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小院熏香暖, 花楼歌婉转,美人舞旋轻。 京城首屈一指的大酒楼: 华楼里,一群京城数得上号的纨绔衙内呼朋唤友,相聚酒楼阁子, 大白天里一个个喝到酩酊大醉。 当中就有兵部莫侍郎家的衙内, 莫三郎。 酒气上头, 莫三郎醉醺醺念叨个不停。 “你们不知……我遇到个何等绝 的小娘子!嗐, 又美又凶,挠心挠肝!” 众纨绔哄笑,“娇滴滴的小美人, 河东狮吼起来,到也不见得如何凶悍。” 莫三郎摆手,“哪是嘴上喊喊这种假凶悍!小娘子的声音又脆又好听,听来半点不凶, 凶的是她抓刀的手!一刀下去骨 分离, 两刀下去剥皮剜 。我遇到的这位啊, 她可是京城罕见的开 铺的小娘子, 铺西施!” 纨绔子们大 兴趣, 一个个酒也不喝了, 美人歌舞也不看了, 闹哄哄撺掇莫三郎多说两句, 那罕见的 铺西施小娘子, 究竟是何等的美貌和凶悍。 莫三郎偏不肯松口细说。 群魔 舞当中,众人齐声对着莫三郎起哄,只有美人屏风后头躺着的郎君半点没反应, 半醉中任由花娘纤纤玉指解开衣襟, 出半个 壮 膛, 人也不未阻止,只懒洋洋地扇风。 说起来,这位才是京城众多纨绔衙内的领头人物。今天众衙内们相约酒楼,也是庆祝这位安然度过一场劫难。 前阵子当街闹出好大一场风波,吃了一场弹劾,丢了身上 军官职,又被家里发狠责罚一场,消失整个月。 众人都以为雁二郎折在这桩风波上,没想到居然被他有惊无险度过劫海,人又出来耍了! 莫三郎哟了声,笑指屏风后头,“都来看看二郎!大家都凑近了想听 铺西施的故事,只二郎没半分兴趣。跟哥哥们说,这两天心里头惦记着哪家美人呢。” 屏风后头躺着的,赫然正是兴宁侯府嫡出二郎,雁翼行。 雁二郎懒洋洋说,“刚狠挨了一顿家法,今早上才从祠堂放出来,走动几步都疼,哪有空惦记女人。” 莫三郎不信。 他指着雁二郎对众人笑说,“大伙儿认识都不是一两 了,你们瞧瞧二郎今 。人是不是眼瞧着浪起来了?魂飞了似的。怎么,一个月不见,瞧见了哪家如花似玉的小娘子,让二郎生出了念想?” 雁二郎斜睨一眼,“你不认识。”居然没否认。 众纨绔子顿时一阵轰闹。众人簇拥到屏风四周,把雁二郎团团围拢,七嘴八舌问起叫他惦记得魂儿都飞了的美人,究竟是哪家千金。 雁二郎却半个字不肯透底,任由众人哄猜。 莫三郎叫道,“二郎好没意思!上回鬼市撞上个卖扇子的小娘子,象牙扇骨的印记看着像从你家里偷的。我半点没藏私,第二天就告诉你了!这回又撞上开应家羊 铺的西施美人,我还是半点没藏私,转眼告诉你们——” 雁二郎半阖拢的眼睛瞬间睁开,人从贵妃榻上起身,掸几下 皱的衣摆,取过身侧的 巧象牙扇,打开扇了几扇。 “应家羊 铺?你刚才说的 铺西施小娘子姓应?应该的应?” “百家姓氏里有几个应?就是应该的应。”莫三郎这人记吃不记打,早忘了自己惊吓逃窜的 狈,反倒得意洋洋地卖起关子: “想知道 铺西施的羊铺子开在何处,想当面看美人耍刀?我看二郎你这把扇子不错……” 雁二郎半句废话不说,直接把手边把玩的象牙扇合拢递过去。 “你的了。” * 夏天的京城天气渐渐热了。