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和摆手道:“你言重啦,咱们既是通家之好,互相扶持也是应当之意。” 赵文藻就道:“既然大爷爷也说是通家之好,那晚辈就再贪心一些,还请大爷爷能将林家千金下嫁于晚生。” 此言一出,座窃笑,不曾想常温文尔雅,从不说错一句话的赵文藻居然这样生猛,自己上门求亲! 这可是士子们少有的事情,就算对谁家姑娘有意,也是要长辈或者媒人提的,他居然自己就说上了,哎呀,赵亚元,你也太猴急了。 原来赵亚元看着老实,其实该说该做的,一点不落啊。 林重笑微微地看着他,没曾想赵文藻还有自主婚姻的意识,不错。 赵文藻说完脸就通红,以为众人取笑他,几乎说不下去,便以酒盖脸,敬了林中和一个。 若是他娶林家姑娘,哪一个都不是高攀,算是平辈结亲,只是他尊崇林家,是以说下嫁。 林重盘算了一下,自己好几个姐姐如今都到了适婚年龄,大伯家的林蓉,二伯家的林蔚和林蕙,另外还有林承恩他们家有俩姐姐,其他五服以内的姐姐也有几个。 就不知道赵文藻是瞧上谁了。 林家女孩子相貌都俊俏,大太太教养得又仔细,不但女红好,且诗词歌赋也都有涉猎的,加上如今林家有好几个年轻举人,所以上门提亲的人都要把门槛踏破了。 只是大祖母一直不舍得她们早嫁,想着其实先定亲就算十八岁出嫁也没什么,这样过去生养也没多大危险,总比十五六嫁过去,生养的时候就跨一道鬼门关强得多。 以他和赵文藻的情,那当然是大伯家的姐姐嫁过去更好,赵家人事儿简单,虽然有个大伯兄,却也脾气好不管事儿,有婆子伺候也不用她劳累,且她还能和赵文藻夫唱妇和,弹琴作诗也有个共同语言,情自然好培养。 其实他想多了,下意识用自己的观念推测赵文藻,以为他这样猴急地自己提亲,定然是看上谁,却忘了这时候联姻就是通家之好,为的家族情。赵文藻林家,发自内心地想让情更进一层,那没有比联姻更好的了。 至于是娶姐姐还是妹妹,亦或者是谁家的姑娘,这个无所谓,只要她是林家小姐就行。 反正他都一样会敬重她。 赵三伯忙给侄子解围,笑道:“让林老爷见笑、诸位见笑,文藻常不善饮酒,不胜酒力,原本家里商量着由我这个长辈提亲的,谁知道他一着急自己就给说了。哈哈。” 大家也都笑起来,都是善意的笑容,并没有别的意思,反而觉得这是一桩美谈。 林家的女儿总要嫁人,能嫁给赵文藻无疑是极好的人选,人家可是新科亚元,仅次于解元的。 亚元娶了解元的姐姐,也是一桩美谈。 林中和心里高兴,当场就拍桌子答应,“我也来一次先斩后奏,回去再跟老太太他们商量。” 林毓锋早就有话留下,儿女的亲事让爹娘做主,总比他这个常年在外的爹眼光好。 酒宴散后,林重就陪着赵文藻去给老太太磕头,顺便拐媳妇。 他姐姐们这时候都在老太太那里陪着说说话做做针线呢。 林承润叹了口气,如果是别人,那他说不定还不高兴,可这人是赵文藻,他还真说不出一点不好来,硬要说的话,那就是这个人太好,别是个烂好人。 林中和回去跟大太太商量,大太太再和儿媳妇们说,林重几个则去老太太那里。 听见他们进来,女孩子们都去了隔壁间,躲在帘子后面偷眼看赵亚元。 赵文藻的相貌虽然没有林家男儿这样的俊美出众,但是他温润优雅,有一种天然的亲和力,他的彬彬有礼,既不会让人觉得迂腐书呆子气,又不会让人觉得虚伪拿捏,一切都那么自然坦然,心之所至,让人顿生好。 几人给老太太行了礼,然后都被老太太叫到炕上排排坐。 老太太笑道:“我耳背,你们好不容易来一趟,坐远了说话我听不清。” 赵文藻道:“太硬朗的很,神康泰,实在是让晚辈喜。” 老太太对林重道:“你这个同学会说话,我听。” 林重附耳跟她说了提亲的事儿。 老太太虽然表面说自己耳背,多半也是借口,不听的话就耳背,宝贝重孙来了,哪怕动动嘴皮子她仿佛都能听见说什么,所以就林重小声说她也听得真真的。 