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个喜极而醉的人,林重自然不会苛责,恭喜了几句,然后适时让大家散了。 跟曹典史分手的时候,他道:“曹大哥,泰安州长寿村的那些人,你临走之前还是要去摸摸底,届时不要忘了叮嘱继任者,免得那些人不安分。” 教就是教,哪怕还没出獠牙,它也是教,更何况当他亲眼所见,真空教就是教。 曹典史连连点头,“老弟你放心,哥哥按你说的办,你让哥哥干嘛,哥哥就干嘛。” 林重笑了笑,说了几句就告辞,“明儿一早我们就启程,诸位的好意都在酒里,我等领情,诸位留步不必再送。” 第二启程离开济南府往齐河县去,夜里在县城驿馆投宿,二更天的时候祁大凤带人追上来。 林重披衣起身,让祁大凤进屋。 “祁师父,如何?” 祁大凤表情有些严肃,“少爷,那里的确盘踞着一股新生的土匪,大约有四五十人,大部分都是乌合之众,但是有几个人本领不低,分明就是练家子。” 练家子?如果这样的话,这事情就有点严重。 民间没有那么多练家子,有也都是官府挂名的,比如镖局、民勇等,这些都是有册可查的,那么这几个练家子是哪里来的? 能让祁大凤说本领不低,那就不可小看。 难道是军队里逃出来的? 他让冯顺磨墨写了两封亲笔信,然后让祁大凤派人拿着他的名帖去拜访曹典史,一封给曹典史,一封请曹典史派人送给严巡守,之后就让曹典史去找知县和知府大人们商量去。 祁大凤道:“少爷,会不会有什么麻烦?” 林重道:“有这样一拨势力凭空出现,肯定有麻烦,不过那也不是我们的麻烦。我们只是路过恰好知道,自然要告诉当地父母官,请他们早做准备。” 至于他们之间有什么猫腻,现在他管不了,也看不透,也不想去掺和的。 那些土匪现在只是偶尔绑个票,没有伤害老百姓,不会起民愤,再加上有高人领头,只怕单纯几十个差役还真对付不了他们。 这些暂时不是他能管的。 出了齐河县,下一站就是禹城,中间有七十里路,晌午没有遇到村落,车队便在驿路边的空地上休息。 此地为鲁西北冲积平原,西南高北边低洼下去,土壤肥沃,沿河有大片人高的芦苇,经过严冬的洗礼,如今枯黄却依然倔强地立在那里,在蓝天白云下,有一种孤独的美。 林重捧着自己的紫砂壶慢慢地辍着红枣枸杞水,一边用炭笔在画板上随意地勾勒几笔,陆延等人围在他旁边看,他们也知道林重为什么不画写意和工笔画,因为那些需要随身带笔墨砚台,这个只需要一支炭笔一张纸就能随便勾勒,方便简单。 恰在此时,有几只白鸟从水面掠过一只落在芦苇上摇来去,一只围着它振翅低鸣。 林重唰唰唰几笔,就将鸟儿的轮廓勾勒出来,再勾勒出羽的的锋芒,最后点上小眼睛,顿时惹来一片惊呼。 “画得好的人不少,可读书好、会箭、能画画,我就服咱们林解元!”庄继善一副万分崇拜的样子看着林重,拱手道:“林解元,不知道能否将这幅画送给小弟?” 林重有点为难,练笔之作,怎么能随便送人呢。 那边陆延立刻道:“你还会挑的,重好不容易触景生情画了一幅画,我们还没来及开口呢倒是让你抢先,咱们排队啊,排队!” 冯顺就赶紧将画板拿走,把画揭下来让吉祥收起来。 厨娘几个烧开了热水,就让大家赶紧去吃饭,开水泡饼,再拌点酱菜对付一下,有热水比什么都强。 吃过饭大家就牵马上路,这时候后面一只车队跟上来,为首两个骑马的汉子,后面有四辆马车,另有几个骑马的随从。他们的马车用厚呢封得严严实实的,既不透风,也能隔绝外人的视线。 祁大凤看了他们一眼,示意属下护送林重等人先走,他断后和那支车队聊聊,看看是不是济南城出来的。 林重一行人一共有六匹马可以骑行,其他人要么坐车,要么走路,林重坐车累了就骑马,骑马累了就坐车。 反正行路难,不管坐车还是骑马,都死累,不是人受的。 