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武官的官服绣麒麟补子,这点并无异议,只是这颜……纵使这天下兵马大元帅的官职为前朝所有,如今重新启用也的确要特殊些,可宋大人这身明显与其他朝臣不同的大红,着实也太特殊了些。 此次早朝,宋毅任命了辽东、凉州的驻守大将,又提拔了蜀中小吏宋轩为两江总督,择上任。 宋轩本是巴蜀巡按使,因牵扯到宋毅之前的事,被圣上将职位一连串成了小吏,如今宋毅大权在握,提拔自己兄弟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这职位……众臣工心里皆有些官司,只是面上不敢过多表现。 下朝后,众臣工分行两侧,略微垂首等那宋毅先行。 宋毅走了两步后就停了下来。 众人心里一突。 宋毅停住片刻,忽然一笑:“本官突然想起一趣事,去年这个时候,貌似有同僚状告本官,说是本官奴视同僚,常令州抚跪道送?” 话音刚落,一官员冷汗如瀑。 令有一官员眼疾手快,将其给用力推搡了出去。 “宋国舅,正是杨儒这厮!” 其他官员纷纷指责杨儒信口开河,污蔑国舅大人。 杨儒跪地冷汗如瀑:“下官,下官……都是下官的错……” “不,你此言非虚。”宋毅居高临下的睥睨,笑着:“这罪名,本官认了。”语罢,竟肆意大笑着负手而去。 众臣便皆明了他的意思。 顺他者昌,逆他者亡。 出了皇,宋毅并未着急上马车,只是沉眸眺望着远处的山麓。 “福禄。” 福禄忙趋步在侧听令。 “你觉得如今的爷,可还缺些什么?” 福禄眼角瞄过那身史无前例的红麒麟补子官服,再回头扫过那些在后头远丢丢跟着,见他们大人如同鹌鹑见了苍鹰似的文武百官,真心不觉得他们大人还缺什么。 如今大人权柄在握,说句僭越的话,上头那位就跟个虚设般,大人就差个名分而已。所以大人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还缺什么呢? 可待眼神顺着大人眺望的方向望去,那个方位直指南麓,福禄便不知该如何说了。 “一年了……”宋毅若有似无的低语。 收了目光,他转而大步朝马车的方向走去,沉声道:“也是时候该见见了。” 福禄忙应过。 苏倾刚开始并不知外头发生了何事。直到二月的时候,大批的百姓逃荒似的纷涌上这寺庙里来,她方惊晓,原来早在年底的时候九王爷就招兵买马的反了!更令人惊怖的是,这个时候匈奴就要踏破辽东,直捣紫城! 她自知匈奴人残本,本想着托人去相府询问一番详实,也好做进一步打算。可没料到,尚未等人回来回话,紫城的内外城门已关,而匈奴已大军境。 毫无征兆的,战争就开始了。 然后短短三两的时间里,战争又结束了。 苏倾尚未来得及庆幸,便从人口中得知此次平的主将为宋元帅。一听主将姓宋,她心里当即就咯噔了下。再细一打听,听说这姓宋的主将是从两江发兵,她的手脚当即就凉了下。 战争结束的当天,她的院里就多了两个剃光了头发的婆子,院外也同样多了人,约莫三五十个光头大汉,各个披着不合体的袈裟,头上也剃的参差不齐,也不知仓促间是出自哪个剃发师手笔。 苏倾不用再出口去问,单从这些这些彪形大汉身上的那些尚未散去的血腥气,便能推测定是刚从战场上厮杀下来。他们是谁的人,奉谁的命,来此作何,一目了然。 她并非没慌过。 最初的几,若不是时时刻刻有人看着,院落又被人围的水不通,她真有几分想不顾一切逃离的冲动。可经过开始几的慌后,这一月来,她慢慢的就平静了下来。 因为她明白事已至此,便是再惊恐尤甚也无济于事。