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有大好的前途,去做这个干嘛?为了眼前这点利益耽误读书呢?那岂非本末倒置,拣了芝麻丢了西瓜。 只要中了举,钱财本不是问题,只有饿死的秀才没有穷死的举人。 沈之仪见他犹豫,也不再问,只笑道:“你可以考虑一下,反正也不急。” 林重就笑笑,他也把自己对提学官曾大人的一些判断说给沈之仪听,算是他给自己说程知府的回报。 如此一说,沈之仪更加想邀请他和自己一起,似乎莱州府也就这么一个小娃娃能与自己合作的样子。 林重并不应承,而是告辞回去舱房。 沈之仪又喊住他道:“再送你一个消息,程知府有个绰号叫跳搭知府。” 林重待问,沈之仪却又不说话了,他便也回舱房去。 他一回去,就被李增仁拿着一把蒲扇一通扇,又嘴里念念有词,说什么晦气快散,好运快来的话。 戴辉道:“别埋汰我儿子,一边去。” 林重也不以为意,李增仁好闹腾,路上枯燥,闹腾一下也调剂气氛。 他将沈之仪对程知府的一些判断告诉他们,建议他们多看看孟子尽心那一章相关的一些程文和时文,然后自己也翻腾林大秀的那一堆卷子,帮他挑一下。 戴辉闻言深信不疑,反正只要林重说,他就觉得是林中和说,必然紧随其后。 李增仁还待要戏谑两句,想到县试的情况也不说了,赶紧凑过来出主意帮着一起找。 他那水平能帮什么忙,不过是罢了,最后还是林重找。 林重暗暗道:要是他们如狄希陈那般好运气,考试就能碰上押中的题目,那也算是鸿运当头。 转眼到了莱州府。 林家早就打发人提前来此,租了一栋三进四合院,带了子弟直接奔赴小院去。 因为时间久,众人也没有时间闲逛,连林重因为和沈之仪一番谈之后有了新的想法也要回去帮忙选文章,甚至上了马车也埋头翻腾,连大街两边的景致风物都没来得及看上那么一两眼。 他专挑那些词汇华丽又言之有物的好文章给林大秀背,还叮嘱他,“爹,考试的时候,你只管琢磨着题目,只要合题就往忠孝仁政那上面靠,说得越好听越忠君国被取中的机会就越大。自己不会组织句子也不打紧,反正背过了一两千的文章,合用的句子多得很,差不多地拿来用用,改改,也是可以的。” 这种办法应付考试那是十分有效的,但想名次高也是不可能的。 可他不求林大秀高中,能过就可以。 林大秀自然对他言听计从,况且被儿子这么一挑选,原本要背的那数百篇文章又减少一大半,更轻松一些,他乐不得。 就算如此,也还有三四百篇呢,按照分好的等级来背诵。 好在他早就背了大半。 戴辉和李增仁可没有这样的本事,他们一天背三篇就觉得要死过去,第二天还得忘记大半。 哪里像林大秀那样。 林大秀初初背得也慢,不过林重向来都注重培养的他语、手以及节奏,还潜移默化地教他一些背诵妙招,自从最初抄书开始直到现在,可以说已经非常娴。 现在林大秀就好似一个背书机器人,只要开通小马达,就能哒哒不停地工作,背书又快又好,还不容易忘。 当然,这也是付出常人所不能的力和毅力,其辛苦程度,绝对不比头悬梁锥刺股来的低。 连林重都说他拼命三郎,自然做不得假。 住进小院里,林重专心帮他爹备考,同时继续实行靠前营养强化,按照县考之前的菜单来。 每天都牛和坚果是必须的,他还在逛街的时候偶然买了两个带柄的大茶杯,和他爹一人一个正好用来喝牛。 莱州城定牛也很方便,不过价格贵上很多,因为林家堡自己养了几头,除了供老夫人等人自用,还能外销一些。 林毓堂自然也不吝啬这个,反正也就这几天而已。 这时候的牛太过纯天然,并没有后世那么致的加工,就算加了白糖其实口也说不上太好。 不过能够同时补充蛋白质、钙、维生素d,牛还是首选,方便又美味,毕竟有些书生一用功那是没白天没黑夜的,本顾不得去晒晒太或者活动一下,恨不得眼睛都长在书上。 林重把自己和沈之仪换想法之后猜测的一些题目,假意别处得来的,让林毓堂带着他们,大家一起破题玩,说得越多越好,可以集思广益。 林毓堂也给他们诸多指点。 至于谁能领悟多少,记住多少,那就看各人造化。 有些人会认真去记,觉得应该是林家大老爷的意思,而有些人自然也不当回事,觉得浪费自己温书时间。 就这么着,转眼到了府试下场的时间。 府试比县试要严格得多,而且人数也更多,几乎半夜就要开始点名入场。 好在大家也都有办法,每个县的教员们都举着大木牌子,中间镂空放蜡烛,四周写字,顶上是本县的县名,其他地方就是考生们的名字。 除此之外还举着各种形状奇特又好辨认的大灯笼,比如说密州县是一只大牛头灯笼,密水是公灯笼,等等。 半夜入场,大家自然不肯让林重跟着,他也知道不能,要好好呆着。 好在府试和县试一样,正试就一场,正试之外又加第二场,第三次面覆,作用和县试差不多。 从沈之仪那里,林重也了解到不少信息。 其实童生试的三场和正式科举的三场差不多,都是县试、府试这两场为主要的淘汰赛,竞争烈,很多时候都是六选一、五选一,甚至有些经济发达文风繁盛的省份,例如东南沿海的江浙之地,县试参加的学子们能有数千上万人,那通过率十选一都不到。