探马回来报告前面一座石桥,丈许宽,七八丈长,骑马的先行,马车和行人殿后。 林重和陆延几个骑马在前面走,这时候对面也有一行人骑马赶车的过来,他已经要到桥中央就催马快行,想小跑过去,谁知道对面的人居然也催马跑起来,竟似要和他抢个先后似的。 丈宽的路两马并行完全没有问题,林重立刻勒马减速,放马慢行,那人已经催马来到桥中央。 林重扭头看了对方一眼,那人带着棉帽子,胡子拉碴几乎看不清脸,控缰绳的一双手黑漆漆的青筋暴起,让人不想再看第二眼。 林重收回视线的时候,那人的目光却刀子一样钉在他白皙如玉的一双手上,还发出了一声冷嗤,然后双脚一磕,那马居然就大喇喇地挤到了中间来。 他这般一挤,林重的马下意识地就往另一边靠,被挤到了护栏边上。 林重还没说话,后面的陆延朗声道:“桥宽敞得很,阁下作甚要挤过来?” 说话间,那人已经丢下林重朝着他挤过来。 而林重也没因为他过去而好受,因为后面的马车竟然就大喇喇地擦着他过来,一副要把他挤下桥的架势。 林重立刻提鞭子作势对方的马,吓唬它躲开一些,对方车辕坐着的车夫突然伸手抓住他的左臂。 那只手看似干枯却份外有力,铁钳一样扣在他的手臂上让他一条胳膊登时酸麻无力,鞭子掉在地上。 后面的陆延也被那汉子迫下马,见状立刻大声呵斥来救林重,其他人也扬着马鞭冲过来,几个民勇更是出了刀两人冲上桥,几人堵在桥下。 林重被车夫拉住,陆延被那汉子挡住,马车却继续保持前行,林重挣不开,又不想被他扯过去,只能死死地握住马鞍,他的马居然被扯得连连后退。 这时候车帘掀开一角出一双窅黑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林重登时有了主意,一脚勾着马鞍,一手和那车夫纠,身体灵巧地一转,借着两股力道平衡身体,一脚又狠又快地踢向车窗内的那双眼睛。 “啊——”里面的人惊呼一声,又慌又地险险躲开。 前面车夫关切之下立刻松手,林重脚尖在马车上一蹬回到马上,他也不急着走,迅速从马鞍侧袋上出自己的弓、挂弦、挽弓、搭箭,对准了马车,坚持的苦功没有白练,所有动作眨眼间一气呵成。 与此同时,桥头的祁大凤也拉重弓瞄准了前面的汉子。 第145章 杀人放火 对方为首的汉子和车夫也立刻撤出了刀, 他们不是长弯刀, 而是大环刀。 “小子, 是不是比比你的箭快还是爷爷的刀快!”那车夫一刀就点住陆延,如此近的距离, 他轻轻一送就能把陆延的颈动脉划破, 而箭矢再快也需要一点功夫。 就在这时,对方车队后面有一个中年男人快步冲上来, 他实在太胖, 就跟一个球似地滚上来, 拼了老命地跑却也跑不快, 最后两个汉子架着他。 到了跟前胖子气吁吁地朝着林重拱手,白白胖胖的脸漾起了笑, 挤得双眼都要没了, “这位公子,纯、纯属误会,误会!” 林重冷冷道:“误会不误会还是要官府说了算。” 听见他说官府, 那车夫冷笑一声,“进了衙门你磕头……” “哎哟喂!”那胖子赶紧拦住他,将他刀给推回去,继续给林重和陆延行礼, “我们是北边下来的商人,做点小买卖,这一路亏了不少钱,哥几个心里有气, 都是些大老,就会喝酒吃的不懂礼仪,得罪了公子们,还请恕罪,恕罪。” 那车夫虽然愤愤不已,却忍住不再说什么。 陆延大声道:“既然是误会,那就报上名来吧。” 那车夫讥讽道:“你们也配?” 孙机等人也挤过来,一点都不怕可能会被对方一刀劈下桥去,孙机喊道:“不敢报上名来,就是无名鼠辈!” 那汉子和车夫就怒了,又开始抄武器,这时候祁大凤已经到了跟前,长刀一横,就将两人的攻势挡在外。 那两人不约而同朝他看过去。 胖子只好求林重,“这位公子,小人姓宁,徐州人士。” 林重道:“我听你口音不像徐州。”