树上知了声声,义母在暑热气里又发作一场眩晕。 自从搬家之后,从仲 到初夏都没有大发作,这场眩晕却来势汹汹,义母接连两天卧 不起,惊得阿织哭了几场鼻子。 应小 两天没出摊,守在家里看顾母亲。 请来两三个郎中,每个看完都只开养 补气的方子,问起时说得都是同一套说辞。 “年纪大了身子就容易不好,若说有严重病症倒也诊不出,无非是年轻时 劳多了,气血亏损。趁夏天好好调养身子,多多饮食药膳滋补,冬天不至于出大问题。” 问起吃药调养能不能痊愈,郎中们却又都摇头,不肯给出准信。 应小 蹲在灶台边,往灶里 柴火。 阿织蹲在旁边看阿姐生火,纳闷地问,“吃药也治不好婶娘的病么?” “煮的不是药,是加了桂圆银耳枸杞当归的滋补方子。郎中们诊不出娘的病,只说饮食调养身子。”应小 盯着灶里刚升起的火星。 说起来,七郎当初送来的滋补药膳,婶娘连吃了十来天,那段 子气 明显红润许多,就连咳嗽也少了…… 可惜药膳方子太贵,吃完了七郎送来的药包。义母舍不得继续按方子抓药,就连药膳方子都推说烧了。也不知是真 灶里烧了,还是被义母藏去了某处。 按老娘的 子,多半收起来了。 应小 看一眼炕上昏昏沉沉睡着的母亲,轻手轻脚地四处寻摸屋里,挨个箱笼打开看看,找药膳方子。 半天没找着,炕上睡着的义母又咳了几声,眼看要醒转。 她急忙把打开的箱笼盖子全阖上,起身去倒红枣姜茶。 捧一杯姜茶喂完后……被老娘给撵出门做生意。 “提起给你说亲你不肯应, 铺子又接连几天不开张。” 义母咳嗽着,断断续续跟她说, “咱家立的是女户,比寻常人家更不容易,想在京城长长久久过下去,家里要么有人,要么有钱,两样总得占一样。” 说完连连冲她挥手,“别惦记你老娘,我好得很,几十年都过下来了,不差这两天。太 晒 股了,带阿织去铺子。” 应小 只得把今天的二十斤新鲜羊 以木桶装好,抱起阿织上车,推起轱辘小车出门去。 娘说的对,家里要么有人,要么有钱,两样总得占一样。 七郎骗她,明面跟她商量报仇,暗中却护着仇人 命。 那出入应家的从此没晏七郎这号人。 她一个人也可以报了爹爹的仇,再带着阿娘和阿织,一家三口在京城好好地过 子。 没想到,今天被老娘撵去做生意,远远地还没走近 铺子门面, 面就瞧见了想不到的人。 许久不见的雁二郎 下花俏衣裳,穿了身纯 朱红无花的团纱袍子,厚底绸面鞋,牛皮 带,于他来说算极简朴的打扮,只带一名牵马长随,不紧不慢绕着 铺子转了一圈,停在羊 铺的五字红纸,定睛打量片刻,笑了。 “这字写得……横平竖直的。该不会是应小娘子自己的手笔罢?啧啧,七郎,你们不是 情不错?她怎的不和你求幅字,做个匾,挂在大理寺官衙斜对面的这处 铺子门面高处?” 雁二郎对面站着个身穿雪青 襕袍的郎君。 浓黑乌发以乌木簪子整齐束在发冠里, 光映亮清俊的眉眼,穿堂风吹起广袖衣袂,人站在风口抬手一拦,把不速之客挡在路边。 赫然正是晏七郎。 七郎 边同样挂着笑。 轻飘飘地扫一眼雁二郎的腿,张口就戳人肺管子。 “听闻二郎这次家里罚得不轻。 伤还未痊愈就 城 跑,仗着身体强健,不怕瘸了腿?” 雁二郎摇了摇扇子, 不在乎说,“怕什么。抱得美人归,瘸腿也值得。” 