他对她的企图,她清楚,他恨她的不识趣,恨她屡次扫他颜面,她亦清楚。 苏倾攥住佛珠默念着经文令自己心静下来。 纵使他的目的是百般折辱她又如何要紧?她只要内心强大便无所畏惧。亦如佛语所言,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林中,心不动则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只要她内心波澜不惊,便不会伤身痛骨,也就体会不到世间诸般痛苦。 这一大早,皇觉寺来了两列浩浩的黑甲骑兵,把守在正门、角门等各个出路口,放眼观去乌泱泱的很是令人震撼。 寺里主持吓了一跳,以为寺里出了何事,赶忙偕同众长老们一同出去查看。 大门一开,把守的骑兵就牵马朝两侧让出条路来,其后一辆雍容华贵的马车就上前来。 主持一见那马车上的标识,眼皮就开始跳。前不久刚往他这里了几十个所谓‘和尚’,如今又是这般架势,还不知是想作何来着。 “不知国舅大人莅临鄙寺,可是有何贵干?” “没事。”福禄和气说道:“接下来的一段时内,我们大人每这个时辰都要到寺里烧香拜佛。因大人不喜打搅,所以这时间段内会让人把守此地,止旁人入内。区区小事而已,主持不必慌张。” 主持脸僵了下,而后阿弥陀佛了声,只道国舅大人前来,自是鄙寺荣幸。 马车驶入寺内,然后缓缓停靠在了一处幽静的禅房院落外。 宋毅下了马车踏进了禅院。 福禄抬手招呼人,一概走的离那禅院远些。 这院落清幽静谧,草木繁盛,与一年前来时的模样无异。除了那棵菩提树,树干上一处多了些凸起的瘤子,亦如被人剜了一勺子的伤口,便是愈合也得长些疥疮。 宋毅了剑,对着那树干的位置便又是一剑。 苏倾此刻正跪在蒲团上对着佛像念经,丝毫不受干扰,对外界一切恍若未知。从宋毅的角度看去,便见这朝绚烂的清晨,晨曦的光晕透过敞开的禅门落在她的半肩,照着她低眉浅念的模样,当真是,神圣极了。 这般看了会,宋毅将剑入鞘,然后抬步过去,边走边大笑道:“一年未见,大师别来无恙?” 第120章 不度他 苏倾垂眸捻珠, 念般若菠萝多心经。 宋毅这时已抬腿跨入禅房,高大拔的身躯将小小的禅门堵得严严实实, 顷刻就挡住外面明媚的晨光, 室内也随之暗了下来。 巨佛高坐,香雾袅绕。佛前之人僧衣洁净, 端静安素,禅坐诵戒,一派仙骨香清。 环顾四周, 静室简陋,不过一蒲团,一木鱼,一经书,一佛像, 寥寥而已。明明是再清冷不过的禅房, 不知可是因她于此的缘故, 竟令人觉得室生辉,只觉此幕此景,比那画堂暖还胜过三分光。 只可叹那人清隽的眉目之间, 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和疏淡,愈发像极了那智慧德相的百千诸佛, 五蕴皆空, 多情又似无情。 宋毅这般倚门看了会,然后反手阖上了禅房门。 捻珠的频率微,却不过片刻功夫, 又重新拨动如初。 宋毅面有冷笑拂过。 缓步来到佛案前,他沉眸扫了眼上方宝相庄严的佛像,然后伸手拿过案前木鱼,转身扔在了苏倾面前。 “哪有和尚只念经不敲木鱼的。你不诫昼夜思,如何能得道?若不能得道,岂不白费功夫,后又如何来点化那些个愚昧不堪,尚在七情六中挣扎苦熬的凡夫俗子?” 木鱼落地声清脆却不悦耳,震得人耳膜都似有几分发麻。 苏倾指尖快速拨动着佛珠,又从头开始念般若菠萝多心经,这般不说,不看,不听,不想,当真也做到了心生清净。 她这副冷情冷的模样,看在旁人眼中,可不就如真的得道高僧般,摒弃七情六,已然五蕴皆空? 