管他是不是的诈一诈再说。 胖子笑道:“咱们行脚商,走南闯北挣口饭吃,走到哪里住到哪里,学几句当地话儿也容易。公子小小年纪,一表人才,敢问是进京赶考的举人老爷?” 林重收起了弓箭,“正是。” 胖子立刻就一副崇拜得五体投地的样子,躬得低低地就差跪地上,“小的们有眼不识金镶玉,得罪诸位老爷了。”他赶紧命后面的人让到一边,又哄着那汉子和车夫赶紧把车赶到对面去,不要和老爷们顶牛。 两人一副老大不乐意的样子,却也没有拒绝,而是驱马前行,一边走一边拿眼打量货物一样打量着孙机、庄继法、蓝琇、林承泽等人,等过了桥看到几辆严严实实的马车更是目贪婪之。 见他们俩过去,胖子松了口气,又连对林重等人作揖,请他们先行。 林重道:“敢问你们主人家是哪位?” 宁胖子笑道:“小的不才正是老板,跑江湖的,混口饭吃。” 赵文藻已经走到前面来,他道:“有阵子济南府那里传拐子拐卖妇女孩子,正是一些行脚商作为。” 宁胖子一愣,立刻叫撞天屈,“老爷们可不要随便给小人安罪名,小人是良民,是正儿八经的商户。”说着就赶紧把自己的路引、商户户牒等都拿出来,递给林重,“老爷请验明。”生怕被他们给扭送官府。 林重看他一副息事宁人的样子,又做小伏低和那俩汉子截然不同,反而更让他怀疑。 只是自己现在也没有正经的官身,又没有差役在跟前,要想彻查这波人还真不是那么容易。 照胖子的意思,那俩人就是生鄙鲁莽,喜挑事,并非针对地出手。 所以自己继续坚持反而有些无理取闹,想要借机讹诈的意思。 他翻看了一下,记住宁胖子的籍贯、祖宗三辈、常来往地名,然后将文书都还给他,“既然是官府颁发的正经文书,便也没什么好看的,就此别过。” 宁胖子见他放过自己一行人,赶紧陪着笑,又将地上的马鞭帮林重捡起来双手捧过去,“老爷您请。” 林重道:“我会写信跟徐州府衙核对你的信息。” 宁胖子忙笑道:“小人随时听候差遣。” 似乎是离了前面那两人,他再怎么做小伏低也不怕有人听见似的,一点都没有心理负担。 等林重一行人过去之后,后来的一行车队立刻跟上,因为紧跟其后,就好似一起的。 经过宁胖子身边的时候,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看了他一眼,说了句,“宁?” 胖子眼皮跳了一下,扭头去看那汉子,笑道:“在下正是姓宁。” 那汉子却又不理他,就好像自己什么也没说一样,策马离去了。 人多行路慢,加上路上耽误了一下,林重等人还未抵达刘普驿的时候天已经黑下来。 祁大凤已经跟后面车队沟通好,他们是济南城出来的,主人家姓荆,三十多岁,童生出身,屡考不中索放弃举业专门做点生意,他主要经营的就是印刷出版业,此次想去京城借着会试的机会赚一票。 荆家在济南是大家族,林重等人都知道也有际,林大秀的书斋还是从荆家进书,不过他们没有和荆老板打过道,毕竟他连秀才都不是,又不是荆家嫡系,不过陆延和他们荆家家主以及今年下场的几个学子认识,所以很快大家就热络起来。 荆老板对他们非常敬重,提供了几本自己收集来的孤本给他们。 只不过别人都要先集中力考试,对“闲书”不兴趣,倒是林重看着是那种反映世情风俗的笔记就收下借阅两。 他们先派人去前面驿站安排,后面就举着火把打着灯笼赶路,结果距离刘普驿约莫还有五六里地的时候,突然发现前面远处有火光隐现,看方位分明就是驿站。 祁大凤过来请示,“少爷,咱们是不是就地歇息。” 前方情况不明,这是最好的办法,不过大晚上的天寒地冻,营绝对能冻死人,马车上就算有炭笼也不会暖和多少,更何况在马车里窝一宿人都要废掉。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