她凑到他面前道,“其实有一个法子,你有没有想过?” “什么?” 他立刻抬眼望了过来。 她拿出舆图,指给他看,“今次的战场就在凌峰下,你有没有想过,如若凌峰来场雪崩,会是什么后果?” 他眉间一凝,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说实话,这个念头,他自己也不是没有过。 可他仍凝眉,道,“这个想法固然不错,可凌峰高近千丈,常年积雪覆盖,更是匈戎人眼中的圣山,寻常人本上不去。” 诚然这些情况都不假,可话音落下,她却笑了笑,说,“我的轻功还可以,我能上去。” 却见他目光一顿,当即嗔道,“你疯了吗?” 第八十五章 拂清彼时正兴奋着, 闻他此言, 立刻皱起了眉说, “当然没有,我很清醒!” 诚然, 她很清醒, 可在他眼中,却真如疯了一样…… 他急道, “匈戎人之所以称之为圣山, 就是没有人能上得去,且地势十分险要,我知你轻功好,可那样高的山, 空气必定稀薄, 你要如何应对?再者,制造雪崩需要足够大的力量, 以你一己之力,如何能做到?” 是的,这些他都曾考虑过, 因为实施起来太难, 所以这个想法才一直没能实现。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