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拂抬手施礼。 “如何?”继晓未曾睁眼,不动声地问道。 “弟子无能,尚未能寻到。”章拂起僧袍,跪了下去。 继晓缓缓睁开双眼,幽深似墨的眼睛看向跪在面前的人。 他依照师傅留下的卦言,昨重新推演过,距那一的到来,已是越来越近了。 留给他找到真龙之子的时间,已是不多了。 他原本以为,对方会藏身于湖州受灾后幸存人等之中,可数年来逐一排查,竟无丝毫收获。 他向来办事得力的弟子,在这件事上表现的似乎没有那么得力了…… “当真,无所获吗?” 继晓语气平静悠远,却叫章拂身形微僵。 “弟子无用,请师傅责罚。” “且去吧——” 继晓重新合上了眼睛。 章拂应下,起身退了出去。 回到了禅房中,待刚将房门合上,便再也支撑不住,身形一软,脚下踉跄两步之后,陡然跌跪在了地上。 他双手撑地,面容因痛苦而扭曲起来,浑身上下似有无数条虫子在骨血中啃噬。 不过顷刻间,面上血已是俱退,冷汗如雨砸在手边。 与此同时,喉咙处涌上一阵阵腥甜。 片刻后,蓦地倾身,便有鲜血自口中涌出。 …… 长内,宁贵妃听罢内监的禀话,蹙紧了眉。 “如此说来,皇上忽然迟疑泰山祭祀之事,竟是因太子说梦见了什么仙人预警,泰山会有地动?” “是。” “太子疯了吧?”宁贵妃冷笑一声,只觉得荒唐又滑稽。 泰山地动,如此大事,单靠他一个梦,就能预见了? 且他若真觉得自己的梦会灵验,又何须同皇上说明? 只管自己找个身体不适的借口,不随扈前往泰山便是——到时皇上或在泰山遇难,或侥幸活命但被冠上天地不容的骂名,无论是哪种结果,对他这个储君来说,不都是好事一桩么? 他又何必‘救’皇上这一遭呢? 难不成还是父子情深? 想到这里,宁贵妃眼中是讽刺的笑意。 且不说天家无父子,单论一个幼年受尽了苦楚的太子,心中不恨皇上便罢了,哪里还能有什么父子之情。 所以,什么泰山地动,必然是胡言捏造。 可这么做,对他又有何好处? 思来想去,似乎只为阻止皇上前往泰山祭祀罢了。 对帝王来说,前往泰山祭祀,是一件足以在史书上留下光彩一笔的大事。 看来太子不想让皇上出这个风头了? 若单单只为此,未免过分愚蠢了些——且到时不曾灵验,必还会惹得皇上不悦。 “还说什么了?”宁贵妃问道。 内监想了想,答道:“太子以此向皇上进言,应早派遣钦差前往泰安州,提早疏散泰山附近数镇百姓,以减少百姓伤亡……” 宁贵妃听得一愣。 旋即,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这么一说,她倒是明白了—— 太子不止要阻止皇上前往泰山祭祀,竟还要让朝廷大张旗鼓地去疏散百姓,筹备救灾事宜! 这说明了什么? ——太子是有意要让皇上彻底背上糊涂荒唐的名声! 第598章 朕不去了 莫非太子尚且不知皇上禅位的心思,借此来皇上一把? 想来也是,禅位之事非同小可,为防引起动,事先自是不会透出风声去。 也就是说,太子坐不住了…… 宁贵妃眼中笑意渐凝。 果然…… 哪怕平里装得再平和沉稳,可骨子里还是心急的。 如今已敢暗下算计起皇上来,若真叫他顺利登基,她这个贵妃哪里还可能会有半条活路? 偏偏皇上如今犹豫未绝,将太子进言之事瞒的死死地,倒是半点不愿让太子背上污名——当然,也可能是还未拿定主意,怕传扬出去,会让皇室脸上无光,再惹起民心不稳。 太子怕是算准了皇上不会贸然将他进言之事宣之于众。 而到头来身为下令疏散百姓的帝王,就须得背上这份昏聩。 此番无论如何,她也绝不能叫太子的算计得逞! 宁贵妃眼神微动,看向那名内监。 “此事本知道了,你且回去吧。” 内监应下,垂首退了出去。 宁贵妃吃了口茶。 “让人将太子遇仙人托梦之事,暗下传出去——”她搁下茶盏,向身边的贴身嬷嬷吩咐道。 嬷嬷有些犹豫。 到底还是劝道:“娘娘若想阻止皇上下旨疏散百姓,保住皇上的名声,有的是法子……况且,皇上也自有思量,未必真会尽依太子之言。” 真若将太子遇梦之事传了出去,定会使龙颜不悦。 皇上既是瞒着,想来也是不愿让人质疑帝王的威严——仙人给太子托梦,而不是给他这个天子托梦,传了出去叫天下臣民怎么想? 难道皇上不要面子的吗? “倒不如娘娘在皇上耳边劝一劝,到时泰山安稳不动,皇上自会念娘娘的好。”嬷嬷继续劝着。 “念本的好又有何用!”宁贵妃冷笑道:“难道皇上念着本的好,便不会提早禅位了吗?还是说,会因为太子这区区一句话,就能废了他不成?” 仙人入梦,即便只是个托辞,可人家打着的是‘不愿父皇涉险’、‘不愿见无辜百姓伤亡’的忠孝仁德的旗号——皇上便是稍起疑心,又有何用? 倒不如趁早将此事宣扬出去,借众臣之口,先下手为强! “皇上明年开便要禅位,本的时间可不多了!此番,太子这般传谣,居心叵测——正是送上门来的机会!” 宁贵妃眼中神情逐渐坚定,凝声说道:“本要做的,可不单单只是阻止皇上犯糊涂——” 在此之前,她本就动了要除掉太子的心思,更何况如今还有天意相助。 她若不好好把握这绝佳的机会,那才真正是要活活蠢死了。 当年,她能以女之身,将孙氏从皇后的位置上拉下来。 如今她身为贵妃,难道还怕一个身后没有势力依仗的太子不成! …… 当午后,昭丰帝在一片焦灼中,终于等来了保章正的折子。 折子是快马加鞭由侍卫加急送回京中的,至于保章正——折子上说了,如今正在泰安州养病,出于老命考虑,一两怕是难以动身回京,万请皇上恩准。 至于地动之事,折子上亦有细言。 以地动仪测之、观星象、湖水、及云层变化—— 保章正带人使了诸多手段再三预测,也未有得出会有地动发生的丝毫预兆。 “也就是说,泰山近来几乎没有可能会地动……” 昭丰帝将折子放下,低声喃喃着说道。 这种结果,本该是他想要的,可此时此刻,他心底却仍是没有半分放松之。 不会有地动,那就能依照原定的期动身前往泰山祭祀了。 可是心底却有个声音在说——朕不想去。 即便保章正敢断言不会发生地动,他也不想去了。 前往泰山祭祀,本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可太子做了这样一个梦,他既然听了,心里就有了一个疙瘩。 若太子是第一次做梦,他还能勉勉强强说服自己…… 可太子之前也做过一次这样的梦,而且还灵验了! 作为一个有神论者,这就叫人很忐忑了! 此时,恰有内监进来通传:“皇上,礼部陶侍郎在殿外求见。” “让人进来吧。” 昭丰帝将手中折子放下,心中已然有了决定。 “微臣参见陛下。” IYiGuo.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