而有些经济落后,文风不盛的地区,有时候报考的人数连府学县学的定额都不够。 这样的话,院试就会降低标准,多多录取,甚至很多时候,提学官阅卷只看破题和承题。 凡是能破题在理的,就取,若是还能承题的,基本都可以混个前几,甚至是案首。 还有地方考都不用考,直接将能识字,读懂经书的直接保送! 所以不少竞争烈地区的学生会冒籍去那些贫困地区考试,那水平做个案首都是高高的。 闲谈起来,很多学生诸如李增仁等,都羡慕不已,说若是去那等地方,那自己也能轻松混个举人呢。 林重就笑话他,“干爹,你要是去那里,只怕字也不识得呢。” 在文风好一些地区,你如此水平,去了那样地区,可不是连字也不认识,哈哈。 李增仁也不恼,就和他闹,胳肢他。 府试照旧是不继烛惯例,如同县试,一天一场,跟历史上的明朝比较像,与清朝有大不同,考试内容也没有清朝那么复杂,所以对学子们来说,还算是宽仁。 假如一连考上四五场,甚至还必须在考场过夜的,那情况可想而知有多煎熬。 只不过如此一来,阅卷就会严苛很多,毕竟要从六百多人里,选那么不到两百人,还是要三个里面选一个。 六百人已经是从千军万马里杀出来的,却还是要被三选一淘汰,可若是在江浙等地,只怕这又是非常乐观的数据,因为他们可能还是十选一! 一场一天,一共两篇八股文,而且全是小题,要想做的出彩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尤其那些各县的案首们,一共七个案首聚头,那也是要较劲分个高下的。 因为按照惯例,县试有县案首,府试自然也有府案首,只不过府试的时候各县也会安排一个案首,然后再排总的府案首。 就好比现在考试,县状元、省状元一样。 院试也是这样一个情况,不过除了一个院案首,另外就是几个府的案首,县里不会再排。 可实际上到时候大家都盯着全省第一名,谁还看府里第一,府里第一也本不好意思自己提。 当然,也有那脸皮厚的,明明是个府里第一,院试之后也会吹自己是院案首。 不过府试的时候得了府案首,只要院试的时候没有昏头,那院试是一定会取的。 所以七位县案首自然要卯足劲争府案首。 下午申刻放头牌,所以林重吃过晌饭又让老仆带着他坐车去考棚外面等着。 府城为了接提学官按临岁试、院试和科试,建有专门的考棚,这样质量参差不齐的考棚,每年维护也需要很大一笔费用,少则二三百两银子。 府试也就搭顺风车可以借用一下考棚。 林重听林毓堂说府城的考棚里面并非一生一号,而是长条案,长条凳,一排可以坐十几个人。桌凳都用竹片木片之类的钉起来以防散架,所以考试的时候考生十分煎熬,坐在那里动都不敢动,因为一人动十人晃。 想想都煎熬。 考棚其实是一片建筑群,高高的围墙将里面的情况悉数挡住,只有临街的两个大门紧紧闭着。 接考生的家人就在大门前等候。 林重和林毓堂等人会合以后,正继续发挥娃娃际路线去和人家聊天呢,结果就看到沈之仪朝着自己走过来。 沈之仪还是一身童生的白衫,带着白的逍遥巾,十五岁的少年风神俊秀,带着一种别人没有的自信和风姿。 那是独属于神童的! 林重慢悠悠地磕着南瓜子,这沈之仪臭啊。 沈之仪视线一扫,准确地锁定林重,先上前跟林毓堂等人寒暄,再次致谢。 林毓堂让他不必客气。 沈之仪就拉着林重到一边说话,他力气大,林重个子小,几乎是被他拖着去的。 林重心里不高兴他拖自己,又看他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沈兄,你这是干嘛?” 沈之仪从怀里掏出一本手抄书给他,“瞅瞅。” 林重看了他一眼,将南瓜子揣回前的口袋里,然后拿出一方细棉布的帕子仔细把手擦干净了,这才去接书。 沈之仪笑道:“学弟,你这慢条斯理的样子,进考场难道也这样?” 林重微微一笑,“沈兄,这是生活态度。” 对面可是神童,而且是一名童生,自己可不能被他当成小孩子。 再说自己现在也读书,以后也要和同学之间际,过两年是要下场的,还被人家当几岁的孩子提溜来提溜去可不行。 他拿过书翻开扉页,顿时呆住。 沈之仪察言观,笑道:“怎么样?” 那表情俨然在说是不是很,快来夸我,我给你膜拜的机会。 林重淡淡道:“不怎么样。” 沈之仪蹙眉,“哪里不好?” 林重郑重其事道:“沈兄这本集子,选的文章都很好,但是请问:你要一辈子选书吗?还是你觉得这一次院试过不了,亦或者你对来年的举业没有把握?” 沈之仪愣了一下,什么意思?随即他白皙的脸涨得通红,咬牙切齿道:“你——”虽然咬牙切齿又说不下去,人家林重说得哪里不对? 他脑子里如五雷轰顶一样,轰隆隆的要将他给劈晕。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