宋毅的目光在她清淡的眉骨上定了片刻,然后抬手了剑,剑锋凌厉下劈,只听咔嚓一声响,木鱼瞬间被一分为二。 苏倾盯着落在蒲团上的残破木鱼,只恨自己到底不比那些常坐佛前的真正高僧,达不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的功力。 经文再也念不下去,她索定了定神,从蒲团上抬起眼,仰头看他:“你究竟要作何?” 悉的嗓音落入耳中,一如既往的清润、温凉似还裹着丝愠意,宋毅有片刻晃神,而后眯眼径直盯住那清湛眸子。 “终于舍得从你那阿弥陀佛的经文里回魂了?”他冷笑一声,然后掌心握着剑柄抬起,用剑尖戳了戳蒲团上的破碎木鱼:“爷看你用不到,就替你毁了去。” 苏倾的脯急剧起伏了下。片刻后又握紧了佛珠,勉强恢复了平静。 “若是你今前来此地,就是为了耀武扬威一番,那就请便,之后请速离开。” 语罢就重新垂了眸,兀自捻珠。 口处仿佛让什么蛰了下,的他眼眸深处泛了些凶意。 他冷眼看她。也不知是不是佛前坐久的缘故,如今她竟如同这静室里的巨佛一般,冰凉凉的没丝热乎气,眼儿冷,话儿冷,心也冷,好似如何都捂不热般。 他提剑转身,抬脚踹上了面前佛前,然后一言不发的冲着对面的佛像而去。 砰的一声巨响,苏倾下意识睁了眼,入目所及,一地的佛案碎木。 不等她反应,紧接着凄厉的咔嚓声接连响起,苏倾寻声望去,然后脑门翁的一声,身体摇摇坠。 只见正前方佛像所在之处,嵌在墙壁上本来完好无缺的佛像,此刻却被人生生砍断了那呈说法印的双手,豁了个大大的口子。 苏倾简直不敢相信入目所见,纵使她大概料到他会打砸一番愤,却如何猜到他竟能毫无顾忌的对佛像下手。 宋毅扔了剑,转而寻了支佛前燃着的蜡烛,大步冲她的方向而来。 苏倾咬牙看着他,佛珠攥的死紧。 官靴在她面前停住。他睥睨的扫她一眼,而后屈了膝盖抵在她肩,朝外略一使力。 苏倾受不住力就伏身倒在一侧。 僧衣松垮,了弧度后就贴服在那身肩背。宋毅连片刻方俯身过蒲团,当着她的面将其点燃,又找了书案上几本经书一并给燃成灰烬。 苏倾这般看着,双眸微赤。 宋毅抬脚将灰烬碾碎,盯着她一字一顿道:“不过念了几阿弥陀佛罢了,你还真当自个佛法高深,能羽化登仙了?苏倾,你招惹了爷还妄想独善其身?你要修道成佛,爷就偏要砸你佛像,焚你经书,毁你木鱼。” “你……简直不可理喻。”苏倾抬手指着他,难以置信:“宋毅,难道你就真的毫无信仰,百无忌?佛家重地,你却又砸又烧的肆意妄为,当真不怕遭到报应?” 宋毅见她此刻瞪圆了眼儿,抿着急着气,瓷白的脸庞也因愤怒而染了薄红,总算有了些活气不复先前凉冰冰的佛像模样,这方觉得口的气顺了许多。 他不紧不慢的解着间的剑鞘,双目却如炬紧紧攫住她的眸子,带着侵略与强势:“爷连天地都不信,还信他神佛鬼怪?爷更无忌的事都能做出来,你可要试试?” 那般意有所指的暗示话语,苏倾焉能听不出来。 当即情绪上涌,惊怒得眼尾泛红,但随即又被她强下去。她又重新坐直了身,闭眸捻珠念心经,拼命令自己不再受他干扰。 宋毅冷了脸。 屈膝用力将她再次放倒,这一次他却顺势欺身下来,撑于她的上方,发狠道:“之前爷与你说的话,你皆忘了是吧?苏倾,你再这般上杆子挑衅爷,信不信爷死你。” 苏倾只恨自己未修炼到家,为何不能彻底将他视作无物,听他这般说,到底还是没忍住与他怒目而视。 “我一出家人,好端端的在佛堂里吃斋念佛,从未出去惹是生非,不知如何就成了你口中的所谓挑衅。若说不愿与你佛前苟且,就是上杆子挑衅你的话,那我认了。” IYiGuO.NET |