抬头看看头顶 头,“眼下可是官衙当值的时辰。七郎,你不好好坐你的衙,怎么我刚来,你也换了身便服来 铺子?盯的这么紧,呵呵,怕我盯梢应家的小 娘子?” 晏七郎温声缓语道,“怕的不是你盯梢小 娘子。怕你雁二郎光天化 被小 打死,不好收拾。” 应小 推着小轱辘车,从旁边绕去门面,和 馒头店老夫 打过招呼,把阿织抱下车,开始一块块地卸木板。 阿织捧着刚出炉的 馒头,站在旁边边吃边说,“阿姐。七哥在路边。他在看你。” “早和你说过了,别理他。当做没看见。” 阿织茫然地啊了声,又说,“阿姐,七哥旁边,还有个穿红衣裳的阿叔在看你。” “那个是坏人。更别搭理。” 阿织吓了一跳,瞪大了黑葡萄的眼睛。前些天才赶走一个坏人,今天又来一个! 在阿织惊恐的眼神里,身穿朱红袍子的坏人……撇下七哥,朝阿姐走过来了! 雁二郎脸上挂一抹懒散笑意,立定在应小 面前,张口问的还是 铺子挂的红字。 “这字写得横平竖直,越看越像应小娘子自己的手笔。说起来,你不是和晏家那位有 情?既然铺子就开在大理寺官衙斜对面,怎的不索 和他求幅字,做个匾,挂在 铺子门面高处?必定 引得客似云来……” 说话间留意应小 的神 ,看了几眼,人倏然弯 凑近过来: “昨夜哭了?瞧着眼皮子有点肿。谁惹你哭——” 不等他说完,应小 抬手就是一巴掌。 巴掌来得快,雁二郎猝不及防,险些被 在脸上,凭着从小武场练出来的 腿功夫往后一个急仰,这才勉强躲开。长随大呼小叫地奔过来,雁二郎摆摆手,把人挥退。 趁雁家主仆俩掰扯的功夫,应小 已经卸下所有门板,一手提装二十斤羊 的木桶,一手牵着阿织的小手,两人直接进了 铺子。 雁二郎险些当面挨一巴掌,人却不愠怒,反倒笑个不停。 “看来昨夜真哭了。” 他抬头看看横平竖直的字,又回头瞥了眼路边并不急于走近的晏七郎,琢磨了片刻,饶有兴致问,“你们两个,吵架了?” 晏七郎并不搭理他。 铺子开张,羊肋排挂在铁钩子上,长杆挂起,砧板堆和斩骨刀摆放整齐,应小 刚开始吆喝第一声“新鲜羊 ——” 晏七郎排在买 队伍头一个,站在铺子门面前,好声气地说, “买十斤 。” * 砧案响起一阵清脆的刀声。 应小 专注地切 。 来 铺子买 的都是主顾。莫三郎的生意她都做了,晏七郎的生意为什么不做? 十斤 细切花费的功夫不少,七郎轻声说,“今 有雁二郎在,莫叫他看了我们笑话。小 ,我们约个 子,寻 明桥你相 的那家茶肆,我们坐下详谈如何?” 一句话说完时, 铺子刀声也正好停下。 “十斤上好肋排 ,一斤一百二十文,惠顾十斤一千两百文整。” 应小 把包 的油纸包递去,伸手,“给钱。” 晏七郎哑然递过一张两贯的纸 子,应小 抬手收钱。 纸 子落在手掌心,始终盯着砧板的视线才抬起,看了眼两贯的面额。 “别走,找钱。” 晏七郎神 带出点无奈,瞥了眼旁边伸长了脖子看热闹的雁二郎,“当真要叫他看笑话?” 应小 的眼角有点发红。 刚才不小心眨了下眼,一滴泪花要落不落地沾在睫 上,她抬手飞快擦去,嘴里还是那句:“等着,给你找钱。”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