老太太笑道:“这可是好事,我觉得好,好。”她越看赵文藻越意。 她一高兴就对张妈妈道:“去叫她们都过来,这孩子也不是外人。” 赵文藻一听她说自己不是外人,心里是前所未有的开心,比中举还高兴的觉,在他心里,跟林家倒是比赵家还要亲切一些,在这里很随意放松,不用戴伪装。 很快环佩叮咚,裙裾窸窣,一群女孩子脚步轻浅地走进来。 赵文藻初始还没明白什么事儿,一抬头就看到好几个眉眼致俊俏的女孩子笑地进来,他的脸一下子红了,赶紧低头非礼勿视。 女孩子们没害羞,他倒是拘谨起来。 老太太看他这般模样,哈哈笑起来,对女孩子们道:“这位是小九的同学赵亚元。” 女孩子们一个个都不忸怩,落落大方地施礼,“见过赵公子。” 赵文藻又飞快地看了一眼,还了礼,赶紧垂眼盯着眼前的炕桌,不敢看。 老太太很意,就让女孩子们玩去吧,别吓着赵文藻。 说了一会儿,老太太就让林重和林承润俩好好招待同学,只管去村里玩去,只是要注意安全。 离开老太太那里,林承润心里酸溜溜地道:“我说赵兄,你选中了没?”老太太真是年纪大了,跟孩子一样好玩,就算对赵文藻意,也没的这样的啊。 赵文藻忙道:“我连有几个人都没看清,实在是汗颜。” 林承润心里舒服一点,就让林重陪赵文藻,自己则去和韩兴习武去。 待就剩下两人,林重笑道:“赵兄,说实话吧。” 赵文藻白净的脸一下子通红,“那个、我只看见一个。” 林重点点头,也还不错,人群中我只看了一眼就看到你,这也算是缘分,“哪个啊?” 赵文藻脑海里就浮现出一个身量苗条,削肩柳,气质文雅沉静的女孩子来,“穿绿衣服的。” 林重扶额,“赵兄,我姐姐们今儿都穿着绿蓝的衣裳。”她们经常这样,似乎是为了乐趣,喜打扮得类似。 赵文藻啊了一声,“都……这个颜啊。”他就看见她了,本没看到别人穿什么衣服。 林重就问了他几个细节,虽然他姐姐们都美丽的,但是眉眼鼻梁嘴巴还是略有差别的。 一问之下,他笑道:“我知道了,回头我帮你问问。”他心里有数知道赵文藻看见的是大姐姐林蓉。 林重也没问他潘家的事儿,因为庄继法早在回来的路上就告诉他赵文藻拒绝了潘家,当时庄继法还怀疑赵文藻是不是心里有人了。这么一看,只怕赵文藻早就存了要娶林家女儿的心思,而要说他可能早对大姐姐有好也不是不可能,毕竟赵文藻之前也来林家堡住过不少子。 其实不用问他就知道林蓉肯定乐意,他们家的女孩子被大祖母教养的,专门喜文质彬彬的书生,尤其是以林毓隽为模板…… 林蕙姐姐曾经说为什么不是小九,结果大祖母说小九这样的太少了,你们别那么高要求,给林重囧得不要不要的。 林重得了机会悄悄去告诉大祖母,大祖母一听就乐了,她和小宋氏一说,小宋氏也喜得很。 夜里小宋氏约莫跟闺女一提,哪里知道林蓉倒是红了眼。 小宋氏忙问:“这是怎么啦?要是不乐意咱们也不强的。” 林蓉哽咽道:“只是如此以来,以后岂不是、要离家数百里,想回来一趟都难得很?” 小宋氏见女儿不是不乐意,而是舍不得家里,心里也酸酸的,却也欣,“以后赵公子和你小九弟弟就是同僚,来年一起进京赶考,娘算计着,年前定亲,等来年他们回来,无论中不中,你们就先成亲。以后他若是去了京城,你就跟着去,到时候你也能常见你三叔和小九弟弟。” 林毓锋已经补了嘉善知县的缺做官去了,林毓隽则还留在京城想再努力一次试试。 听小宋氏这般说,林蓉就收了泪,点点头。 小宋氏第二就去跟大太太讲,然后再一起跟老太太汇报,老太太自然是高兴得很,人老了热闹,巴不得现在就让他们成亲。 大太太和小宋氏也知道老太太说玩笑话呢,就说要不年前可以定亲,年后等他们会试回来再成亲。 老太太点头道:“我看行。” 老太太点头,赵三伯那里就得了信,赶紧去请媒人上门来提亲。 两家都有情有义,中间的一些环节自然简单顺利,林家体谅赵文藻不容易,嫁妆多多给,赵家却也知道不能委屈林家小姐宁愿倾尽全力娶媳妇,两好成一好,自然是无事不顺利的。 事情定下来,林重就给王文远和陆延等近便的人写信让他们来喝赵文藻的定亲喜酒,定亲宴就在林家堡。 结果这俩收到信以后,和家里一商量,直接也带了长辈来提亲!!! 林重:“……” 林家的女儿当然不愁嫁,可你们娶媳妇也不是老大难,这是干嘛啊。 咱们遍地开花不好吗?这样以后亲戚也多众人力量也大,非要挤在林家一家是怎么回事。 他还是没有那么深刻理解时人为了进一步强化情,就喜用姻亲这种最直接的关系,他一直觉得同学就是最亲密无间的战友,不需要别的关系来强化,而且他们娶了别人,那等于他们阵营又扩大,以后朋友更多啊。 现在好了,阵营没有膨,而是收缩进来。 被他们这么一带,很多书生都到林家提亲,原本就有很多,但是现在林重的同学们也开始扎堆凑热闹。 林重劝他们,等中了进士,可选择的余地更大,到时候说不定去京城娶个媳妇呢。 最后陆延还是和林蔚订了亲,王文远却由大太太介绍了宋家的女儿,年前一起下定,年后会试回来一起成亲,还有林承泽也正式定亲,是他从小口头约定过娃娃亲的左家表妹,识文断字温柔大方。 因为来年还要进京,所以定亲宴会并不多张扬,只自家人热闹了一下。 之后各回各家安心读书。 转眼到了年底,按照之前约定好的,各县的无用社成员自己聚会一次,向成员们传达无用社的宗旨:勤奋治学互帮互助,鼓励他们从深度和广度上治学,严拉帮结派为祸乡里、扰考场秩序,告诫他们在成为进士之前严议论朝政,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林重希望慢慢地将无用社发展为一个学术机构,先积蓄力量,徐徐图之。 如今有这个声明在先,以后就算有个别人因为针砭时弊导致官府的查问,那也是成员自己的个人行为,而非无用社的团体活动,不至于连累整个无用社。 目前对于这个林重不是很担心,毕竟这些学子未中举为多,纯粹为互相学习才在一起的,且还有一些并不以科举为业而是单纯对某些学问好的学子,蒋奎、赵文成等人为代表,他们得了林重的基础科学教程,潜心研究也小有所成,自然也能引一批人。 而他们研究的那些东西,在读书人看来是奇技巧,上不得大台面,可他们本身就不是走科举路子的,这些反而非常适合。 过了年林重和林承泽、林毓贞便开始收拾行礼准备出发。 祁大凤带领着六个练的村勇一路护送,除了各自的书僮小厮,再带上吉祥和另外一个丫头。因为这一次去的人多,大太太就让林安夫俩跟着,林安做管家,林安家的管后宅事儿,以后他们就要常驻京城照顾自家爷们。 林毓贞领着两个侄子去给老太太磕头拜别,原本一直说好好有出息的老太太突然就难过起来,摸摸这个,拍拍那个,依依不舍。 尤其是林重。 她哽咽道:“恁小的年纪就风里来雨里去的摔打,可怜见儿的。” 这时候行路自然不似现代那么舒服,不但路况奇差,且路途遥远,各种事情都可能发生,就算不会遇到意外,也可能生病,可能没有客栈而必须风餐宿,再健康的汉子这么远的路下来都是风尘仆仆面风霜,更何况一个细皮的小孩子。 很多人出了门就回不来,几年十年是常态。 林家这还是条件好一些的,若是其他人家,好不容易凑足了路费,出一趟远门,只怕真的就只有叶落归的时候才会返回故里。 “太放心吧,小九的身体结实着呢。”林重抬起手臂,给她摸自己大臂上的肌。 老太太很配合地摸了摸,眼泪就吧嗒吧嗒地落下来,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初三蓝琇、陆延等人带了家丁来林家堡会合,大家一起北上。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